书城文学海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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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来造桥的天使

会议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盼桥满怀感恩与久别之情,奔向了她的“大哥”乔梦桥。

然而,或许出于女孩子固有的腼腆与羞涩,她蓦地减缓了步履速度,得体地擎起矿泉水瓶,来到了乔梦桥跟前,

她的脸蛋上尽是灿烂的笑靥:“喏!”她说道。

乔梦桥原以为盼桥还在玉秀家里,吃午饭的时间才能见着,没想她却提前来到,而且还进了会议室。

他既愕然又高兴,说:“水,我有。等好久了吧!阿妈好吗?”

盼桥微笑着点头,虽没有说话,但两个酒窝却显得更加甜美。

从离开北岸老家奔赴大桥工地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存心不喊他为“大哥”了。她要改换称呼,这便是“喏”、“喂”、“哎”,这几个蕴含着无限意思的单词。

谁都清楚中国古代婚姻的传统俗习,男女恋爱之初是羞于相互称谓的,拜堂之后才称“相公”、“官人”、“老爷”和“娘子”、“夫人”等名号,到了解放前夕那些俊郎美女们才开始采用肉麻得让人骨头酥软的港派叫法,什么“宝贝”、“亲爱的”、“老公”、“老婆”。今天场上的人没见妺妹叫哥哥,便一下子起哄了:“哎呀呀!大乔师傅,你不‘鸣’则已,一‘明’惊人哪!”

乔梦桥见大家打趣,立即说:“你们千万别误会!这是我的小妹妹,昨晚刚从老家过海来的。”他说着求助地看了看盼桥,希望获得她的帮腔。

宁交公司的施工队长姚师傅马上表示质疑:“乔教头,你在说给谁听呀?亲妹妹见兄长,那有连‘哥哥’都不喊的。还保啥密,再隐瞒下去,连鲜鱼鲜虾都要跳不动了。”

有人滑稽地乱唱了起来:“‘哥呀妹呀!你到哪里去呀’……”

有的人亢奋起来,怪叫道:“还瞒啥子罗!今晚我们要喝喜酒!”

“蓄之愈久,其发必速么!”一个戴着像茶杯底一样厚度眼镜的技术员文皱皱地说道。

乔梦桥急得跳鱼似的蹦起来,说:“瞎说啥?我小妹腼腆怕羞,嘴巴重,不爱叫人。我们俩真的是亲兄妹,别瞎说。”

嘴上尽管这样掩饰,可他心里其实也很纳闷:过去跟盼盼见面,她历来是大哥长大哥短的叫个不停,今天咋成哑巴了?……

这时,办公室的胖老师跑过来大声对盼桥说:“啊呀!弄错哉弄错哉!张冠李戴了。人事处说,今天有个杭州女大学生要来报到,小阿妹,我还以为是你呢!”

盼桥释然笑了:“老师,你不知道,我也是来参加大桥建设的,想找份工作。”

人们顿时睁大了眼睛:“好呀!造桥工地招的几乎全是男癞头,女的是稀缺元素,太需要了。”

一个胡子拉碴的河南工人大声说:“中!男女配搭,干活不累。我是中交二航局的,到我们的施工队来吧!”

一个身材魁梧得像篮球明星的工人说:“我是广东‘长大’公司的,这么标致的女孩,不干活,像模特儿一样在工地上来回走,我们‘亮仔’干起活来添劲呀!”

全场人都笑了。

不知什么时候,郝帮寸书记完成了与徐阿兴签订征地拆迁协议后也赶到了会议室,他快步进来,说:“你们都不要争,大乔是我们项目部的,他的阿妹你们能挖得走吗?这叫‘近水楼台先招(照)人’么!”

有人发话了:“郝书记,帮寸帮寸,你呀只帮自己的施工队,是本位主义,是利用职权!”

郝帮寸笑道:“好好!随便你们有意见,我是‘当仁不让’的。但是我倒要建议工会同志多动点脑筋,好好解决工地上‘阴阳失调’这个严重问题!别像外人嘲笑的‘旱的旱煞,涝的涝煞’。”

参会人员又哄然笑了。

有人突然问:“哎,昨晚码头的风波平息了吗?”

郝帮寸说:“那是一场误会,‘桥教头’差点成了冤大头。哎!现在趁会议休息,我提议让他阿妹给大家唱支歌,让大伙今后多加关照。”

众人:“好哇!鱼头没得嘬,挟个尾巴咬咬也是好的。唱!”

盼桥看着乔梦桥:“叫我唱歌?”

