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9年9月30日,我,可怜不幸的鲁滨逊·克罗索,在一场可怕的海上风暴中,船只失事。海浪把我冲到了这个荒凉不幸的岛屿,我称之为“绝望岛”。船上的同伴都葬身大海,我也差点命丧黄泉。
凄惨的境地使我整日忧愁烦闷,尤其是我没有食物和房子,没有衣服也没有武器,更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除了眼睁睁地去死,没有任何脱离绝境的希望。要么被野兽吞食,要么被野人所杀,或是因缺少食物而活活饿死。当夜幕降临,为躲避野兽的袭击我睡到一棵树上,尽管整夜下雨,我却酣睡不醒。
10月1日早晨,我极其吃惊地发现,船随着涨潮浮起后,被冲得离海岸更近了。一方面,这对我是一种安慰,我看到船仍直立在那里,没有被打成碎片。我希望,风力减弱后可以上船找些食物和必需品来维持生计;另一方面,它又让我陷入失去同伴的悲痛之中。我想,如果我们当时都在船上,或许可以挽救大船,至少,他们不至于会被淹死。若是他们也能获救,我们就可以用船的残骸造一艘小船,把我们带到其他地方。这天的时间里,我沉湎困扰于这些想法之中。但最后看见船几乎是干燥的,我奔向近处的沙滩,游向大船。这天雨淅沥沥地下着,没有一丝风。
从10月1日到10月24日,我尽可能多的从大船取东西,每当涨潮时用木排将东西载到岸上。这几天雨水依然很多,间或有几天晴朗的天气。显然,这里仍处在雨季。
10月25日,风雨交加,持续了一天。后来风势渐大渐猛,大船被风雨打成了碎片,它的一些残骸在退潮时被冲向岸边。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遮盖保护我所救出的物资,以免被雨水淋坏。
10月26日,在岸上徘徊了整整一天后,打算找个地方居住,最关心的便是保护我夜间不受野兽或野人的袭击。傍晚,我在一个小山下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并圈了个半圆形的营地,然后做了双层的木栏,用绳索把它们绑紧,外边覆上草皮,构成了坚固的工事、围墙或说是堡垒。
10月26日至30日,有一段时间雨下得格外大,可我干得很起劲,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新居。
10月31日早晨,我带着枪在岛上寻找食物,察看地势。我打死了一只母羊,它的小羊跟我走回了家。小羊不肯吃东西,不得已我把它也杀了。
11月1日,我在山下支起帐篷,尽力把它支大,里面钉上了木桩用来挂上吊床。这是我第一晚能在床上睡觉。
11月2日,我把所有的箱子、木板及制作木排的材料堆放在我的周围,做成一个临时的围墙。
11月3日,我带枪出去,打死了两只像野鸭子的飞禽,味道鲜美。下午,我开始为自己赶制一张桌子。
11月4日,今天早晨我开始制定我的工作时间,包括出去狩猎、睡眠、消遣娱乐。具体如下:每天上午如果不下雨,便带枪出去两三个小时,接着使自己一直工作到11点,然后吃点东西,从12点到下午两点午休。如果天气炎热晚上我再开始工作,我用今天和第二天所有工作时间来制作我的桌子。此时我仍是一个非常拙笨的工人,然而时间和需要很快就使我变成一个完全熟练的工人。这不难相信,任何人都可以做到。
11月5日,今天我带着枪和狗出去,打死一只野猫。它的皮很柔美,但肉却不能吃。被我打死的任何动物,我都剥下它的皮保存下来。沿海边回来时,我看见许多种我不认识的海鸟,但有两只海豹几乎吓了我一跳。我刚认出它们还没待看清楚,它们就跳到海里逃走了。
1月6日,早晨散完步后,我又继续做我的桌子,并于今日完工,但并不十分满意,不久我又把它修整了一番。
11月7日天气转晴,7号、8号、9号、10号及12号的大部时间(因为11号是星期天),我都在做一把椅子。这把很费力做成的椅子,样子还过得去,虽然在制作过程中我拆了好多次,但还是不能让我十分满意。
附记:我不久就把星期日忽略了,因为我忘了往柱子上刻印痕,也分不清到底是哪天了。
11月13日下雨了,我精神备感振奋。地面凉气习习,但下雨时伴着雷鸣闪电,担心火药被炸掉的危险又使我惊恐万分。雨一停,我便决定把我的火药尽可能地分成许多小包,免得有危险。
11月14、15、16日,我花了三天时间做了许多小方盒,可以盛一磅到两磅的火药。我把火药装到里面,并且尽可能稳妥安全地分开放置。这三天中的一天我打到一只飞鸟,肉鲜味美,但我却不知道是什么鸟。
11月17日,我开始挖掘我帐篷后面的山岩,以便使空间扩大,使用方便。
附:做这项工作,我尤其缺少三样东西:丁字镐、铁锹、一辆独轮手推车或一只篮子。我暂时停工,并考虑先弄些工具来满足这种需要。至于丁字镐,我可以用起货钩子,除了有点重外,用起来倒很合适。其次我还需要一把铁锹,这对我来说是必需的东西,没有它,我什么也干不成。但怎样去做,我却无从知道。
11月18日,全天在树林里找树,发现了巴西人所称的“铁树”,木质非常坚硬。我费了很大劲,几乎把我的斧子都砍坏了,才砍了一块下来。我费了很大劲才把它运回家,它实在太重了。由于木质坚硬,我又别无它法,在这件家什上着实花费了我大量的时间。渐渐地,我把它削制成了一个铁锹的样子,把柄正像我们英国使用的那样,只是把头底端没有铁柄。这恐怕用不太长,但可做应急之用。我相信,世上没有一把铁锹是这种样式的,也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我现在仍缺工具,我还需要一只筐子和一辆独轮手推车。筐子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出的,我没有做筐子用的软枝条,至少现在还没找到。至于那手推车,我想除了轮子外我都可以对付。对于轮子,我却毫无主意,不知道该怎样做。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办法在轮轴上做出一个铁轴心,使轮子转动。我就放弃了。为了把从地洞中挖出的土运出去,我做了一个运灰斗、就是小工替砌砖工人运灰用的那种。做灰斗并不像做铁锹那般困难。然而做灰斗,做铁锹,以及做手推车的努力尝试,花费了我不下四天的时间。这当然除去我早晨带枪散步时间,因为我很少不去,也很少不带些能吃的东西回来。
