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遭遇招贤考试的打击之后,杜甫仍然与长安的权贵们交往。只是他初来长安时周身的那种豪迈气息渐渐消散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沉郁与孤愤。这时,他的经济情况日益恶化,他的父亲在奉天县令的位置上去世,他从此失去了经济的依靠,在长安一带流浪,生活也是一天比一天穷困。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杜甫就感觉衰老不堪了,转瞬之间,好像壮年就已经成为过去。可见这次招贤失败对他的精神打击是何等的沉痛!
这时,他大概有了孩子,一家人的生活用度耗费更大。他不得不再次出入贵族们的门庭,寻求生计。为了维持生活,他到贵族们的府邸中充当宾客,陪贵族们散步、做诗等,这样来维持可怜的生计。
杜甫经常出入唐玄宗的女婿张垍家,与张垍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外常与杜甫交往的还有汝阳王李琎、郑驸马等,至于朝廷里的权臣,杜甫也多有所交往。如左丞相韦济,还有杨国忠的亲信鲜于仲通等,杜甫经常出入他们的家里谈诗论赋,或是陪他们游猎玩乐,寻求他们的援引。这些权贵人物鱼龙混杂,有些难免是极度卑劣庸俗之人,如杨国忠的亲信鲜于仲通、韦济、张垍等,但杜甫与这些权贵们在交往的过程中,却保持了他自己独立的品格与个性,能够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特别是杜甫与唐玄宗的女婿张垍的交往,颇值一提。
张垍是唐代名相张说的次子,父亲居相位时,他就开始掌制诰。张垍又是唐玄宗女儿宁亲公主的驸马,深受皇帝恩宠,供奉于翰林院。天宝中,玄宗有意用张垍代陈希烈为相,因杨国忠从中作梗未成。可见张垍官运亨通。
张垍品行不端。在杜甫结识张垍时,他就已经是劣迹斑斑了。据李白的好朋友魏颢在《李翰林集序》中说:玄宗皇帝出游时,招李白进宫,李白当时正被贵族们邀去赴宴,等到了宫中,烂醉如泥,皇上令李白写出师诏令,李白顷刻而成,皇上非常赞赏李白的才能,即让李白担任中书舍人。但张垍在其中进谗言攻击李白,说李白自以为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唐玄宗大怒,将李白赐金放逐。李白被张垍谗言所逐的事情,可能是魏颢直接从李白那里了解到的。因为李白和魏颢是好朋友,两人关系很是密切。
不仅如此,张垍还是一位后来做了安禄山的伪官的人。安史之乱后,安禄山兵临长安,玄宗奔蜀。到了咸阳,玄宗对高力士说:“昨日仓黄离京,朝官不知所旨,今日谁当至者?”高力士说:“张垍兄弟,世受国恩,又连戚属,必当先至。房琯素有宰相望,深为禄山所器,必不此来。”玄宗说:“事未可料。”这天房琯到了,玄宗大为高兴,因而问及张垍、张均兄弟,房琯说:“臣离京时,比约同行,均报云:‘已于城南取马。观其去向,来意不切。’”后来这两兄弟都当了安禄山的伪官,张均为中书令,张垍、陈希烈也都当了宰相。两京收复后张垍按律当斩,因唐肃宗跟他有交情,特免死。
从这些情况来看,可见张垍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人。若是发生在安史之乱中,杜甫是绝对不会同这等民族败类交往的。但当时,张垍还没有堕落到那种地步,杜甫当时所交往的只是一般的贵族张垍。况且杜甫与张垍交往之后,张垍很欣赏杜甫的才华,于是他们有了更深入的交往。
张垍是个很有才华的文人,又是名相张说之子,唐玄宗的女婿,有着非同寻常的权势。张垍曾鼓动杜甫向玄宗献上三大礼赋,这三大礼赋也确实让杜甫风光不少,名动京城。杜甫对张垍感激涕零,于是他作了《赠翰林张四学士》,称赞张垍才华出众、宠遇无比,开头即说“翰林逼华盖,鲸力破沧溟。天上张公子,宫中汉客星。”末又陈诉自己的悲苦。“无复随高凤,空馀泣聚萤。此生任春草,垂老独漂萍,倘忆山阳会,悲歌在一听。”不久,杜甫还写诗给张垍,直接寻求张垍的援引。其《奉赠太常张卿垍二十韵》一诗最后说:“几时陪羽猎,应指钓璜溪。”诗的最末杜甫运用典故,把自己当作姜尚,把张垍比作有知遇之恩的周文王。
从以上这些交往情节可以看出,杜甫与张垍有着很深的交往。
俗话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与什么样的人交往,就容易染上什么样的性格。与道德高尚的人交往,自己也可能变得高尚;与堕落的人交往,自己也可能变得堕落。这是常理,很少有人能摆脱。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是很少见的,但杜甫就是这样的人之一。
尽管杜甫与这些品行不端、道德败坏的达官贵人有过深入的交往,但他却保持了一身浩然正气,恪守贤德,在出入污浊不堪的权贵之门时,并不因此而堕落。
对于普通人来说,经常出入高门而保持崇高的品质是很困难的。因为普通人缺乏明确的是非观和非凡的自控力。在污浊思潮与强颜欢笑中,很难控制自己的思想而落入世俗之网,毕竟任何时代都被强大的世俗之网主宰着。但杜甫经常进出王公贵族之家,却保持了自己独立的个性与高尚的品质,可见他具有圣贤一样的品质与心灵。后来杜甫逐渐看到了这些人的污浊,并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行为,这更表明了杜甫与众不同的高尚品质。一般人都以这种交往为荣幸,杜甫能够从精神上反省,最后走向疏远这些人的道路,这就比一般人在精神上要崇高许多。他的这种反省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可贵品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