乔梦桥似乎有点“众志难违”,说:“叫你唱你就唱吧!你不是从小爱唱么。”他接过了盼桥手中的碎花小挎包。

盼桥:“唱什么歌呢?……”

乔梦桥:“你就来个《天路》,或者《二郎山》什么的,建筑工人最爱听自己的歌。”

有人大声说:“大乔师傅,用你的板胡伴奏一下,怎么样?”

乔梦桥幽默道:“对不起,没有带‘装备’!”

郝帮寸:“来。大家呱唧呱唧好不好?”

霎时,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盼桥又看看乔梦桥,清了清嗓子,说:“唱得不好,师傅们别见笑。我,还是唱自己改的‘酒干倘卖无’吧!”

有人问:“‘酒干倘卖无’是什么歌?”

有人说:“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是喝酒歌!”

众人:“好!听了喝酒歌,造桥力气大!”

盼桥纠正道:“一个卖空酒瓶的爱心哑巴,姑娘想对他报恩回馈。但我改词了。”

会议室里又响起了掌声。

盼桥两手搁在胸前,一支清丽、深情的歌声从会议室飞出窗口去……

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多少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救护我,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抚养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养育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我愿终生相随拥有它。

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大家沉浸在歌词倾诉的悲情中,盼桥的报恩情结渗透着每一个音符。

人们抬眼望去,只见女孩的眸子里泪珠晶莹。

乔梦桥蹙紧眉头,挠着板寸头,一脸的焦虑和着急,脑海里又浮现出二十年前的那个桥闸洞中,一个襁褓里的女婴脸色发紫,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中午,在简易、整洁的指挥部食堂里,乔梦桥要了两份大排,两个荷包蛋,两份带鱼和一盆青菜,带着盼桥在餐厅的角落里坐下来。

盼桥观察了一下周围,旁边尚有些座位空着。

她见乔梦桥綳着脸,一声不响地往她饭碗里挟大排,挟荷包蛋,便轻声问:“是不是又要回到小时候那样,说自己吃过了?”

乔梦桥脸色严峻,没有笑容,轻声而又严厉地说:“先吃饭!”

他舀来一碗虾皮紫菜汤泡饭,然后低头吃着。

盼桥撇了撇嘴,将大排与荷包蛋返挟到乔梦桥的饭碗里:“你不吃,我怎么吃得下!”

乔梦桥还是绷着脸:“吃不下,打包!”

盼桥委屈地挟了点青菜,低头吃着。

乔梦桥又将大排、荷包蛋挟到她的饭碗里。

盼桥审视道:“额头怎么了?”

乔梦桥掩饰道:“工地上,哪有不磕碰的。” 他的声音依然恶兮兮。

盼桥:“我来工地,你不高兴?”

乔梦桥轻声质问:“为什么不喊我‘大哥’?”

盼桥小声而坚定:“再也不想喊了。”

乔梦桥:“为什么?”

盼桥:“没有为什么,永远不喊你‘大哥’了。”

乔梦桥怔住,抬眼看着盼盼,仿佛领悟到什么。

他快速地扒了几口汤泡饭,突然问道:“会上你唱‘酒干倘卖无’,这算什么意思?”

盼桥委屈地说:“瞒我二十年,你们再也不用演戏了。”

“瞒你……”乔梦桥举起的筷子悬空停下,“谁告诉你什么了……”

盼桥伤心地用筷头拄着碗底:“你别以为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

乔梦桥顿时无语,脸上表情很复杂。

其实,盼桥早从学生青春卫生课上,便产生怀疑——我从哪里来?

我国的计划生育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的,盼桥细细推算过,那年代母亲已经超过了生育年龄,老来生子,纯系海外奇谈,而且还当着大队妇女主任,于情于理是绝对不可能的,何况阿爸早已…… 毫无疑问,自己决非乔家女婴。在她“铁证”如山的追问之下,“母亲”终于揭开了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道出了她的弃婴身世。她整整哭了一宿。面对乔家大海般的恩情,面对乔梦桥大哥娶不上媳妇的窘境,她毅然作出了人生航道中最关键的抉择——放弃大学梦,嫁给乔大哥。任凭学校、同学的再三挽留、左邻右舍的叹惜,也不顾义母的苦苦劝阻,志已坚,意已决,谁的话都无法改变她的主意。昨天她安排好阿妈——婆母的生活,义无返顾地踏上了到南岸大桥工地与乔大哥“闪婚”的旅程。诚然,作为当代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女孩,参加建造世界第一的跨海大桥不仅是展示美丽青春的最佳抉择,而且对自身而言,遂了与自小依恋的“大哥”一起生活的心愿。

此时,盼桥低头默默扒着饭。

乔梦桥突然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竟弄翻了桌上的菜盘,汤水洒了一桌面。

餐厅里用餐的人都转过头来,惊奇地看着他们。

盼桥诧异了:“笑什么笑?”

