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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包公显灵

清朝末年,在豫南潢水河一带,有一班著名的民间曲剧团,因为班主姓水,人称水氏曲剧团。每到农闲季节,戏班子就自发组织起来,四处演出,为方圆一百多里的父老乡亲带去了无尽的欢乐。

班主的大名叫水文正,生得脸黑皮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炯炯有神——活脱脱一个新包公。他的拿手好戏就是扮演包公包青天,他的戏班子也最擅长演出包公戏,像《包拯赶考》、《铡美案》、《陈州放粮》等剧目,主人公都被他演得活灵活现;杀国舅、铡陈世美、斩侄儿包勉……包公的形象无不被他再现得正气凛然。“清清世界、朗朗乾坤,你贪赃枉法、枉杀无辜、陷害忠良,岂能轻饶!来人——”台词说得字正腔圆,浑厚有力;一声惊堂木,一阵喝堂威,戏台上似有一股正气直冲霄汉。台下,挤满角角落落的乡亲们个个看得如痴如迷,像演员一样,全身心投到戏情的发展中,直到戏演完了,才从跌宕起伏的情节中清醒过来,无不为包公的秉公执法而叫好,也为包公时代的清正廉明而激动,许多人大叫“过瘾”;有时,戏早已演完了,大家仍然不想离去。

包公戏,就成了水氏曲剧团的代表戏目,百演不衰,百看不厌。时间一长,人们不再直呼班主水文正的大名,见面了都称呼他为“包公”或“包青天”。他的两个年轻的助手,一个演“王朝”,一个演“马汉”,左右不离师傅,渐渐人们也都忘记了他们的真名姓,也用“王朝”“马汉”称呼他们。

这年秋后的一天,农事一结束,水氏曲剧团又开张了。第一站,戏班子就驻扎在潢水河上游的十八里湾。十八里湾是一个大村庄,这里的乡亲最爱看包公戏,包的戏场也多,人情也好,所以戏班子每年都把第一站安扎在这里。这时,水文正已有一年多未演包公戏了。因为岁数也大了,唱不动了,只领个“班主”的闲职。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当天傍晚,戏班子刚一落定,附近就有一名姓文的寡妇,哭哭啼啼地跑进来了,见到水文正,扑通一声就跪在他的面前,口喊“包青天”,泣不成声。

水文正见状,吃了一惊,立即把文氏拉起来,扶到椅子上,让她有话慢慢说。

文氏哽咽了半天,才说清事情的原委。原来,这日上午,因家里揭不开锅,文氏打发十五岁的儿子狗儿去舅舅家借贷,直到天黑还没有回来;按说,舅舅家离这里也不远,借来借不来,都不至于耽搁这么久哇?文氏只好拖着饥饿的肚子,亲自前去娘打听。不料兄弟告诉她:狗儿已经携带自己赠送的纹银,午饭之后就匆匆回家去了。难道狗儿去集上买粮食了?可狗儿是一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没有母亲的话,他是不会私自行动的呀;就算他去了集市,也早该回家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文氏思来想去,怀疑狗儿可能在途中遇到了坏人打劫,并将其谋害。听说专唱包公戏的水氏戏班子来了,茫然无助的文氏便赶了过来,想请“包青天”断一断这个案子。

水文正听了文氏的哭告,浩然长叹道:“大妹子,你找错人了。我水某虽然演过包青天,但那是依样画葫芦,哄哄百姓高兴而已!我不过是一介区区草民,怎么能与明察秋毫的包拯包大人相比呢?何况我还无势无权。大妹子,恕老哥无能啊!”

文氏只好用袖子擦干眼泪,悲伤失望地离开了戏班子。

望着文氏凄凉而无助的背影,水文正也泪流满面。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悲愤得连晚饭都吃不进去。他深知,在那个年代里,“衙门朝南开,无钱莫进来”,有多少恶人因为有钱而逍遥法外,又有多少百姓因为无钱而有冤无处申;人们只能从水氏戏中找到一丝正义的安慰,面对现实,只得怨天恨命。想到这里,水文正作出了一个决定:从今天起,水氏戏班子永远不再演包公戏!

这时,水文正的两个徒儿王朝和马汉,出门联系演出事宜回来了,他们顾不上吃晚饭,径直来到水文正面前,对着师傅的耳朵嘀咕了一番……

“你们都看清楚了?可不许血口喷人!”水文正严厉地说。

“看得真真切切,那地痞刘三儿过去年年欺负咱们的戏班子,谁不认识他?去年,狗儿还和我们的小演员玩过跳绳游戏,谁不认识他?师傅,这事千真万确,我们可不敢说瞎话!”王朝马汉严肃地说。

原来,这天正午,王朝马汉路过村东山林时,因为天热口渴,就去了林里歇歇脚。歇了半个时辰后,正准备起身赶路,突然听到附近传来一声惨叫。他们悄悄跟了过来,一看不要紧,他们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只见刘三儿用铁锨砍死了狗儿之后,从他身上搜出银两,揣在自己口袋里,然后把狗儿的尸体拖到一座新坟旁……两人握紧拳头,本想赶过去,抓个人赃俱获,又怕自己不是刘三儿的对手,于是只等刘三儿走后,才敢回来报告。

听完徒弟们的叙述,想起文氏的哭声,水文正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他双手攥紧拳头,一腔怒火正在燃烧着。

“师傅,要不要报官?”王朝马汉问。

“报官?那文氏孤苦伶仃一个寡妇,怎么打得赢官司?那刘三儿在这里根基深厚,后台也硬,打官司不仅胜数小,弄不好会连累了我们!”水文正顾虑道。

“师傅,恶人行凶,咱们以演‘包青天’出名的戏班子可不能袖手旁观啦。”

徒弟的话,再次激起了水文正心中的正文感和责任心!他咬牙切齿,思索了良久,突然一拳砸到桌子上,对徒弟传令道:“你们赶快去告示乡民,就说水氏戏班子要连夜开戏,戏台子就设在村东山林下面的稻场上,我水某人今晚还要亲演包公,免费送给乡亲们观看!”