11月23日,因为做这些工具,我的其他工作都停了下来。待这些工具完成后,只要体力和时间允许,我便天天继续工作。我花了18天的时间来扩宽和加深岩洞,以便它能宽绰地放下我的东西。
附:在这段时间里,我的工作是扩大我的房屋或地洞,能供我做仓库或军火库、厨房、餐厅和地窖使用。至于我个人仍居住在帐篷里。湿季里的雨水特别大,经常弄得我全身湿淋淋的。这使我后来把围墙内的地方用长木条搭成屋檐的样子,并架到岩石上,如同一个茅屋一样,并在上面铺上富蒲草和大树叶。
12月10日,正当我以为我的地洞(地下室)已经完工时,突然顶子上掉下大量泥土(也许是我挖得太大了)。一下子掉了那么多,真把我吓坏了。我的害怕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如果当时我正在下面,那我根本就不用为自己找掘墓人了。这突如其来的灾祸,使我又有许多工作要做了。我得把松土运出去,最重要的要把洞顶加固一下,免得再有土塌下来。
12月11日,今天我按原计划动手工作,用两根柱子直撑着洞顶,并在每根柱子上都交叉着两块木板。第二天我才把这些做完。接着又支了更多的柱子、木板。之后用了一个多星期修固了我的洞顶。那些柱子,一行行地竖着,把我的屋子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12月17日,从这天到20日,我放置些木架子,又在柱子上钉了许多钉子,把能挂的东西都挂上去。现在我的屋子变得有点秩序了。
12月20日,我把一切东西都搬到洞里,并开始布置我的屋子,把一些木板搭起来,做成一个碗柜,摆放食物。但我的木板却明显地少了。与此同时,我又做了一张桌子。
12月24日,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我没有出门。
12月25日,整日下雨。
12月26日,无雨,地面上比以前凉爽了许多。
12月27日,打死了一只小山羊,打瘸了另一只,捉住它后,用绳子牵回了家,到家后,我把它的瘸腿绑上,并上了夹板。
附:在我细心地照料下,它竟活了下来,伤也好了,变得同以前一样健壮。在我的长期喂养下,它变得很驯服,整日在我门前的草地上吃草,不愿离开。第一次产生了驯养些动物的设想。这样,在我的弹药用完后仍有食物。
12月29日到30日,天气炎热无风。我除了晚上出去寻食外,整天呆在家中,把东西摆弄整齐。
1月1日,天气仍然炎热。我在早晨、傍晚时各带枪出去一次,中午则安静地躺在家里睡觉。傍晚,我走进位于小岛中心的山谷里,发现那里有许多山羊。它们极易受惊,难于捕捉。我下决心把猎狗带来捕捉它们,试试运气。
1月2日,按照计划,第二天我就把猎狗带了出来,把它放向羊群。但我失策了,因为羊群回身和狗抵抗,狗也知道自己处境危险,迟迟不敢靠近羊群。
1月3日,我动手修建篱笆围墙,由于害怕受到袭击,我把围墙筑得很结实。
附:在前面我已对这墙做过描述,我把已说过的东西在日记里就略去了。从1月3日到4月14****一直努力,尽力把围墙修筑完美些,围墙以洞口为中心,形成一个半圆形。全长约24码,从半圆处的岩石上端到另一头距离大约8码左右。这段时间我尽力工作,下雨使我耽搁了许多天,有时是一连几个星期。我想,如果不把围墙修好,我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安全。每项工作付出的劳动都无法形容,令人难以置信,尤其是得把木桩从树林里运出来,并把它打入地里。实际上我做的这些木桩没必要这么大。把围墙筑好以后,又在围墙外修了一层草皮泥夹墙。我想,假如有人来到这里,也不会看不出这里是人居住的地方。以后发生的事证明了我的做法正确。这期间,只要天不下雨,我就到树林里转转逛逛。散步的时候,我经常发现一些对我有利的东西。尤其是我见到一种野鸽,它们不像林鸽在树上筑巢,却像家鸽一样在石洞里作巢,我逮了几只小野鸽,从小就驯养它们。但是,长大以后,它们却都飞掉了,也许是我不经常却也确实没东西喂它们的缘故。我却常常找到它们的巢穴,捉些小鸽子。它们的肉好吃极了。
现在,我整理了一下我的家,才发现自己缺少很多东西。事实上,我也无法制作这些东西。例如,我永远不会做一只有箍的木桶。我前面说过,我有一两只小桶,但是,尽管我花了好几个星期的工夫,我仍无法做一只同样的新桶。我不会安桶底,更不会把那些薄木板严密地合在一起,使它不漏水。因此,我就放弃了这项工作。
另一方面,我非常缺乏蜡烛。所以只要天一黑,大约7点钟左右,我就得上床睡觉。我记得我在非洲冒险的时候使用蜜蜡做过蜡烛,但是现在我却没有一点蜜蜡。惟一的补救办法就是,每次杀山羊的时候,把羊脂省下来,放到我用阳光晒成的小泥盘里,用补船的麻作灯芯,做成一盏油灯。虽然不及蜡烛那样稳定明亮,但至少带给我一点光明。在我劳动过程当中,我偶尔翻到了一个小布袋。我以前提到过,它所装的谷物用来喂大船上的那些家禽,并不是为这次航海使用。我想,这可能是以前从里斯本出发时带的。口袋里的谷物早被老鼠吃光了,除了尘土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后来我想把口袋作别的用处(我想用它装火药)就把那些谷物抖到了不远的围墙里。
正是在刚刚提到的那场大雨之前,我把这些东西扔掉了,也没太留意自己往哪里扔了些东西。过了约有一个月左右,忽然发现地上冒出了几根绿色的叶茎,我以为是些没注意到的植物。但令我非常震惊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叶茎上抽出10到12个穗子,不仅同欧洲的大麦甚至同我们英国的大麦也非常相似。
对于这件事,内心的震惊和慌乱难以言表。迄今为止,我的行动向来不受宗教的限制。实际上,我头脑中很少有宗教观念。如果遇到什么事时,我只认为是偶然的,或简单地认为是上帝的旨意,并不深究上帝对这些事的用意以及上帝处理世事的原则。但当我看到大麦长在这片根本不适合谷物生长之生时,我大感吃惊。我料定这是上帝的奇迹,没有播种就长出了这种谷物,使我在这荒芜悲凉的地方得以生存。