乔梦桥还是笑,笑得简直透不过气来,眼泪都快溢出来了。

盼桥习惯地举起手来,要替“大哥”捶背。但她忽然住手了,娇嗔地催促道:“吃笑药了?说话呀!”

乔梦桥拿了餐巾纸揩着眼角,说:“上当,上当,盼盼你是上当受骗了!”

盼桥惊诧地瞪大了眼晴:“我上当受骗?”

乔梦桥一脸认真:“对!你被阿妈蒙蔽了。”

盼桥愣住:“阿妈欺骗我?”

乔梦桥:“快吃饭,回宿舍我把真相全都告诉你。”

盼桥没心思吃饭了,把饭菜盘子一推,说:“不吃了!我不吃了!”

此时,坐在餐厅中间的郝帮寸书记端着饭菜盘走过来:“看你们兄妹有说有笑的,叫人羡慕!”

乔梦桥站起身来:“盼盼,这是我们工地的郝书记。”

盼桥赶快站起:“好书记!会上我就记住你了。”

郝帮寸在乔梦桥旁边坐下来:“唔!我不姓‘好’。我是‘红耳朵’。”

盼桥一时摸不着头脑:“红耳朵?”

乔梦桥用筷子蘸着汤,在桌面书写着:“赤色的‘赤’字,旁边一只耳朵。”

盼桥恍然道:“喔!红耳朵,那是‘郝’字。”

郝帮寸高兴了,说:“对!对!有知识的一点就通。”

盼桥:“书本上我读到过,早年有个名声很响的女工人,响应党的号召,在劳动一线作出了贡献,好像也姓‘郝’?”

郝帮寸:“对!今天到跨海大桥来作贡献的姑娘,叫‘乔——盼——桥’!我没叫错吧?”

乔梦桥搔着头皮:“郝书记,我妹妹她……”

盼桥:“郝书记,我想给自己改名了!”

郝帮寸:“‘盼桥’不是很好么。”

盼桥:“桥用不着‘盼’了,改成‘建虹’才贴切。”

“好!‘建造海上彩虹’这名字含义好,既美,又有意境。”郝帮寸高兴地喝完碗里的汤,接着说,“大乔,这样吧!你们去找一下工会潘主席,看有什么工作合适你妹妹。我会与他通气的。”

乔梦桥:“郝书记,盼盼她还……”

郝帮寸收起自己的菜饭盆:“别担心,你妹妹的俏模样,就像个来造桥的天使,大家会欢迎的。”

“郝书记,我来吧!”盼桥喜滋滋地接过郝帮寸手里的空菜盆,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筷盆子,然后送到水槽里,麻利地洗刷起来。

乔梦桥心烦地摇摇头,将剩饭剩菜装进泡沫盒子里。

然后,盼桥挎着桃红色碎花小挎包,默默地跟着乔梦桥从指挥部大门走出来。她心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乔梦桥要笑自己“上当受骗”呢?他的内心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真相呢?郝书记欢迎自己来参加跨海大桥建设,他又为啥表情冷漠,连句道谢的话都不说呢?

乔梦桥提着打包的剩饭剩菜,一声不吭地往工地走。他心里清楚着,盼桥的言行无疑在向世人宣告,自己已是她生命中的一半了。这怎么可能呢?实情虽属如此,是自己在风天雪地的桥闸洞里抱回了她,是自己用微薄的工资抚养了她,是自己和家人给了她阳光与温暖,并打算继续供她读大学,为她找个称心如意的婆家是全家人的心愿。诚然,自己不否认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妹妹”,有时也梦见她成了自己的新娘。但是他知道,这其中包藏着自己的自私:因为盼桥正当花季妙龄,却要嫁给一个年龄整整长她“三手掌”的穷桥工,岂不是无端揉碎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吗?盼桥应当配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如意郎君,施恩图报不是自己的个性!

一路上,他搜索枯肠,编造着一个能令盼桥心悦诚服、并仍然将他当作胞兄的传奇故事。他边走边冥思苦想,以致对正在扫尾的一幢幢彩钢办公楼,一排排公寓化的职工宿舍都忘了给盼桥作介绍。他感到盼桥揭开弃婴身世的真相来得太突然了,自己连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当然最难挽回的还是阿妈已经承认了盼桥不是亲生女儿的事实,自己必须天衣无缝地编造出一个推翻它的有力“证物”和足够的“理由”……

为避开尘粉飞扬的车道,乔梦桥领着盼桥抄小路,跋泥滩,穿越塘河便栈,最后绕过高高的粉白围墙。

盼桥忍不住问:“那围墙里面是什么?”

乔梦桥心里正构思着故事,没有在意。

盼桥打了个飞眼:“哎!到底听没听我在问你?”

