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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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听闻仙姑精通先天神术,大概有些道理。只是我不过一介凡夫,让仙姑见笑了。只是既然不能脱俗,又何须介怀?偶闻仙姑孤僻,才刚见仙姑四下里收拾的极为洁净,如此原非坏事,但是佛若不通人情,又如何度化世人?若是智慧心不净,肉体凡胎又如何净?高下尊卑,不以贫富贵贱为准,而以心智为凭。此处佛经甚多,然则唯知诸相非相,方能见如来,否则便是如何清修,不过缘木求鱼,也未必能得正果。”佛爷早将这里众人打听过了,相见之下见妙玉颇有些慧根,只可惜未曾参透,故而循循善诱,点化一番。

妙玉越听越愣住了,心下明白佛爷必定是先前知道些的,只是此时细细听来,却觉得颇有些滋味儿,回思了半天,方喃喃道:“菩萨所言甚是,只是……浊世污秽不堪,实在不忍玷污了自己。洁身自好,明哲保身,不过是想以洁净之身侍佛而已。”

佛爷摇头道:“何谓污秽,何谓洁净?难道仙姑连这个都没弄明白?大俗大雅,大雅若俗。若是心思通明,便是酒肉穿肠过,又有何不可?若是一味的但求形式,吃斋念佛,却不懂如来本意,自远于世人,只怕如来是不收的。我看你这里有《华严经》、《妙法莲花经》、《坛经》等,固然是好经,但若是不能去空相,只怕依旧是水中望月。若是仙姑有意,不如将《九加行》再好好看看。

皈依佛法,乃是精要,佛法度化世人,若是离了俗世,又如何度化?若是仙姑非要脱俗以自保,只怕是六根不净,故而唯恐入世而被误;或者尚不知俗世亦有大雅之处、如来之所从来,故而舍本而逐末,只怕未必能得其妙;亦或是尚不知何谓俗,何谓非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还请仙姑三思。”

“诸相非相……”妙玉口中反复默念着这句,犹如醍醐灌顶,或是当头棒喝,让她一时间无言以对。

仔细想来,大概是她凡心太重,虽说高洁孤僻,奈何却是大俗之人,将名利富贵看得比什么都重。一进门,从名贵的香料,到一应起居用物,乃至茶具饮品,无不如此。虽说佛爷乃是金尊玉贵,毕竟身份不同,而且也不是说就要将自己的地方收拾成这样,不过是下人安插而已,便是没有那些,他依旧是他,这才是真佛,不论优劣,不过是用物而已。

世人往往如此自误,总以为自己所行,便是对的,还要找出诸般道理来,一一证实,其实不过是强词夺理狡辩而已。佛爷天资慧质,知之甚深。接过妙玉冲的茶,品了一口,果真与别个不同,只可惜,佛爷并不十分认同。所谓茶之优劣,不过是闲来无事,饱暖之后的银欲而已,若是果真口渴,只怕清水一捧,足以解渴了。

见妙玉还在沉思,佛爷淡淡的道:“若说以身侍佛,原是一片虔心,并无不可。只是其一,佛门之人,皈依佛法也是最要紧的,不可忘了此理;其二,洁身自好,如何算是洁身?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其三,以此来品评俗世,只怕俗之甚矣。若果真尘缘未了,还是别自欺欺人,佛法无边,未必定要勉为其难、出家修行。仙姑三思,我先走了。”

见妙玉还愣在那里,无言以对,佛爷双手合十,行礼告辞。

出了山门,曲折忙迎上来,问道:“爷进去都做了什么?里边的情形如何?”

佛爷点头笑道:“里面是别有洞天啊,虽是冬日,却也花香四溢,花木修剪得格外整齐,仙姑仙姿丽质,可惜,徒有皮相,却是个俗物。”

二人随便说笑几句,便一同下了山,沿着沁芳闸桥往正殿而来。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转到正面,只见一座玉石牌坊,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佛爷点头赞道:“果然是个好地方!气势不凡,颇有皇家气势,不虚此行啊!”