我不仅认为这是上天给我维持生命的惟一东西,还确信岛上一定还有许多。我仔细搜索了所到过的每个地方,找遍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岩石,希望找到更多的青苗,但再也没有找到一根。最后,我才突然想起曾在这个地方抖落过那个盛鸡食的袋子,便不再感到惊异了。可以说,当我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时,我对上苍的那种感激之情也便开始低落了。实际上我仍然应该感谢上苍给我带来这件意外而离奇的事的。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上天的杰作。当时那十几粒老鼠吃剩的谷种没有被毁掉,仿佛从天而降,而我又恰好把它扔在一个特殊的地方,正是高高的岩石下的阴影里,它立刻便长了出来。而如果我那时把它扔在别处,恐怕早被太阳晒死了。
在收获的季节,即6月底的时候,我把麦种十分谨慎地保存起来。我把每一粒麦都收好,决心再种一次,希望能收获足够的麦子,让我做面包用。但是,一直到了第四年时,我才吃到了点粮食,但也很节省,我将在以后再谈这件事。由于没有选好时间,我第一季种的麦子全损失掉了。我是在旱季前播的种,它根本就不会长出来。我不应该不择时机,而应适时播种。
除了这些大麦外,前面说过,我同样小心保存的还有二三十棵稻谷。它的用途和目的相同。这时,我已把稻谷煮着吃,不必非得烧烤了,仅偶尔为之。现在,还是回到我的日记上吧。
这三四个月的时间,我工作非常努力,想把墙修筑完成。到了4月14日,我把墙全封起来了,因为打算不通过门出入,而是用一只梯子爬墙,这样从外边看就没有住人的迹象了。
4月16日,我做完了梯子,并用梯子爬上了墙头,随后把它收起来,放倒在里边。现在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封闭的围墙了,在里面我有足够的空间使用,除非爬上墙头,否则谁也不能走到里边来。
在这围墙完工的第二天,我的全部劳动差点被毁于一旦,我自己也几乎送了命。事情是这样的:正当我在帐篷后面,也就是地洞的入口处干活时,我被突然发生的可怕事件吓坏了。土块从洞顶崩塌下来,竖在洞里的两根柱子已被压断。尽管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心里却害怕极了,生怕像以前那样,有东西从洞顶掉下来,更怕自己会被埋进去。我迅速跑到梯子那边,后来觉得那里也并不十分安全,便又翻越围墙,唯恐那些从小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住我。直到走下梯子,我踏上坚实的土地,才明白这是一场可怕的地震。我所站的地面在八分钟时间里共震了三次。这三次震动,足可以把地面上最坚固的建筑物震倒。只见离我半英里靠海处,一块巨石从山顶滚落下来,发出生平我所听过的最可怕的巨响。只见海面上也波涛滚滚,我确信海里的震动比岛上还要强烈。
这种感觉我生平从未经历过,也没有同有这种阅历的人谈过此类事情,我简直快被地震吓昏了。地震搅得我胃里上下翻腾,十分难受,但岩石滑落的巨响把我从昏迷状态下唤醒,心中充满了恐惧,一想到山上岩石会滑落到我的帐篷里,会把我的全部家什埋掉,心情便会立刻异常沉重。
当第三次震动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再也不震了,我才恢复了勇气。但我还是不敢到墙里边去,生怕被活埋到那里。于是我呆呆地坐在地上,悲观丧气,郁闷忧伤,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我心里一点宗教的观念也没有了,只是机械地想着“上帝可怜可怜我吧!”当地震过去后,这种想法也抛到了脑后。我在那样呆呆地坐着时,忽然发现天空阴暗下来,乌云密布,马上下雨了。不久,风渐渐刮了起来,不到半小时的时间,竟变成了可怕的飓风。顷刻间,海面上波涛汹涌,海岸上浪花飞溅,大树被连根拔起,实在是一场令人惧怕的风暴。狂风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才开始减弱,又过了两个多小时,才完全平息了,接着又下起了大雨。
在此期间,我就那么坐在地上,既害怕又沮丧。后来我突然想到,这风和雨该是地震的产物,看来地震已经结束了,我可以冒险地再回到洞里去了。想到这里,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加上大雨的驱使,我爬过围墙,坐到我的帐篷里。外面大雨滂沱,几乎要把我的帐篷掀掉,我只好躲进山洞。我害怕山洞从上面塌下来,心里恐惧不安。这场大雨迫使我进行一项新的工作,即在我的防御工事下凿一个小洞,如同一条水道,用来排水,以免把我的地洞淹没。我在洞里呆了一段时间,发现再没有地震以后,心神稍定。现在,我为了给自己壮胆,确实也需要这样做,我便走到我的小贮藏室里,取了一小杯蔗汁做的甜酒喝。我对酒一向很节省,因为知道喝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下了大半天。我虽然不能到外面去,但我心里踏实多了,我开始为今后打算。考虑到小岛受制于地震,我在地洞里是不能生存的,我必须考虑在一块开阔地上建一个小屋;再把小屋用墙围起来,正像这里一样,可以避免野人或野兽的袭击。如果我仍呆在洞里,迟早要被埋掉。
想到这些,我打算把我的帐篷从原来的地方移走,因为它正好处于小山的悬崖下,如果再发生地震,悬崖塌下来准会砸到我的帐篷上。我花了两天的时间,从4月19日到4月20日,来计划往哪里搬以及怎么搬家。
害怕被埋掉的恐惧感,使我总也睡不踏实,但想到露宿在没任何遮挡的旷野,心里更不能安宁。然而,我又看了看周围,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隐蔽得这么好,又那么安全,这使我极不情愿搬家。
同时,还提醒我,要做这项工作必得花费大量时间,直到我为自己建立个新宿营地之前,还不得不冒险呆在这里,一切安置妥当后,再搬家。做了这些决定后,我的心暂时平静了一段时间。并决心以最快的速度,用木桩绳索等东西建一道围墙,像从前一样围成圆形,建成后便把帐篷移到那里。但在围墙完成和搬进前,我必须冒险住在这里。这是21号。