为编圆故事而伤透脑筋的乔梦桥,这时才觉察盼桥提高了嗓音:“喔!你问围墙里面吗?都是国内有名的路桥施工单位。中铁的、中交的、浙交的、宁交的,这些建筑劲旅,最近全要来安营扎寨了。”

盼桥“嗯、嗯”地应着,感到大桥工地太富有诱惑力了。

两人走到一片由集装箱改成的临时“宿舍”——“箱房”前。

“箱房”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住房,只有鲁班复活才能作出界定。工人们正在箱内用餐、休息,从集装箱的铁皮门口探出一个个脑袋来。

他们操着各自的乡音,两眼直愣愣地瞧着美若桃花的豆蔻少女。

东北的工人问:“嗨,乔师傅,这是谁‘哈’?”

乔梦桥笑笑:“我妹妹。”

苏北的工人当作没听见,仍然问:“大乔师傅,这是‘勒个’啊?”

乔梦桥点点头:“我妹妹。”

上海浦东工人装起了娇滴滴的小嗓门:“乔教头,这是啥人啊?”

乔梦桥有点光火了:“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他随手捡起一只被丢弃的塑料凉鞋,猛地掷向铁皮“房子”。

铁皮箱房随即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躲在里面的工友们突然爆出一阵轰天笑声。

因为他们太了解了,到工地来探亲的总是妻子或者未婚妻,哪有妹妹来探望哥哥的?鬼才相信乔教头的话呢!

盼桥斜睨了一眼满脸懊恼的乔梦桥,别过头去,忍不住偷偷笑了。

两人来到最东边的那个集装箱前,周围的蒿草、模板、线盘、电缆架子等杂物,似乎刚被清理过,而且辟出了一块户外空地,用废边皮做了一道围墙,架子箱做成台子,空线盘当作坐凳,成了一个简便朴实的工地小院落。

盼桥纵目眺望,百里海塘横亘在天海间,一阵阵带鱼腥味的海风舞弄着她的马尾发梢,一种天、海、人三才浑然合一的愉悦感,油然滋润着她的心田。

她深深地吸着新天地里才有的那种淡淡的葵花香气。

乔梦桥打开了集装箱门锁,推开了铁皮移门,说:“昨晚我就住在这里,原先是项目部存放电器设备的,工会硬是给我腾了出来。”

盼桥登上有三级台阶的铁梯子,还未跨进箱内,有一股她从小熟悉而爱闻的“汗渍味”迊面扑来。这种气味,她已经一年多没有闻到了,它显得特别氤氲而诱人,立即唤醒了储存在她心灵深处的记忆。记得春节前,那天是阴历腊月二十三,是灶君菩萨返回天庭向玉皇大帝汇报凡间琐事的日子,家家都在掸尘送灶,他搭乘气垫船回到北岸老家,闪电式地看望了母亲,可仅仅是站在家门口,默默无声地望着失明的老娘,他没有跨进屋去,只是悄悄把工地上发的一瓶金龙油、一箱年糕和一袋炒货放在门槛内。当盼桥从街上籴米回来发现他时,他连忙摆手,示意别出声。为什么不让阿妈知道他回来看望呢?难道是怕阿妈逼他快找姑娘结婚吗?还是怕询问三哥思桥为啥寒假都没回家?或者怕自己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家里又没有现存的空床铺而不便过夜?真让她疑团重重,难以释怀……

不足八平米的集装箱内,有着一个微型、温馨的小世界。她发现箱房的端面,摆放着一张由四只空木箱拼成的低矮床铺,铺上像自己在军营看到的那样,洁净的床单,折叠得有棱有角的格子小被。床铺三面铁壁上整齐地糊上了新近的报纸,还散发着油墨的松香味。她自小熟悉的那把土板胡挂在床铺里边,彰显着主人的业余喜好;电器防护泡沫垒成的床头柜上,整齐地排列着一大溜图书,除政治理论书籍外,还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雷锋日记》、《戴尔·卡耐基》,再则就是《桥梁建筑》、《海洋气象学》、《电气工程必读》等。靠门口一侧,则是整齐的盥洗用具。

乔梦桥立在箱房外,觉察出盼桥对集装箱房子引起的新鲜感。他笑道:“住这里比野地露宿好多了,只是冬天冷得像冰箱,夏天热得像烤箱,等员工宿舍一落成,马上就搬过去。”

盼桥沒说话,优雅地旋了个身,倍感亲切地环顾了一遍,心里想:集装箱当婚房,胜过新潮情侣在帐篷里过夜,也够浪漫的……

春阳杲杲,静静地射进了集装箱内。。

乔梦桥唯恐招来工友们的逗乐取笑,走进箱房,用脚跟顶上铁门,将手中的资料与打包的饭菜放在台面上,然后倒了一杯水:“来,喝水。”

盼桥接过,看看杯子上红漆印刷的魏碑体“甬镇大桥竣工纪念”字样,仍放回到台面上,然后坐在床沿,从自己挎包里取出一对捆绑着的嘉兴竹叶包糯米粽,说:

“阿妈讲,这叫‘夫妻粽’,是她摸索着亲手裹的。”

乔梦桥没多想“夫妻粽”的深层含意,拿到鼻尖下闻了闻,说:“真香!盼盼,你走了,阿妈谁在照顾?”

