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代圣贤: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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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诗歌中的宇宙感

杜甫在作诗时,有时深沉激愤,有时却很是放达,放眼四海,胸怀天下,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宇宙感。这种宇宙感中也包含了诗人对人生对社会的种种情怀。

所谓诗歌的宇宙感,闻一多先生曾以刘希夷和张若虚的诗来作说明,如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中“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春江花月夜》中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多么优美、轻快、流畅的旋律,闻一多说:“更绝的是诗中的宇宙意识,诗中有一个更深沉、更辽阔、更宁静的境界!在神奇的永恒面前,作者只有错愕,没有憧憬,没有悲伤。”

杜甫在诗歌中也具有类似的宇宙意识。

如杜甫在早年登泰山时曾写有《望岳》一诗,其中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两句诗表现了诗人的眼界和心胸之博大,含有一种登临绝顶,囊括宇宙的感觉。

如杜甫在成都时作的《登楼》一诗中有:“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此二句取景广阔,玉垒浮云,苍狗变幻,宛如历史的风云和现实的人生。其历史沧桑之叹,人间渺茫之悲,都囊括在诗中。沈德潜评论此诗说“气象雄伟,笼盖宇宙”,可见诗人在作此诗时的宇宙意识非同寻常。

在《旅夜书怀》中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都表现出强烈的宇宙感。而这种宇宙感中,自然也包含了诗人对自己漂泊中的不幸命运的孤愤。

诗人在《登高》一诗中有“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里展示了强烈的宇宙感:空旷、奔放、豪迈,不可望其极至,不可触其深广,博大胸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落木萧萧,长江滚滚,前者充满了哀感,后者则充满了磅礴的气势和力量。这种宇宙感中是包含了诗人对自己命运以及对世事的某种悲壮情怀。

在《登岳阳楼》中有“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写出了洞庭湖的壮阔与浩大,蕴涵了诗人对天下分崩离析的无穷忧虑。

从这几首诗中,可对诗人的宇宙意识窥见一斑。杜甫的宇宙感,并非凭空而发,总是与人生的哀感、世事的哀感相伴随始终。但是,杜甫的胸襟并没有因为对世事的哀感而变得狭窄,而是通过对自然界的壮丽景观的描叙而变得阔大而开朗。因此,他的宇宙意识里,含有释放悲剧人生的那种放达胸怀。

杜甫的宇宙意识与刘希夷、张若虚比较起来,流畅与壮美丝毫不亚于他们,但更加显得深沉、悲壮,充满了历史的沧桑之感,将人生命运的沉浮囊括其中。如果说张若虚、刘希夷是因环境的空灵优美而生的宇宙感,带有淡淡的感伤,而杜甫是因为命运坎坷与历史的沉浮不定而生发的宇宙感。张若虚、刘希夷诗歌中的宇宙感显得空灵、虚无而无所指,杜甫心中的宇宙感则与现实与历史相接,具有深刻的时代内涵。正因为杜甫心中有了这样广博的宇宙感,他眼前的景色才如此的壮丽。

古往今来的伟大诗人,几乎都具有强烈的宇宙意识。屈原的《远游》:“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这是哀宇宙永恒而人生短暂。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这些诗歌或散文,都具有强烈的宇宙意识。

宇宙意识,显示了一个人胸怀的博大,囊括宇宙。文豪的肚里,撑起的是整个宇宙,整个宇宙都在他们心尖。这种博大的胸襟是他们神思缥缈、心怀宇宙的结果。

杜甫的宇宙感,是与他长期周游天下、胸怀四海,以及深入人民、心怀人民疾苦的胸怀分不开的。所以他的宇宙感中,除了胸怀博大的天下宇宙之外,还含有浓烈的忧国忧民的情怀。杜甫的仁爱胸怀、忧国忧民之情和他的宇宙意识联系在一起,从而使他的仁爱以及忧国忧民的情怀定格于永恒的宇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