十八里湾人的乡亲听到消息,一下子沸腾开了。老百姓们一声涌向戏场,他们一路议论说:“今晚又能见到秉公执法的包青天了!”

当晚,戏场上灯火通明,家家户户携老扶幼一齐涌了过来,四面八方围满了观众。经过戏前的紧张安排和准备之后,演出正式开始了。霎时间,锣鼓响起,古乐喧天。台下顿时安静下来,人们睁大眼睛朝台上望去,就见从后台里徐徐迈出一人来——头戴花翎,腰挂蟒带,一身漆黑,正是人们所熟悉的包拯包青天。台下立即响起一片欢呼声。

包公端坐到公案旁,目视前方,良久未动。观众们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好一阵纳闷。难道包公年老记忆差,忘了台词啦?正在这时,突然传出“呜呀”一声,只见包公眼珠往上一翻,口吐白沫,摔到地上。台上顿时混乱一片!台下的观众也吃惊不小,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包公的两个徒弟王朝马汉跑上前去,扶起包公,连声喊:“师傅,师傅,你怎么啦?”

良久,包公霍然起立,两手一分,将王朝马汉推向一边,摇头晃脑,精神十足,与刚才真是判若两人。口中念道:“我乃宋朝包拯,做官一身清正,日断阳来夜断阴,除暴安抚百姓。今受阎王派遣,来到贵地。不管凡体百姓,还是死鬼亡灵,如有冤情,速来申诉。”言毕端坐案前,目光如电。

“包公显灵了!”台下观众交头接耳,有人吃惊,有人不信,个个惊疑不已。

这时,台后突然闪进一白衣花脸鬼怪,扑倒包拯跟前,高呼“冤枉”。

“你是何人?有何冤情?从实说来。”包公威严地问道。

“禀大人,我不是人,我乃本地文氏寡妇之子狗儿的亡灵。今天中午,母亲派我到舅舅家借贷,回来时在山林中路遇本村村民刘三儿,刘三儿见我身带银钱,顿起恶意,用铁锨将我活活砍死。请包大人为小民报仇雪恨!”

包大人一听,将惊堂木一拍,吼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等事?实在可恨!来人,将那刘三儿押上来。”

台下,早已被人监控的刘三儿被一伙“皂隶”连拉带拖押了上来。这家伙虽不信“神鬼附体”,但亡灵所告句句是实,不由得心中发虚、两腿发软。他跪在台上,嘴里还硬:“他告我杀人,有何凭证?”

白衣鬼魂禀道:“刘三儿的母亲已死入棺,因三年未满,尚未入土。刘三儿杀死我后,将尸首装入其母棺内。请大人明察。”

包拯又将惊堂木一拍,道:“王朝马汉,速去揭开刘三儿母亲的棺木验看。”

时辰不大,两人果然抬出一具血迹斑斑的尸身,正是少年狗儿,后面还跟着看热闹的观众,群情激愤,人人切齿。狗儿的母亲文氏抱住尸体,早已哭得不省人事。

刘三儿还想抵赖,被一顿大板“伺候”得皮开肉绽,招架不住,只得招认他杀人的全过程,还交待了凶器和赃物的去向,并在早已准备好的笔录上画押。

包公满腔悲愤,字字腔腔落地有声:“大胆刁民刘三儿,为区区几个救命银钱而杀人害命,手段十分凶残。不杀你,何以平民愤?来人,狗头铡伺候!”

众皂隶抬出“狗头铡”,却是一副木制品。于是包公改令:“给我……用乱棍打死!”

仇已报,白衣亡灵先跪谢包公,再跪拜母亲。然后一闪身从台后消失……

刘三儿的族人得信,赶来要和包公拼命,被“衙丁”们死死拦住。正僵持间,台上的包公突然又“呜呀”一声,轰然倒地,口吐白沫,然后翻翻眼皮道:“我记得白天打盹时,包拯包大从托梦要我重演包公戏,眼前如何这般乱哄哄的?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王朝马汉禀道:“师傅,您刚才正是包公显灵了。”

“怪不得我混混沌沌如做梦一般。徒儿们,你快快扶我进屋休息……”

众人便扶着一栽一倒的水文正回到戏房。等观众慢慢散去之后,戏班子连夜收拾家当,悄悄逃出十八里湾……

后来,虽然刘三儿的家人报了官,但“包公显然”的消息已在民间迅速传开了。人们分析道:如果不是真包公显灵,那狗儿的冤魂怎么会来告状呢?如果不是真的冤魂告状,别人怎么知道狗儿是怎样被刘三儿杀死的?所以,不得不信以为真。当地官府调查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从此,包公显灵的故事便世世代代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