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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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念完停下来,给菩萨行过礼,回头时见大皇帝已经坐在一旁,二人便往偏殿而去。大皇帝先笑道:“爱卿倒是禅性深厚,不如依旧出家,朕给你盖座最好的寺庙,如何?”

佛爷摇头道:“不敢忘本性,不敢忘天命。在家出家,若能常怀慈悲心,广积功德,又何须非要出家?没得玷污菩萨。”心不诚而出家,借着佛菩萨之名作恶,大概是恶中之大恶。

二人接过茶来,佛爷才道:“如今大事已成,我可要带人走了。”

呃……大皇帝愣在那里,过了许久,抓耳挠腮,使劲儿想词,老半天才想起一个来,忙道:“事儿还没完呢,急什么?呃……这才开始,还要将众人审问明白,依法惩治,才算完。”

这纯属无赖,佛爷淡淡的道:“当初说好只是尽快将他们扫除,如今不是已经扫了吗?皇上……别是有意将我的人接到宫里做人质吧?”看样子有点儿像。

这倒是有些冤枉人了,大皇帝忙道:“绝无此事,是她自己要入宫的。如今才举旗,后事还多着呢。贾府牵连甚众,此间必定会有人求情,或者多方阻拦,若是证据不足,不能服众,朕还是难以定罪。到时候若是勉强治罪,只怕众臣不服,如此动摇天下根本。爱卿乃是菩萨,不能坐视不理吧?”这个借口还不错,大皇帝说完自喜了一下。

佛爷想都没多想,淡笑道:“如今证据确凿,哪里还有什么不足?既是钦案,又何须将证据呈给天下人一一过目,不过定了罪即可。至于众臣,皇上不是已经下旨,露了意?众臣除非真想谋反,谁敢公然和皇上过不去?又或者……”佛爷看着大皇帝道,“古有掷果盈车之事,皇上不如将几位首恶拉去游街,若是不能满载而归,尽可释放他们,我并无话说。”

大皇帝一脑门冷汗,叹道:“爱卿天天闭门不出,想是在修炼呢?只是他们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又岂可如此侮辱?古有刑不上大夫之说,如今即已受刑,却断不敢那般侮辱的,否则天下不安,可是大事。而且……”大皇帝脑子一转,终于想起个缘故来,正色道,“别的证据都是寻常之事,那两件最重要的,却有些拿不出手。”

佛爷忽而笑起来,应道:“如何拿不出手?以往莫须有的罪名都能加,如今证据确凿,怎么叫拿不出手?难道天下还敢都来瞧瞧不成?国公府私藏逆贼谋叛名画,又贩卖私盐,素来都是重罪,哪一条不能置他们于死地?而且这也不过是个说辞,又何须太当真?”

大皇帝低头想了想,笑道:“那幅画倒是不错,只可惜……来路不正,而且画的人不好。天下之人,如何能随意画个文王在家,难道还想当武王不成?还求子孙昌盛……但仔细说来,到底也有些牵强……”想想还是觉得好笑,幸而是钦案,便是果真没证据,也能构祸,别说还有个东西在手了。

佛爷不以为然,摇头道:“那不过是个说辞,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最终也不能判谋反之罪,否则必然株连九族,事儿就大了。皇上不是说过不想动其他的吗?”

大皇帝点点头,叹道:“是不能动其他人,治国不能求全责备,推倒重来。就算推倒了,重来的时候还是那些人,管那些事儿,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尽如人意的……还有那卷资料,倒是不差,治他个贩卖私盐。但爱卿想过没有?若是将那个公诸于众,头一个受牵连的便是林爱卿,你的岳丈;然后是朝中众多要员……私盐……”大皇帝也颇为无奈。

佛爷也无话可说,那份东西他看过,牵涉的人是多,而且半数都是一二品以上身居要职的朝廷大员,而贩卖私盐历来都是重罪,一旦公布,必将弄得人人自危。至于林如海……佛爷摇头道:“岳丈一生清廉,而且是受人误导,又已以身殉职,据此便很该给他褒奖才是。可怜林姑娘,竟认贼为亲这么多年……我倒是不想让她知道……”

大皇帝点头道:“不论如何,这事儿不好公开。前几天拿到东西,朕去问过父皇的意思,父皇才下了那道密旨,也有这个意思。而且让林姑娘避到宫里来,也是做给众人看的,也只能这样示意了。倒是可怜她母亲……那样一个清正的奇女子……”

佛爷闭上眼睛,给贾敏念了一篇往生极乐经文,也只能如此表表心意了。

等他念完,大皇帝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问道:“来升现在怎么样?”