4月22日早晨,我开始考虑把计划付诸行动的办法。工具的缺乏却使我一筹莫展。我有三把大斧子和足够多的小斧子(因为我们带了许多小斧和印第安人交换),那些多节的硬质树木的砍伐,使它们都有了缺口,变得很钝了。虽然我有一个磨轮,但我却无法转动它们来磨利工具,这件事正像一个政治家运筹一个重大的政治观点,法官判决人的生死一样,让我煞费脑子。最后,我想出办法:即用一根绳子带动轮子,用脚使它转动,腾出双手来磨东西。
附:在英国我从未见过这类东西,至少不曾注意到它是怎样做成的,尽管它是极普通的东西。此外,砂轮又大又重,我用了足足一个星期的时间,机器才正常运转。
4月28日、29日,这两天我都忙于磨利工具,砂轮机转动正常。
4月30日,很早我就发现面粉已经不多了,现在我又检查了一遍,把甜点心减为每天一块。这种景况令我更加担忧。
5月1日早晨,我向大海望去,潮水很低,只见海边有个比较大的东西,样子像个木桶。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小木桶和两三片被飓风吹来的船的残片,再看那只破船,发现它比平时又高出水面许多。我检查了一下那只木桶,原来里边盛的是火药,被海水打湿后,凝结成一块如同石头一般坚硬。虽然如此,我仍然把它晾到岸上。我沿着沙滩,尽可能靠近那破船,希望能找到点对我有用的东西。
当我走近破船时,发现它的位置已大大移动了。船头本来是埋在沙滩里的,现在抬高了足有6英尺,在我最后一次上船来找东西以后不久,那船尾就被海浪打碎了,并与船身分离,现在被海水冲到一旁。船尾旁边,过去是一片水,我只有游过这四分之一英里宽的水面才能到船跟前。现在,那一片水被高高的泥沙代替,只要潮退了,我就能一直走到船前。开始,我对此大为吃惊。经过这次猛烈的地震,船比以前更加破烂不堪,每天总有许多东西被海浪打下来,冲到岸上。
这件事动摇了我搬家的计划,一整天我都忙着寻求登船的途径。但我很快发现这件事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因为船里被沙泥壅塞。但我现在已变得对任何事情都不灰心,我决定把船上一切能拆下来的东西都拆下来,我相信这些东西将来总会用得着。
5月3日,我着手锯断一根船的龙骨,它好像支撑着船的甲板。锯断以后,我尽量清除那些堆得高高的泥沙,可是不久潮水涌来,我只好暂时放弃工作。
5月4日,我去钓鱼,但却没有钓到一条能让我吃的鱼。我感到十分厌烦。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钓到一条小海豚。我没有钓钩,我用的钓丝也是用细绳搓成的。这种方法使我常常钓到足够的鱼,晒干了来吃。
5月5日,在破船上工作,我锯断了另一根船龙骨,又从甲板上拆下三块大杉木板,然后将它们捆到一起,打算当潮水上涨的时候让它们漂到岸上去。
5月6日,在破船上工作,找到几根铁螺栓和一些铁器。我工作得非常卖力,回去时非常疲惫,几乎想放弃。
5月7日,又到破船上去,但无心工作。由于船龙骨被我锯断,再也支持不了船的重量,船身已经裂开。有几块木板松散下来,船身露出了个大洞,里边填满了水和泥沙。
5月8日,到破船上去,捎带了一个起货的铁钩。撬开甲板,甲板上很干净没有水,也没有泥沙。我从上面起下两块木板,同样随着潮水把它们送到岸上。我将铁钩留下,以备第二天使用。
5月9日,到破船上去,用铁钩探入船身。探到几只木桶,用铁钩把它们撬松了,但却无法把它们打开。我探到了那卷英国铅皮。也拨动了它,可是它太重,实在搬不动。
5月10日、11日、12日、13日、14日,每天都到破船上去,搞到许多木料和木板,还有二三百磅铁。
5月15日,我带了两把小斧,把一只小斧的刃放在铅皮上,用另一只去砍,想试试能否砍下一块铅皮。但由于它是在一英尺半深的水里,我竟无法砍掉。
5月16日,刮了一夜的大风,受到海浪的冲击,破船更显得破旧不堪。我用了很长时间呆在树林里逮鸽子吃,后来潮水上涨,我就没有到破船上去。
5月17日,我看到船上的几块碎片漂到岸上,离我大约有二英里远的距离。我决心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发现原来是块船头上的木头。但太重了,我搬不动。
5月24日,这几天来我每天都在破船上工作,非常努力,用铁钩把许多东西都弄松了。潮水一来,几只木桶和两只水手的箱子便漂了出来。但由于风是从岸上刮来的,待几块木料和一大桶巴西猪肉漂到岸上时。咸水和沙子早已将猪肉浸毁了。
直到6月15日,我每天都在继续这项工作。我要指出的是,每当潮水涨起,我便出去找食物,而当潮水消退后,我便准备好工作。几天下来,弄到许多木料和铁器,如果我知道怎样造船,一定可以造一艘上好的船。同时,我又分几次弄到了几块铅皮,差不多有一百磅重。
6月16日,走到海边,我看见了一只大鳖。这是上岛后我第一次见到此类动物。但也只是我运气不好,并不是岛上荒凉,因为我如果碰巧在岛的另一端,我每天可以捉到上百只。但也要付出不少。
6月17日,我花了些时间来煮那只大鳖。发现它肚里有60只蛋。那时我觉得它的肉是我生平所尝到的最香最好的肉。自从我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后,除了山羊和飞禽外,我还没吃过别的肉呢。
6月18日,一整天都在下雨,我呆在家里。那时的雨有些凉了,我感到有些寒意。在那个纬度来说,这是不常有的事。
6月19日,病得很厉害,浑身发抖。仿佛天气很冷似的。
6月20日,一宿没睡,头疼得厉害,发高烧。
6月21日,病得很重,想到自己生病后无人照料的悲凉处境,极度恐惧。自从在霍尔城那场风暴后,我第一次祈求上帝。由于内心混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说。
6月22日,好了一点,但仍怕大病来临。
6月23日,病又厉害了,发冷、发抖,然后是剧烈的头痛。
6月24日,好多了。
6月25日,很厉害的疟疾,持续了7个小时,时冷时热,然后出了些虚汗。
6月26日,好多了。没有东西吃,我扛上枪出去,但觉得全身乏力,最终还是打死了一只母山羊。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拖回来,烤了些肉吃了。很想煮些汤喝,但没有锅。
