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先贤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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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爱国词人张元干

清纯的山泉跳荡的是清响的声音,巍峨的峰峦铺盖的是黛蓝的色彩,青绿的树木飘逸的是清香的果实……这就是我多次到达永泰县在青山绿水间行走的深刻印象。这里被人们称之为福州(闽都)的后花园。用历史文化和现代科技作为素材建立起来的漂亮公园,在那斑斓驳杂的百种花色里,我读到了绝艳和静美;在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林里穿行,我似乎又读出了至善至美的清纯和摇曳变幻的万种风情!就在近千年前的永泰县嵩口镇,诞生了一代爱国词人张元干。那时候的永泰人,就特别重视教育,培养孩子读书做官走仕途。张元干的父亲尽管离开永泰去外地做官,照样将这种理念植入孩子心中。张元干勤奋好学的结果是通过科考走进了仕途做官,实现了他青年时代的第一个愿景。

然而,个人的命运再好,也抵不住国家命运的衰败。身处南北两宋之交的张元干,看见的是金兵的铁蹄在大宋的国土上肆意蹂躏践踏,弥漫天际的战火越燃越旺,安平的北方民众跌堕于悲惨创痛的深渊,朝廷的软弱无能助长了敌寇的步步进犯……张元干心痛至极。他强烈呼吁朝廷举兵反击,却因人微言轻得不到朝廷高官的任何纳谏。好在,也是福建人的李纲被宋钦宗重用后,大力举兵抗金。张元干抓住这个机会向李纲建言并进入李纲的幕府。在这里,张元干的才能得到发挥,他坚决支持李纲抗击金兵的谋略得到响应。尤其“东京保卫战”一役,宋军得胜而保住了皇城,张元干也欣喜若狂。然而,又是这个然而,李纲被贬出京城,张元干随之也被贬黜罢官。他遭遇了人生第一次的重大挫折。他虽义愤填膺却不改爱国抗金初衷。后来,李纲再度被宋高宗起用为宰相,张元干作为李纲的得力助手也就自然进入朝廷权力中心,成为李纲抗击金军、重振朝纲的重要力量。朝廷一时气象更新,这不能说没有张元干的功劳。然而,还是这个然而,李纲因再度被贬而离开朝廷,张元干同样受到冲击。又因为他写信写词支持被贬黜的另一朝廷抗金高官胡铨而受到更严重的打压。但是他不怕,他刚烈勇猛的性格一上来,竟然壮着胆子直接去找秦桧理论,得罪这个黑心的权臣后被秦桧以朝廷名义除名,甚至被关进监狱。这次的人生遭遇是铭心刻骨的,几乎疼痛了他的一生。他虽说还是满腔悲愤,发出“诸将争传檄,群凶尚阻兵”的讨伐声音,骂当朝“议和派”高官们是如狼似虎的“群凶”,却依旧始终保持着爱国爱民抗击金兵的一腔热血。按说,张元干所处的时代,知识分子多如牛毛,既然朝廷和皇帝都主张“议和”,割地赔款送人质,作为一个小官僚,就是反对也是无济于事的,干吗非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呢?这就正应了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说中国总还是有一些“为民请命”的人。张元干虽说“位卑”,却永远“忧国忧民”,是鲁迅所言“为民请命”的一个,即便自己被碰的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张元干值得今人言说和纪念的地方,也是一个民族的精魂所在。

张元干除了在官场的那些日子,做出了坚决抗击金兵的爱国举动外,更大量的是他用诗词作为武器,书写了一大批抗金卫国的辉煌篇章,被世人永久的称为“爱国词人”。比较有名的是两首《贺新郎》。词人这样写道:

曳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波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雁落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正人间鼻息鸣鼂鼓。谁伴我,醉中舞。十年一梦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谩暗涩,铜华尘土。唤取谪仙平章看,过苕溪尚许垂纶否?风浩荡,欲飞举。