盼桥:“我托了人的,甭担心。现在,我极想洗耳恭听。”

桥梦桥:“听什么?”

盼桥:“吔!你不是说,回宿舍要把秘密真相全部告诉我吗?我看你呀是编不出我俩是‘同胞兄妹’的故事了。”

“真相就是真相,还用编吗?”

乔梦桥感到自己做人真叫窝囊,总是处在被审讯的下风。昨晚经历了房东女儿逼迫式的“审讯”,今天又面临“义妹”的严格“追询”,而且都是“结论”在先……

他只得退到一个空线盘上坐下,侧身对着盼桥,说:“盼盼,这二十年来,你还不了解大哥吗?大哥想做一个诚信、敬业,有品格,有志气,敢担当的人,从来不愿撒谎骗人。你是我的嫡亲妹妹,应当早有体会。我说得对不对?”

盼桥顺手抽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了翻,笑笑说:“对!保尔·柯察金也是筑铁路、架桥梁的。你在向他看齐呗!”

乔梦桥:“随便你怎么想!至于我们是不是同胞,现在科学很发达,用DNA手段马上就可以得出结论。当然,我们没有必要去花这笔冤枉钱,而且还会招人家笑话,你说是吗?”

盼桥嘴上不作答,心里却在说:小时候你老是骗说自己吃过了,吃饱了,现在又来忽悠我。我可再也不会上你老当了!

乔梦桥又说:“为什么我要关起门来告诉你这个关键性的秘密呢?主要还是免得别人听见,损害了我们阿妈的形象。”

盼桥淡淡一笑,嘴里虽不回应,可心里却明白他又玩迂回战术了。

乔梦桥继续说:“做子女的维护自己父母的声誉,这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性,你说是不是?”

盼桥勉强点头:“那当然。你说吧!”

她心里清楚,为增强说词的可信度,他将卡耐基书里的“人际精髓”都用上了。

乔梦桥见盼桥认同,话锋一转,说:“你知道,阿妈当年是大队的妇女干部,计划生育是她的主要责任。可是阿妈那时候不知自己已经怀上了你,直到五个月才发现。因为阿妈有高血压,全家人那个急呀!急呀!急呀!……”

盼桥故意睃目,假装吃惊,但心里却在说:“挖空心思编吧!编吧!编吧!可我不是当年不谙事的盼盼了。”

乔梦桥看着盼桥信以为真的神情,也真的有了“灵感”,他换了个坐姿,正面朝着盼桥,说:“你还不懂,那时光违反计划生育,不但意味着阿爸要受罚,阿妈也当不成干部了,连全家的各种票据,像油票、布票、火柴票、煤球票、烟票、肥皂票都得停发。阿爸阿妈商量,决定……到上海去‘逃生’。在一个叫……什么来的菜市场,阿爸就在那里……代客杀鱼……杀鸡……杀鸭……杀鹅……杀……”

盼盼插话:“还有杀猪、杀牛、杀……”

乔梦桥:“对,还杀猪、杀牛……不不,杀猪杀牛不可能,阿爸没有那么大力气;阿妈么就在菜场弄堂口修鞋子……修拉链……修雨伞……修……”

盼盼又接话了:“修电视机、修汽车、修飞机大炮、修宇宙飞船、还修外星人的飞碟。”

乔梦桥怒道:“你瞎讲啥呀?”

盼桥瞟了乔梦桥一眼,说:“好好好,妈不会修宇宙飞船,也不会修UFO。你说,你说下去!”

乔梦桥脸色忽然变得阴沉,声音很轻很轻,说:“你降生那天,一生下来,阿爸阿妈就抱着你半夜三更回到北岸老家,把你放在那座还未竣工的南抬头闸桥洞里,大清早又叫我去抱回来。就这样,村子里的人传开了,只知道我家收养了一个弃婴,其实他们都不晓得内情,可家里人心里明白,你是乔家的骨肉。盼盼,不然的话,大哥会待你这么好吗?你是在我背上长大的,一直呵护你,哄着你。你若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会这么疼你吗?”