6月27日,疟疾再次发作,来势凶猛。我躺在床上,一天不吃不喝,再次想到祈求上帝,但头昏得很。当头昏过去后,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躺在床上喊着:“上帝保佑我吧!上帝怜惜我吧!上帝救救我吧!”我就这样喊了两三个小时,高烧渐渐退去,我开始睡着了,一直睡到了半夜。我醒后,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但仍很虚弱,口渴得厉害。可是我住的地方没有水,我只好又躺下,等到天亮,我又睡了。这次睡着后,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想我是在墙头外的地上坐着,当时正是地震后狂风大作之时。我看见一个人从一片乌云中降下,带着火光降落到地面。他周身像火焰一样闪亮,我只有硬撑着才能看他一下。他的面容狰狞可怕,无法描述。当他的脚落到地上时,大地开始震颤了,就像先前地震时一样。我觉得空中都充满了可怕烈焰。他落地后便走向我,手中拿了一个长矛的武器,要杀死我。当他走到一个高地离我还有一段距离时,我听到了他那可怕的声音。那种声音令我毛骨悚然。我所能听懂的只有一句话:“如果所有这些事情还不能使你忏悔,那你就死吧。”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的长矛,仿佛要杀死我。
任何读到这段记载的人,都想像不到当我面对那种可怕情景时,心里的惧怕程度。虽然那只是一场梦。当我醒来后,也明明知道它只是一场梦,但是梦中的可怕情景给我的印象却是无法形容的。唉!我已没有一点涵养,从父亲那里得到的良好教育业已消失殆尽。这是由于八年来,连续不断的海上罪恶生活以及我经常同那些与我一样世俗而有罪的人呆在一起的缘故。在这期间,我没有一次认真地祈求过上帝或是反省自己的一贯作为。我已善恶不分,心灵被愚昧所吞没。我成了一个顽固不化、没有思想、万恶不赦的水手。在危险时,对上帝毫无敬畏之意;获救后,对上帝也没有感谢之心。在我对我的经历的叙述中,不难相信我补充的这句话:到那天为止我虽经受到了各种苦难,却从未想过这是上帝的旨意。这是对我的罪行、我对父亲的背叛和我现行的重大罪行的一种公正惩罚,也是对我所过的邪恶生活的惩罚。当我到荒凉的非洲海岸铤而走险之时,我从未想到过后我会怎样,也没有期望过上帝会指给我一条出路,使我脱离危险的境地,脱离凶残的野兽和野人。我全没想到过世上有个上帝、造物主,我行动起来就像个受本能支配的野兽,只受本能意识的驱使,甚至有时连这也谈不上。
我被葡萄牙船主从海上救起时,享受着他公平的、优越的、仁慈的待遇,对此我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当船再一次失事毁灭,差点被淹死在这个岛上时,我也全无悔恨之意。没想到这是一种公平报应,只想到我自己是个倒霉蛋,生来注定会受苦受累。
没错,当初我上岸之时,发现全船的伙伴除我以外,全都淹死了,我着实惊喜若狂。若当时听从了上帝的指引,这种精神很可能就会变成真正的感激。我这种惊喜,像开始时一样,惊喜一阵便过去了。只是庆幸我还活着,而没有从我留下命来这种好的方面认真想想,为什么上帝这样怜悯我,别人都淹死了,唯独我逃出来。我的高兴只是像普通水手那样,当船只失事后逃命上岸来,喝几杯酒高兴高兴,过去后也便忘记了。我本性如此。
甚至到了后来,经过认真的思考,我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了切实的认识。我究竟是被抛在怎样一个可怕的地方啊!这里远离人类,没有任何希望获救。即使这样,但一想到我还能勉强生活,不致因饥饿而死,我的所有痛苦感觉都消失了。我又开始怀着怡然轻松的心情,投入到各种维持自己生存的各项工作中。我不再因为自己的环境而痛苦不堪,把自己想像成处在天堂一般,不再把这当作上帝对我的惩罚。我的脑里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正像我前面日记中提到的那样,在谷物刚刚生长的时候,我曾一度欣喜若狂,深受感动,以为是上帝的奇迹。但我发现它并不是什么奇迹时,因此事所生的感想也便随之消失了,我在前面已经提到了。
大自然中没有比地震更可怕的事情了,这与指导万物的不可见的神力有直接关系。但当最初的那惧怕过去之后,我对地震的印象也随之消失了。我并不觉得存在有什么上帝或上帝的裁决,也不觉得我目前所处的环境是上帝的安排,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还不错似的。
但是现在,疾病缠身,死亡的悲惨摆到了我面前,在这疟疾的打击下,我的精神开始消沉,体质也消耗很大。久已沉睡的良知开始苏醒,我开始自责我过去的生活。由于我所犯下的罪行,激怒了公正的上帝,给了我非凡的打击,用这种报复性的方式来惩罚我。
在我生病的第二三天,这些观念困扰着我。在强烈的高烧和自责下,我良心硬逼我喊出了几句祈求上帝的话,但这几句话也不是充满希望的至诚祈祷,只不过是由于害怕和受难而发出的声音。我的内心混乱,心中充满了罪恶感。单单想到我要在这种悲惨的状况下死去,恐怖便如迷雾一般充满了我的脑海。我内心的慌乱无以言表,只是喊叫着:“我的上帝!我是多么不幸啊!我病了一定会因为无人照料而死去。这叫我怎么办啊?”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噎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期间,我想起了我父亲的忠告,还有他的预言(我在本故事开始时就已提到过)。他说如果我非走这愚蠢的一步,上帝也不会保佑我。当我叫天天不应时,我会追悔莫及。
“现在,”我大声说道,“我亲爱的父亲的话应验了,上帝开始惩罚我,没有人帮我,听我忏悔。我拒绝了上帝的好意,我本可以过一种幸福舒适的生活。我蠢得看不出这一点,又不遵从我父母的观点。不但我的愚蠢行为使他们痛苦,现在我自己也为此而痛苦了。他们本可以帮我进入社会,使我事事如意的。如今要克服重重困难,这些困难是自然的,难以避免的。没有人照应我,帮助我,安慰我,指点我。”
我大叫道:“上帝,帮帮我吧,我在大苦大难之中啊!”