曲折正待答话,却见贾蓉扶着贾珍从里面出来,二人只得随着他们二人进去。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佛爷啧啧称赞不已,心下却颇有些惊诧:都说兰林殿如何如何,又是皇太后亲自为爱女布置,看样子也不过如此,而他的宫殿,更是远不及此。这贾妃一个省亲别墅,大概能抵得过正宫了,难怪大皇帝会言有所指。

贾珍不明就里,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儿应道:“这也是皇恩浩荡,我们也不敢给皇上和娘娘脸上抹黑,只得勉为其难。再则虽贵妃崇节尚俭,天性恶繁悦朴,然今日之尊,礼仪如此。当年为得修这个园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神医看着还入眼吧?”

佛爷点头笑道:“天仙宝镜,不过如此,我却是沾了光,大饱眼福了。”

“若是神医喜欢,日后再来便是。”贾蓉打起帘子,引佛爷进到顾恩思义殿,边笑道。里面筵席并开,好戏上台,北静王以及众位世交已经列座多时,见佛爷进来忙一同起来见礼。

“我看园中除了红梅,别处都有些寥落,偏此处依旧风光无限,不知是何缘故?”佛爷谢过茶,方问一旁的贾政。

“哦,”贾政吃了一惊,想想应道,“近来忙着准备犬子的婚事,事情繁杂,园子里兼顾不过来也是有的。只是此处地方宽敞,常用来招待堂客,故而收拾齐整,以备不时之需。”

“正是,”见贾政答不上来,且素知他不大管府里的事情,故而待他话音一落,贾珍忙接口道,“二老爷说的很是。娘娘谕示下得匆忙,再过几日便是吉日,仓促之间,多有不周,还请神医见谅。且偌大个园子,如今只住着三位姑娘,人手多了,是个负担;人手少了,又照顾不过来,故而左右为难,疏漏之处总是有的,还请众位海涵。”

贾珍的话显然是为后面的婚礼铺垫,唯恐真有疏漏的地方遭人非议,不过在佛爷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儿。想来是如今剩下的几位姑娘都不是正经主子,故而有意怠慢也是有的。这么想着,心早已飞到黛玉那里去了。

且说贾珍提及园中的几位姑娘,佛爷心下惦记着黛玉,还有她的病,一时间着急起来,恨不能立时便见到她。但又拘于俗礼,不敢造次。

北静王与众位取笑一番,见佛爷对别事皆不在意,便趁更衣的空当离了众人,邀请佛爷出了省亲别墅,游览起来。别个有酒有戏,乐得开怀,又兼隔着名分地位,不敢过于亲厚,也不好紧跟着北静王和佛爷,更有那碍于北静王和佛爷在座拘谨的,大有巴不得他们早早离去之意,如此各得其所,也好。

佛爷心下着急,出了别墅,照着进门的方位,西边诸多景致也不顾上了,信步往东边而来,准备随便游览一番,敷衍众人,再尽快找个适当的借口去看黛玉。

沿着省亲别墅后面柳堤,先来至蘅芜院。只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映着白雪红日,格外出脱。众人打量了一下,便步入门来。迎面突出一个插天的大玲珑山石,四面群绕各式石块,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粗藤老根在覆雪之下露出来,宛如沧桑的老人,倔强的要表露自己的存在。

可惜如今冬日,诸般异草如藤萝薜荔、杜若蘅芜等,都枯败掩盖在白雪之下,故而并无多少可看的。只见两边俱是超手游廊,顺着游廊步入,便是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比别处清雅不同。佛爷和北静王正待进去瞧瞧,只见门已经上了锁,窗上也落满了灰,想来空置有些日子了。

贾珍忙道:“这里原是薛姨妈家大姑娘的住处,因姨妈家里有事,故而去年早些时候就搬出去住了。如今园子里地方大,空闲的也多,难免有些收拾不过来。后因娘娘赐婚,准备配给宝玉的,便是她。薛大姑娘知书达礼、大方稳重,上下无不称赞,如今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事。既然今日神医到此,不如省了帖子,过几日来喝碗薄酒,如何?”

“薛大姑娘芳名远播,都中人尽皆知,与宝玉倒是登对。错兄不如来一趟,与小王做个伴,如何?”北静王点头道,言辞温婉,大概也算是为冒然入园赔礼。

“这可还得看太上皇的意思,前些日子忙着过年,将经文撂下有些日子了,只怕最近几日便要召见,到时候只怕分不开身。”见佛爷迟疑烦难,戴德赶紧解围道。毕竟佛爷和宫中的关系外人不知,如此唬唬人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