盼盼佯作恍然大悟似的:“哦——原来还是这样呀!”她还故意拖长声调。

因为她早从家中挂着的“父亲”遗像上看到了一行小字:“先考于1977年7月15日卒”,而户籍本上却明明白白写着:“乔盼桥出生年月:1982年……”一个已经亡故了五年多的人,怎么还会陪同妻子去上海“逃生”呢?而且还在菜市场代客杀鸡杀鸭杀鹅……这故事编得也太离谱了!

乔梦桥编完他那漏洞百出的“弃婴故亊”之后,见盼盼已幡然醒悟,顿时眉头舒展,浑身轻松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

“盼盼,大哥没有必要蒙骗自己的同胞手足,你倘若还不相信,下次我回家,与母亲三头六面核实一下,省得你疑心重重。这样吧!我本来打算留你多住几天,陪着你到处走走,欣赏这里的街景,有可能的话,去看看越窑遗址,五磊寺古刹,戚继光炮台,还有徐福东渡启航地……”

盼桥突然打断他的话,说:“好了好了,不要再‘等’下去了,就讲你的真实思想吧!”

乔梦桥:“好好,我不多说了。盼盼,大哥决没有赶你的意思,大哥巴不得你留在身边。”

盼桥委屈得快要掉泪了,她仰起头,忍住泪,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问:“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乔梦桥转过头去,说:“当然是我的真实意图。我考虑到你学习成绩这么优秀,应当继续读书深造,不去上大学可惜了,而且现在离高中毕业也没多长时间,赶紧回去继续读书。”

盼桥苦笑了:“我问你,天下有这样的一个大学生,毕业了还不愿意工作,拿着他母亲卖血得来的钱去读研究生班。你说说,他的做法咋样?”

乔梦桥一愣:“这……禽兽不如,法理难容。”

盼桥眯缝着眼睛又说:“那好,我再问你:地球上有这样一个高三女生,家庭很穷,她的‘大哥’为供弟‘妹’上学,为母亲治病,十五岁就辍学到建筑社当小工,如今快三十五岁了,没有钱,娶不上老婆。你说说,他的‘阿妹’该不该继续去读大学?”

乔梦桥看看盼桥,又立即将目光移开,停顿了一下,说:“知识改变命运,读书才是正道。”

他预感到自己快要败下阵来,眼睛不敢多去看她。

盼桥马上纠正说:“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话我看偏了。老师讲过,知识有书本的,也有实践的。有一本《方与圆》的书上说,人在社会上应用书本知识只占百分之十五,百分之八十五的知识是来自实践。昨天报上登着巴西新总统卢拉的故事,他仅读到小学五年级,擦过皮鞋、做过小商贩。现实社会里,读书少、成绩差的人在当老板,相反读书多、成绩好的人只能乖乖地给他打工。你也没读多少书,靠自学拿到了建筑职校的中专文凭,也够上‘中级知识分子’了吧!”

乔梦桥说:“乱说乱说,你不能太片面,太极端了!书报上只是一家之言,不足为训。”

盼桥侃侃而谈:“我看不无道理。世界‘电脑皇帝’比尔·盖茨,是哈佛大学的逃课生,不是计算机的科班生;苹果公司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也没读多少书,算高中毕业吧;‘汽车之父’亨利·福特,原先还是个机修工;‘石油大亨’洛克菲勒,仅仅读过速成班;商业鬼才贾尼尼,十五岁便干中盘掮客;香港李嘉诚被称为‘东方巨富’,他却是从小做工、偷学手艺的苦力;就说你自己吧,高中都没上过,却升为八级技工了!”

乔梦桥连连搖头说:“胡扯乱比,你真叫我长‘见识’。照你这么说,天下的学校都可以关门大吉了。”

盼桥:“我可没反对读书,我只想自己马上就业,同你一起造跨海大桥。”

乔梦桥:“盼盼,我们工地上有近千个工程师、技术员,他们哪一个不是高等学府出来的?同志啊!杭州湾跨海大桥是高科技大桥,全靠他们担纲。像我区区一个技术工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具体的操作者。何况我的知识与技术,也靠书本滋养的。不学无术呀,你不去念书能行吗?”

他说着站起身来,整了整图书。

盼桥撇撇嘴,又立即反驳说:“这有啥不行的?我说完全可以的。就说毛主席吧!他不是本科生,更没有硕士、博士头衔,只能算个中师毕业的吧!别人纷纷赴法勤工俭学,出国深造,他留在国内搞革命实践,把马列主义用在实际斗争中。你说当今世界,还有谁可以同他PK?”