如果把这些称之为祈祷的话,这便是我多年来的第一次祈祷。还是回到日记上去吧。
6月28日,睡了觉后我觉得精神愉快了不少,高烧已完全退了,我能起床了。尽管对噩梦的害怕和恐惧还很大,但想到明天疟疾又将复发,便打起精神准备些我发病时需吃的东西。我首先把一个大四方瓶子装满水,把它放在床边的桌子旁。为了驱掉水里的寒性和消毒,我又往水里放了四分之一品脱的甜酒和水混在一起。然后拿出一块羊肉,把它放在火上烧烤,但吃的很少。我四处走了走,觉得全身无力。想到自己目前的悲惨处境,更害怕明天高烧又发作,我既悲哀又苦闷。晚上我拿了三个鳖蛋在炭灰里烤熟,剥了皮吃掉,算作晚饭。在我一生的记忆里,这是我第一次吃饭时祈求上帝的祝福。
吃完以后,我试着四处走走,但身体虚弱,几乎连枪都拿不动。于是我走了几步,便坐到地上,眺望大海。在我面前的大海,这时平静如镜。我坐在这里,浮想联翩:
我经常看到的大地和大海是什么?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和其他动物,包括野蛮的和驯服的,人性的和兽性的,是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们肯定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创造出来的,同样是这股力量创造出了陆地和海洋,空气和天空。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很显然,是上帝创造了所有这一切。上帝创造了这些事物,并指导和支配着一切及其相关的事物。因为上帝既有力量创造这一切,当然也就有力量支配这一切。
如果是这样,在他统辖下,没有一件事的发生是他不知道的,或不是他安排的。
既然任何事情的发生他都知道,那么他自然也知道我在这里,知道我处在这种可怕的环境中。既然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他安排的,那么当然也包括我现在所遭遇的一切。
我想不出任何理由推翻这些结论。基于此,我更相信上帝早已安排好让我遭遇这一切,由于他的指使我才陷入这种悲苦境地。他的这种特权不只对我,对他所创造的万物都如此。但我马上又想到:为什么上帝这样对待我,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使他如此对我呢?
我的良心立刻阻止我这种询问,仿佛我亵渎了上帝,我仿佛听到一种声音对我说:“卑鄙小人!不问问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想想你以前的罪恶生活,什么坏事你没做过?试问: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还没有被消灭?为什么在亚莫斯你没有被淹死?在同撒列人的战斗中你为什么没有被杀死?为什么在非洲沿岸没有被野兽吞吃?为什么在这里全船人都被淹死了,而你除外呢?为什么还要问:‘我做了什么坏事呢?’”
这些话把我惊愕得哑口无言,完全不能回答。我闷闷不乐地站起来,走向我的住所,昏昏沉沉地翻过墙头,内心的忧愁烦乱使我无法入睡。我索性在椅子上坐下来,点上灯,这时天已黑下来了。现在,想到我即将旧病复发不由得害怕起来。这时,我突然想起巴西人无论得了什么病,他们都不吃药,而只吃烟叶。而我还有一卷烟放在箱子里,大部分是烤烟叶,也有一部分没经烤制的青烟叶。
神指鬼使,我径直跑到箱子那边,不仅找到了医治身体的药,也找到了医治灵魂的药。我打开箱子,发现了我要的烤烟,还有我保存在箱子里的几本书,我取出其中的一本《圣经》。这本《圣经》我在前面已提到过,可直到现在我一直没工夫也没心思去看。我把它取出来后,便把《圣经》和烟叶都放到桌上。
我不知道如何用烟草治我的病,也不知道烟草对治病是否有好处。我开始拿它做实验,并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办法。我先拿了一片烟叶,在嘴里咀嚼,开始确实使我脑袋发麻,因为烟叶劲很大,这样做我也不习惯。然后,我又拿了些烟叶,放到甘蔗酒里浸泡了一两个小时,决定睡觉时喝上一剂。最后,我又在炭盆里烧了一些,并把鼻子凑上去,尽量忍受着烟熏及简直令人窒息的热气。
在这样治疗期间,我拿出《圣经》开始阅读,但烟草已经把我弄得晕头晕脑,至少在那时那刻,我是读不下去。我随意地把书翻开,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这句话:在危难之日求告我,我将搭救你,你也要使我荣耀。
这句话恰适合我的处境,读到它时便给我留下了一定印象,虽不及后来那样深刻。关于获救的话,当时并不能打动我。在我的理解中,这件事太渺茫,太不可想像了,就像犹太人在回答上帝允许他们吃肉时说:“上帝能在旷野里摆宴席吗?”我这时也对自己说:“上帝能把我从这个地方救出去吗?”过了好多年后这种希望才出现的,所以我常常充满疑问。不管怎样,那句话还是给了我很深的印象,经常对此冥思苦想。夜已很深了,我那已被烟草弄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很想睡觉。我让灯在石洞里亮着,方便我在夜里取东西,便睡觉了。但临睡前,我做了件我一生中从未做过的事:我跪下来,祈求上帝,一定要履行诺言,即如果有一天我在危难中向他求救他一定要解救我。当我做完这蹩脚祷告时,我便喝下浸过烟叶的甘蔗酒。酒性很烈,烟味刺鼻,简直难以下咽,喝完后我便立刻上床睡觉。我立刻便觉得酒性发作了,我沉入梦乡,醒来后已是第二天下午3点多了。我甚至觉得第二天又睡了一天一夜,一直睡了三天。否则,不知怎样解释我把日子少算了一天,这是几年后才知道的。如果是由于我重复划了一天的记号,我绝不至于只丢掉一天的,但我确实漏掉了一天,而且不知道是怎样漏的。
但是,不管怎样,醒来后觉得身体轻松精神愉快。我起床后,觉得比头一天有劲了,胃口大开,开始觉得饿了。总之,我第二天没有发病,并很快康复了。这是29日。
30日这天当然更好了,我带枪出去了一次,但没打算走太远。我打中了一两只像企鹅一样的海鸟,带回家中后,却不想吃它们。我吃了几个鳖蛋,味道很好。晚上,我又吃了些昨天的药,即浸过烟草的甘蔗酒,不过我没像前次吃那么多,也没有嚼烟或用烟熏头。但是到了第二天,即7月1日,我并不像预料中的那样好,因为我发了一阵冷,但并不严重。
7月2日,我用这种方法重吃一次药,而且喝的剂量大了一倍,也像头一次那样,脑袋被弄得昏昏沉沉。
7月3日,我彻底痊愈了,虽然几个星期后我才恢复了体力。在此期间,我常常想到《圣经》上的话:“我将拯救你。”但我深知获救是不可能的,只是常常有这样奢望而已。当我被这种念头弄得垂头丧气之时,我突然想到:我只考虑上帝拯救我于困难之中,而忽视了我已经获得的拯救。于是我问了自己这些问题:我没有从疾病中获得奇迹般的拯救吗?我没有从最苦难最可怕的境地中受到拯救吗?我又注意到什么呢?我又尽了应尽的本分呢?上帝已拯救了我,但我却没有赞美他。这就是说,我没有把这些当作一件拯救并心生感激,我又怎能希望获得更大的拯救呢?