佛爷低头醒醒神,才淡淡的应道:“他只知道私盐的事儿,暂时还躲藏着。这事也有他的份儿,若非逼急了,否则是不会自己跳出来的。若是用不上他,就让他早些带着东西远走他乡去吧。当时既然答应过他,为了这么个人出尔反尔有些不值。而且已经叮嘱过他,从此当安分守己,不得再犯,否则两罪并罚。”

大皇帝揉了揉额角,忽而笑道:“爱卿好大的能耐,运筹帷幄,也能把他给找到。这事儿着实要紧,朕也终于能确认林爱卿夫妇是含冤而逝……若是不能向死者有所交代,朕……岂不是要落个昏君的名声?……”说到这里,唏嘘不已,爱恨交缠,难以言说。

“逝者已矣,又何须挂怀?此等事情,屡犯屡罚,屡罚屡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有利可图,便是杀头也不顾,悲哉哀夫?”佛爷念了句阿弥陀佛,想想暂且也没办法,这些事情,他这个菩萨化身也管不住。

“爱卿也开始读史了?素闻爱卿聪慧灵秀,乃历代活佛中最有才德的,朕也有些刮目相看,自愧弗如啊!”大皇帝由衷的叹道。说实在的,这会儿百般不想让佛爷走,原因之一便是有些看重他,也因此由着佛爷照着他心意见了皇帝不行礼都不怪罪。

佛爷摇头道:“我即已经归附天朝,古人若是言之有理,也该虚心学习。博采众长,以利天下,并无不可。太宗曾有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若非圣贤之人,皆须一镜以借鉴。”

大皇帝端着茶盅,盯着佛爷看了好一会儿,自语道:“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朕不敢自诩为圣人,还是以古为镜的好。爱卿所言,朕当谨记。只是……这画的事儿都有谁知道?又如何处置?”

佛爷看了大皇帝一眼,刚才那几句没大听明白,不如回去问他的玉儿,大概她会知道的。听大皇帝忽而又提画的事儿,想了一会儿,应道:“陈公公知道五六分,但若是不诏告天下,或者他不多想,也未必能都知道;而且此事与他无益,我以为不如别管他。至于那个婆子,她大概知道一二分,就算传出去,那么拽文的理儿,她未必能想得到。王夫人和花姑娘是绝对想不到的,就算对簿公堂,也对不出来。那婆子暂且还和贾家家奴混在一块儿,等着造册变卖,到时候不论谁将她买走,再赎了身,也就干净了。当日曾问过她,她愿意回乡去,因此等事了之后,让她与家人回乡,自然无碍。”

大皇帝想了一会儿,点头道:“爱卿总是慈悲为怀,不肯为难他们。如此也罢,朕只做不知。”忽而又大笑起来,揶揄道,“爱卿好大的能耐,将陈琳都收服了。不知父皇那里还有谁……不对,想来父皇也……不会被爱卿收服吧?”

佛爷淡淡的道:“人之初,并无大善大恶。若自幼亲善,循循告诫;又让其惧恶,则必能为清正之人。若自幼近恶,身旁有小人谗言;又见世间善不赏、恶不罚;再夸之以富贵,则必争竞为之。然并非入此道者皆为大恶,若能及时劝化,幡然悔悟,回头是岸,大多还是能明辨是非的。唯有那心性已失、深陷孽渊的,才会执迷不悟、一错再错。我不过晓之以理,又啖之以利;也是贾府气数已尽,人神共弃,才能人人欲反之。”

大皇帝点头道:“父皇这次也是痛下决心,唯有母后,还是多有不忍。如今留着史太君,事情也还有些难办。而且治天下与理家……与菩萨也差不多,总不好太过。让那为恶者日后一旦为之,便索性一搏;若能让其震惧,日后改过,也是菩萨之意吧?”

“那就得看能否让其震而惧了,这种尺度,还得皇上自己拿捏。滥刑固然不好,而太过仁慈任其放纵,于那些无端受害者必定不平。”佛爷淡淡的道,想来此事大皇帝还是有些难办,他也懒得深管。原非他的事情,而且也得防着大皇帝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