她强词夺理,搬出了伟人。

乔梦桥愣了一下,吃惊地刮目相看:“盼盼,我真服你了!别抬扛了好不好?大哥的意思是造桥太苦,365天,无遮无盖,咸潮风雨不说,光是太阳晒晒也吃不消。造桥职业不适合女性,上个厕所都不方便。”

盼桥道:“你别吓唬我,没看过电影《长征》吗?红军女战士爬雪山过草地,行军打仗,哪一点比男兵逊色?我听玉秀姐讲,大桥工地也有女技术员,她们每天在工地上忙碌。”

乔梦桥说:“那是个例、特例。盼盼,你不要跟我犟了好不好?阿妈你虽然托人照顾,但我们能放心吗?”

盼桥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银灰色的新款手机递给乔梦桥,说:“这是我昨天才买的,我已经向阿妈报过平安,现在你通电话吧!”

乔梦桥拿着还贴有保护膜的新款手机,惊异地说:“盼盼,家里也装上电话了?”

盼桥:“什么年代了,你道老家还是不发达地区?”

乔梦桥:“你会当家,了不起。”

盼桥:“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手机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乔梦桥欣赏着翻盖式新手机:“你有那么多钱了?”

盼桥:“学校寒暑假,我就去服装厂打工挣钱,早就打算给你买手机,给家里装电话。”

乔梦桥:“对!老用隔壁邻舍的电话机,人家收钱不好,不收钱我们心里又过意不去。”

盼桥从他手里取回手机,说“我给你拨吧!区号0573……通了通了……阿妈,你吃饭了吗?……哦,昨夜我睡在村民家里……嗯,没见面……嗯,今天在一起了……嗯,还好。他不放心你……喏,他跟你说话。”

乔梦桥从盼桥手里接过手机,母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梦桥!是梦桥吗?你与思桥为什么不回家来?”

乔梦桥激动地说:“阿妈!我是梦桥。我与思桥都忙,过一阵子会回家看你的……”

接着他嗯嗯嗯地听着母亲的唠叨与“指令”,为避开盼桥,他踱向集装箱门口。

母亲在电话中说了些什么,盼桥在离家时这位“婆母”早就替她作出了人生设计:在盼桥发自内心要嫁给梦桥的前提下,如果梦桥同意与盼盼结婚,娘就盼着明年夫妻双双抱个胖孙子回家,这犹如大旱望云霓;如果梦桥不同意与盼盼结婚,娘也会在电话中做儿子的思想工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给他一个“不孝子”的恶名;尽管娘眼睛看不见,也决不要盼盼回老家去照顾她。留在梦桥身边,没工作也不要紧,怀上孙儿孙女就好。总之,儿子年纪慢慢大了,越拖越不好办。她说,既然盼盼要诚心报恩梦桥,那就把耽误的青春补回来吧。

乔梦桥与阿妈通完电话,就怔怔地立在那里再没挪步。

盼桥知道婆母给儿子做了思想工作,但还是明知故问:“讲这么长时间,阿妈说什么呀?”

乔梦桥又编造说:“阿妈说……收音机里在讲,外地发‘非典’病,这‘瘟疫’会‘杀死’(SARS)人的,叫我马上把你送上车,回家去。这样吧,晚上7点,镇上到北岸有私营中巴车,明天早晨6点就可到家了。下个月的一千元你随身带走,我也省下汇费了。”

他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沓新钞票,又从床边拎出一袋水果和食品:“这些是你从小爱吃的。”

盼桥哭了:“你,变着戏法,存心赶我走,不觉得残忍吗?上午会上,领导说造跨海大桥有很多困难,施工队很欢迎女性参加。我一个高中生,难道配不上当你们的助手吗?”

“盼盼,别误会,别误会,大哥怎么会赶你呢!”乔梦桥正欲解释,却听到集装箱铁皮门被人叩响,乔梦桥像省悟似的说:“……哦,下午,贝雷栈桥架设班,要在气垫船上开现场攻关会,邀我去参加。”

盼桥睥睨道:“什么贝雷栈桥,你又骗我了。”

乔梦桥:“真的,栈桥尽管造了年把,但不顺当,进展太慢。今天非要我同去不可。看,准是他们来催我了。”

他说着拉开了铁皮门。

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癯老者站立在铁梯子上,问:“你是乔思桥的大哥吧?”

乔梦桥看着来人清瘦的面孔,说:“是的。你是……”

老者点点头,说:“唉!很像很像,总算找着了。”

乔梦桥与盼桥一听,惊喜地问道:“思桥,有消息了?”

老者:“没。我是说你,你们兄弟像样,一看就知道你是思桥的大阿哥。”

乔梦桥:“你是……”

老者:“我是朱玺的父亲。”

“朱玺……喔!你是杭州的朱伯伯!”

乔梦桥听弟弟说过,他女朋友的父母是杭州一所中学的教师。

朱伯伯:“今天我是送女儿来大桥指挥部报到的。”

乔梦桥惊喜道:“噢!朱玺她也来造跨海大桥了?!”