我内心触动很大,立即跪下来,并大声地感谢上帝让我从疾病中得以康复。
7月4日早晨,我拿起《圣经》,翻开《新约》,开始认真地阅读,并逼着自己每天早晚都要读,只要精神集中就读下去,没有限定章数。我这样认真地读下去,不久后,觉悟到以前的生活罪恶深重,内心深感触动,梦中的印象重现。我反复思考着这句话:“这些事情没能让你悔改。”
有一天,当我正恳切地祈求上帝给我忏悔的机会时,神佑般地读到《新约》上的这句话:“他是令人赞美的君王和救世主,让你忏悔,赦免你的罪。”我把书放下,双手举向苍天,狂喜地大声喊道:“耶稣,大卫的儿子!耶稣,人人赞颂的君王和救世主,给我忏悔的机会吧。”
严格意义来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祈祷,因为我现在祈祷连着我的处境,而且带有《新约》上上帝鼓励的话语。可以说,从这时起,我才开始希望上帝能听到我的祈祷。
现在,我开始用异于以前的看法对上面提到的那句话“到我这里来,我将拯救你”做出解释。因为,我以前对“拯救”的理解只限于摆脱困境,虽然这里空间广阔,但我却把它当作监狱,而且是全世界最坏的监狱。现在,我已经怀着感恩的心情去看待它们。对自己过去的生活我深感憎恶。以前我罪恶深重,只求上帝把我的灵魂从不可停息的忏悔重负下解脱出来。至于孤苦的生活,反而算不上什么,我不祈求上帝把我从这里解救出来。相比之下,这不值得考虑。我在此加进这一段话,是想告诫那些读到我日记的人,在他明白事理以后,就会发现,从罪恶中得以解救的幸福感远超过患难中得以解救的幸福感。
现在,从这段话重新返回到日记上吧。
我现在的情况是:虽然生活仍然很困难,精神上却轻松了许多,经常读《圣经》和向上帝祈祷,使我的思想有了指导,对事物的理解达到了较高的境界。我有了更多的安慰,这些是以前从没有过的。随着健康和体力的恢复,我鼓励自己安排好一切所需物品,并使我的生活尽可能地步入正轨。
从7月4日至14日,我主要是带枪四处走动,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恢复体力一样,走走歇歇。我仍然体力不支,身体虚弱得令人难以想像。我采用的治病方法是全新的,也许世上从没有人用这种方法治愈过疟疾,但我却不敢把这种方法介绍给别人使用,虽然治好了我的病,但却使我身体虚弱。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神经和四肢不停地抽搐。
这场大病使我清楚地认识到,在雨季里特别是暴雨和飓风交加之时出门,对我的体力伤害最大。在旱季里,雨总是夹着风暴而至,所以我觉的旱季里的雨比九、十月份的雨更危险。
在这个不幸的岛上我已呆了十个多月了,从这里获救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我坚信以前人类的足迹从未到过这里。在完全按自己意愿建好了住所之后,萌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想对这个岛做一次更全面的调查,看看能否发现其他我不知道的物产。
7月15日,对小岛做一次更详尽的勘察开始了。我首先走到那条小河旁,正如以前所说,在我的木排离岸的地方。我发现,当我向上走了两英里后,潮水并不能到达,再往高处只不过是条小溪,溪水清澈透明。因为是在旱季,小溪有的地方几乎没有水,即使有,也令人难以看出。
在小溪边,我发现多片草地,平坦如茵。一块高地紧邻草地,潮水所不及,长着枝繁叶壮绿油油的烟草,里面还长有许多我不知道名字的植物,各自有着我所不知道的价值。
寻找木薯根费了我半天时间。这是热带气候的印第安人用来做面包的东西,但我一点也没有找到。只看到了几株很大的芦苔,但当时并不知道它的用处。我又看到一些甘蔗,当然都是野生的,并非人工培植,都不大好。我对这次勘查很满意,回来的路上便开始思考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知道这些果实或植物的价值用处。但毫无办法,因为,我在巴西时,对于野生植物观察甚少,因此,困境时帮不上我的忙。
第二天,即16日,我又顺原路走了一遍。当我比昨天走得稍远些时,发现小溪和草地消失了,而树木更加茂密。在这里,我发现各种果实,地上长有瓜果,树上结了许多葡萄。成串的葡萄挂满了枝头,又熟又大。这意外发现,使我非常高兴,但经验警告我不能滥吃。我记得在帕尔伯里海岸时,几个在那里当奴隶的英国人,由于吃葡萄,得了痢疾热病发烧死去了。但我却发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来利用这些葡萄,即在阳光下把它们晒干,制成葡萄干来保存。这些东西我相信,事实也是如此,当没有葡萄的时候,吃起来很是营养可口。
那一夜我留在了那里,没有回去。顺便说一句,我这是第一次离家在外过夜。用最初的方法,在树上美美地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以后继续进行勘察,根据山谷长度判断,我走了大约有四英里远了。我继续往北走。在南北两侧,是延绵不断的山脊。
走到尽头时,豁然开朗,一股山泉从我旁边的小山中奔流而出,往西倾斜着,向东奔去。这块田地看上去就像个人工种植的花园,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一切都显得清新碧绿,似春天里一样繁荣。
我沿着这秀色可餐的山坡往下走了一段路,内心充满喜悦,也夹杂着一点淡淡的悲哀。极目远眺,心想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我是这块土地绝对的国王和领主,拥有所有权。如果允许的话,我可以让它有继承权,与英国领地上的君主完全一样。在这里我看到数不清的可可树、橘子树、柠檬树、冬木绿树、橙子树,都是野生的,结的果子很少,至少这时候是这样。但我所采到的绿橙子却是既好吃又滋补,我把它们的汁对上点水,这样既滋养,又爽口好吃。