这首《寄李伯纪丞相》是写给李纲的。李伯纪就是李纲。当时词人在福州,李纲被贬后也在长乐居住,他们因情感相连而来往颇多。当年,天下人仰仗李纲以一人之力舌战群臣领命抗金,保住了皇城。谁想千万百姓拥护爱戴的李纲却被朝廷一贬再贬。作为李纲的知己,张元干在词里以悲愤的心情,痛惜山河破碎。“怅望关河空吊影”,其音也哀,其情也凄;再看词人描述的景象,也是其景也惨,其境也凉。词人当然在这里不是一味感叹家国被侵,也不仅仅埋怨朝廷无能官场黑暗,词人在“愁生故国”后,笔锋一转,高声呐喊出“气吞骄虏,要斩楼兰三尺剑”的豪言壮语,表现出一个爱国词人所应有的大丈夫气吞山河,抗击敌寇的雄健语势和豪迈气概,读来令人精神振奋又荡气回肠。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凉生岸柳催残署。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这首《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是写给受朝廷贬黜的胡铨(即胡邦衡)的。胡铨时任南宋初年枢密院编修官,他闻知秦桧命王伦、孙近与金乞求和议、屈辱称臣,无比气愤,遂冒死上疏高宗皇帝,要求砍去秦桧、王伦、孙近三个叛贼的头颅。秦桧接到胡铨的奏疏,反诬胡铨,胡铨因而做狱被贬。张元干对此无比愤怒。为表达对胡铨的声援和支持,他写下此词。没料想,他自己也因此词而被捕下狱。这显然也是一出典型的“文字狱”。词人从中原沦落写起,“底事昆仑倾砥柱”,何以昆仑天柱般的黄河中流之砥柱,竟然崩溃,以致浊流泛滥,百姓生灵涂炭?词人在这里发出惊天大问后,透过悲凉凄厉的战争烽火号角场景,描述出北宋灭亡的历史事实;又通过“悲万落千村狐兔”的苍凉景象,表述了中原经金兵的铁蹄践踏而显现出的荒凉悲惨乱象,表达了词人的悲痛心境。接下来,词人写到了与胡铨的友谊。“天意从来高难问”,胡铨被陷害后,与词人同样流落到福州,现在又要从福州离去他地,词人显然陡生伤感,为胡铨莫测的险途和渺茫的前景担忧,难以相信这就是所谓高深难测的“天意”?最后,词人在多种悲愤和哀凉的发泄中,以豪情排遣心中的伤感和疼痛,在“听《金缕》”的特别场景里言表慷慨悲壮的心声,读来颇有余音绕梁之感。

由于上面这两首《贺新郎》的问世,得到时人和后人的高度评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誉张元干的词:“慷慨悲凉,数百年后,尚想其抑塞磊落之气。”也正是有了一大批悲愤祖国大好河山沦陷,被异族铁蹄践踏的爱国词作的相继流传,张元干被认为是豪放派爱国词人的代表人物。甚至有评论家认为,是张元干首创“豪放体爱国诗词”。在他之前的大文豪苏轼,在文坛上最早创立了豪放派诗词体,苏词拓宽了词反映现实、表现生活的领域,被认为是“豪放派诗词的鼻祖”。但苏轼并无涉及爱国主义题材的豪放词作。张元干继承了苏轼豪放派词风,创造性地将爱国主义题材引入诗词的创作之中,这使他在词坛上的地位显著提升。更有意义的是,张元干的词风,带动了另一位爱国词人张孝祥的崛起,更对其后的文坛巨星如辛弃疾、陆游等一大批爱国诗(词)人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辛弃疾的爱国词作频频迭出,艺术成就之高举世公认,但毕竟是在张元干之后,张元干的开创性贡献永载史册。

张元干的别号叫芦川。他在其《芦川归来集》里共存诗词186首,除表现爱国主义抗击金兵的题材外,还有大量词作是反映日常生活的,有个人生世的悲凉怒怨之作,有描述民生凋敝的感伤哀叹之作,还有旅愁、闺情、写景、咏物之作。词人一生坚持抗金主张,不但得不到朝廷重用和理解,反倒被贬黜和进狱,这不能不引发他对自己生世的感叹。词人出狱后不再入朝,不愿与黑恶官员同朝为伍,却依旧不改收复山河失地的梦境理想。然而朝廷江河日下,国将不国,词人的愿景到死也未能实现。这种哀痛和悲凉、伤感的心境伴随他的一生,也就自然时时在他笔下流泻。词人早年随父亲到河北读书接受教育,青年又到江西深造,与文人诗词唱和,被贬久居福州,晚年游历了大半个南中国,尤其常年往返于江浙一带(最后客死异乡),他对祖国大好河山和美丽景色尽收眼里,他很轻易地就将这些所见所闻化作书写诗词的题材。词人还对男女闺情生活颇有思考,也用纤笔真实细腻地写出。我在这里想说的是,这类题材的词作,张元干不是豪放派的词风,而是婉约派的词风。如写“祝英台”的一首,词人这样写道:“枕霞红,钗燕坠,花露殢云髻。粉淡香残,犹带宿醒睡。画檐红日三竿。慵窥鸾鉴,长是倚天,春风无力……”典型的一个闺中画面。青年美女在闺房的打扮、装饰、化妆以及在清晨醒睡之间的情状被传神地描摹出来。在《醉落魄》里,词人这样写道:

一枝冰萼,鬓云低度横波约。醉扶曾罝乌巾角。长是春来,肠断宝钗落。罗衣乍怯香风薄,夜深花困遮垂幕。不堪往事寻思著。休问尊前,客恶主人恶。

这首词也具有明显的婉约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