盼桥恍然自语:“噢!上午那个胖老师说起过,有个省城的女大学生要来指挥部报到,莫非就是三哥的女同窗了?!”

朱伯伯:“你弟弟在海上失踪,虽然与杭州湾跨海大桥的建造没有关系,是建筑单位自己争项目、揽业务出的事故。大桥指挥部还是考虑到种种因素,安排我女儿到大桥质检站来工作。”

“朱伯伯,快进箱房坐吧!”

乔梦桥引着客人往箱内让:“我弟弟失踪后,听说朱玺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朱伯伯:“我女儿爱着你弟弟,生性又好强,她从杭州湾寻到海州湾,前前后后沿海岸线找了两个月,只差海岛没去寻过。唉!大海捞针,现在女儿彻底死心了,人也变得……唉!”

乔梦桥感动地说:“我也印了很多张寻人启事,到处张贴,没工夫到杭州去看望你们。”

“免了免了!”朱伯伯忽然注意到还有个姑娘在里面,脸部表情突然一变,旋即说,“喔!看我背时,来得不是时候。”

乔梦桥:“哪里,这是我的妹妹盼桥,昨天刚从老家来。”

盼桥:“朱伯伯,你好!”

朱伯伯:“喔!我还以为是……都是自家人。”

乔梦桥移来一条简易的木凳,让老人坐下。。

盼桥倒了一杯水递上:“朱玺姐下午就上班,抓得这么紧?”

朱伯伯:“你们兄妹先别问,我请你们看样东西。”

他从拎包中取出一张六寸大的照片,递给乔梦桥。

乔梦桥不看则已,一看呆住了……

照片上,是他帅气的弟弟思桥与一个靓丽女子的合影。女子的怀里抱着孩子。照片上清晰地写着:乔亮亮周岁纪念,2002年春节。

“这孩子是……”乔梦桥不由得嗫嚅了一句。

朱伯伯“是你小侄子亮亮。”

盼桥接过照片,看了看,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这一类事,她听得多了,时下未婚同居现象并非个例,校外开房也不足为奇。这次她自己到大桥工地来,观念渐新的阿妈明确地说:“盼盼,这次你就与梦桥住一块吧!待有了钱,妈给你们办婚事……”

一切无须赘言,谁都心知肚明。

盼桥看着乔梦桥,不知他怎样来回答弟媳的父亲。

乔梦桥低声问:“亮亮现在在……”

朱伯伯:“虚龄三岁了,由他外婆养着,会背唐诗。唉!这桩事他们一直瞒着你们家里人呢!”

乔梦桥猛然想起弟弟的话:“长幼有序,大哥不结我也不结。小麦先熟,大麦后熟,有悖情理。”

瞬间,他悲喜难辨,一脸的苦涩,说:“那……”

朱伯伯:“我想亮亮总归是你们乔家的血脉,迟早要告诉你这个大哥的。”

乔梦桥:“外婆也够辛苦的,经济上我每月帮补一点。”

朱伯伯:“我今天来,不是要亮亮的抚养费,问题是我女儿她还年轻,才二十六七岁……”

乔梦桥同情地紧皱眉心,说:“确实难为小朱了。”

朱伯伯:“青春年华,不能老是这样拖着哪!”

乔梦桥像要挥去一切烦恼似的抹了把脸,说:“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朱伯伯:“时下,年龄与我女儿相仿的男子,都是吃香走俏,我女儿虽未结婚,却有了小孩,还是个男孩。加上我女儿性格有点骄纵,说话冲,不合群,眼前是一条独木桥,愁煞我们老两口了。”

乔梦桥、盼桥都蹙眉听着,一时无语。

朱伯伯又诉说道:“社会上说,‘女人带个男小囝(孩),好比一等残疾人’,接纳的男方都有顾虑。”

乔梦桥、盼桥又没有出声。

朱伯伯:“我们知道时代变了,儿女婚姻不由父母做主。但我与她娘怎么能不上心呢!电视上的相亲会,多半是做爹娘的在着急。”

乔梦桥与盼桥不约而同地问:“朱伯伯,你们想怎么的?”

朱伯伯:“思桥在世多次说过,大哥是技工,早拿到了中专职称的文凭,类似技术员的级别,可现在还是单身汉。我们想,你们是工人家庭,地道人家……”

乔梦桥与盼桥紧张起来:“你们要怎样?”

朱伯伯:“为了让亮亮不受委屈,免得有人喊‘拖油瓶’,我们女儿大学刚毕业也不过是个技术员,嫁了你大哥不算吃亏。不知你们兄妹俩意下如何?”

乔梦桥犹如遭雷击一般,脑袋发麻,血液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