我知道我应该把这些果子收集起来并送回家去,我决心把它们像葡萄那样贮存起来,把酸橙和柠檬都收集起来,供我在雨季享用。我知道,雨季即将到来。
为此,我采集了一大堆葡萄放在一个地方,一小堆放在另外一个地方,还把采集到的一大堆橙子和柠檬堆到一个地方。我每样带了几个,踏上了回家的路。决定再来时带些口袋一类的东西,把留下的这些带回家。
经过了三天的旅行,我才回到家,即我的帐篷和山洞。只是路上没走多远,带的葡萄就坏了。它们太饱满了,水分又大,一碰撞,就坏掉了。至于橙子,倒挺好的,但我带了没几个。
第二天,即19日,我又回到那里,准备用两个小口袋把我的果实带走。但当我走到葡萄堆前时,不禁大吃一惊。采集它们时,是那样饱满完好,但现在已被践踏得满地都是,东一片,西一片,而且好多已被吃掉了。看这种情况,我推断是附近的野兽干的,至于是什么野兽,我不得而知。
我发现,不能把它们堆成堆放在一处,否则,它们将被毁掉。也不能用口袋带回家,在运送途中会由于自身的重量被挤坏。我想出另外一个办法。我采集了大量葡萄,把它们挂在树枝的外侧,阳光会把它们晒干。至于橙子和柠檬,我尽可能多带了回家。
这次返家后,一想起那丰饶的山谷便心情愉快,那里地势宜人,不受暴雨侵袭,而且靠近河流和森林。我认定我现在居住之地,真是全岛最糟的地方。于是,我开始考虑迁移住所。打算在岛上物产丰饶气候宜人的地方,找一个同我现在住所一样安全的地方。
这种思想长时间盘踞在我脑海里,有一段时间我对此极感兴趣。那个地方宜人之处对我太有诱惑力了。但我认真考虑之后,认为现在居住的海边,说不定会发生对我有利的事情,厄运把我带到了这里,说不定也能把其他可怜虫带到这里。尽管这种事情发生的机率很小,但如果把自己封闭在岛中心,就如同先把自己封闭起来,碰上这种事情不但没可能,简直就是没有希望了。因此,我无论如何不能搬迁。
但我对那个地方还是非常迷恋,7月份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仔细考虑之后,便决定不再搬家,但在那边给自己搭了一个小屋,并用双层结实的篱笆把它围起来。这篱笆与我一般高,木桩打的很结实,中间填满了灌木枝。这里给我的感觉非常安全,有时在这里连着住上两三天,同以往一样,用梯子出入。这时,我觉得我已经拥有一个乡间别墅和一个海滨住宅。直到8月初,我才完成了这项工作。
新篱笆刚刚完工,正要开始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时,天下起了雨,把我困在住所中。尽管在新住所也给自己做了一个帐篷,用帆布四处遮好,但那里却没有小山遮风挡雨,也没有山洞可以躲避较大的雨势。
正如我所说的,8月初的时候,我的新茅屋竣工。当我准备好好享受一下时,8月3日,我发现我挂在树上的葡萄已经干透了,是极好的葡萄干,便动手把它们从树上取下来。我对这样的做法感到高兴。否则,继之而来的大雨会把它们全部毁掉,使我失去冬季里最好的食物。我足足挂了200挂,我把这些葡萄取下来带回家后不久,天便开始下雨。从这时,即8月14日起,直到10月中旬,几乎每天都下雨。雨势较大时则一连几天都无法走出山洞。
在这个季节里,家庭成员的增加却使我大为惊异。我过去说过,我曾为丢失一只猫而担忧。从我这里跑走后,或许已经死了,因为我再也没有听到它的叫声。但到8月底的一天,它带着三只小猫回来了。这使我大吃一惊,更使我吃惊的是,我以前打死过一只野猫,它全不同于欧洲品种,但这三只小猫与大猫完全一样,全是家猫,其中两只是母猫。这确实非常奇怪。来了这三只猫后,我就被猫所烦扰着,后来我不得不加以捕杀,像杀死害虫或野兽那样,并尽所能把它们赶出我的住处。
从8月14日至26日,阴雨连绵,我出不了门,并且小心使自己不会淋雨。在这雨水连绵的日子里,食物日渐匮乏。我冒险出去了两次。第一天杀死了一只山羊,最后一天,即26号,发现了一只大鳖,这使我喜出望外。我的食物是这样调制的:早餐吃一串葡萄干,中午吃一块烤羊肉或鳖肉(因为我不幸,没有器皿来煮东西),晚餐吃两三个鳖蛋。
下雨被困家中的日子里,我每天工作两三个小时,扩大山洞。逐渐把它扩展到山外,并做了一个门或出口,这样就可以从这里出入,而不通过篱笆或墙了。但睡在那样的地方我很不放心。在密不透风的地方睡习惯了,现在总觉得敞着门睡觉,生怕会有东西进来袭击我。尽管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岛上我所见的最大动物是一只山羊。
9月30日,是我上岸的周年纪念日,真是个不幸的日子。我算了算刻在那柱子上的印痕,发现这是我上岸的第365天了。我把这一天作为庄严的斋戒日,并举行了仪式,我跪伏在地上,内心极其虔诚,向上帝忏悔我的罪行,承认他对我公正的处罚,请他看在耶稣基督的面上饶恕我。我连续12个小时没有进食,一直到太阳落去时,才吃了一块饼干和一串葡萄干,按我开始的安排结束了这一天,便上床睡觉了。
长时间以来我忽略了休息星期天,起初因为头脑中没有宗教观念,后来是忽略了把休息日印痕刻长一些和其他日子分开,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天了,现在算来,像上天所说,我来此岛已有一年了。我又把它分成许多星期,并把每个星期的第七天分出来作为休息日。但是,我发现我所刻印痕数还是少了一两天。
这之后不久,我的墨水快要用完了,我提醒自己更节省地使用。除了记录生活中最突出的事,其他的一切日常事物便忽略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