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在痛苦深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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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父辈的祭日

导语:

越是遥远和高不可攀的目标,越容易摧毁一个人的信心。而把目标定得低一些,你会发现,成功不过是明天的事。

当然,前提是,在每一个阶段,你都要不断升级自己的目标。

出生到死亡,只有两天与生命真正有关:一是生日,一是祭日。这是生命的两个端点,代表了起始和结束,中间是或漫长或短暂的过程——自生日起,自祭日止。或许还可以这样认为,祭日是死亡的生日,是阴间的生日,或者是天堂的生日。

一位忘年交朋友几年以前突然去世,我想当死去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毫无防备。他留下写了一半的小说,画了一半的油画,剪了一半的盆景,以及交了一半的人寿保险。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全都在外地。他去世以后他们自然全都赶回来,却只能守着父亲冰冷的尸体抹一把眼泪。几小时以后他们的父亲变成一把清灰,伴着他们长长的哭泣。——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孤寂或者热闹的旅程以后,终化为清灰或者尘埃——无神论者的生命,只有一次。

去年因在外省开会,没有参加他的祭日。今年,推开一些琐事,终是去了。他的家在遥远的鲁西南乡下,那里有延绵的群山,有凹凸不平的村路,有敢把一条毒蛇握在手里的脏兮兮的孩子,有一座低矮的土包般的坟茔。朋友长眠地下,一把清灰代表他世间的全部。

那天,我见到了他的三个孩子。

小儿子从县城赶回来。他带着他的未婚妻,买了父亲最爱喝的酒,最爱抽的烟。他自己出钱为父亲出版了那本写了一半的小说,他说他相信父亲可以在那边将这部小说写完。他还说出版一部小说一直是父亲多年的夙愿,今年,他终于帮父亲将这个愿望实现。他红着眼睛将酒洒到父亲坟前,又点上一支烟,恭恭敬敬地放上父亲坟头。那天阳光很毒。我看到那支烟无精打采地燃着,终于熄灭。

二女儿从省城赶回来。她带着她的丈夫和儿子,坐了整整一夜的火车。她说她必须赶在父亲祭日这天回来,她说她要赶回来看看她受了一辈子苦的老父亲。她带回来很多纸扎:房屋,汽车,电脑,手机,打印机,宠物狗……火车上禁止运输这些东西,我猜想这一路,她肯定受了很多苦。那些纸扎忧伤而又滑稽,却代表着她的全部希望。她哭起来了,她的眼泪将干燥的地面击起灰色的烟尘。

大儿子从北京赶回来。他用上了所有的交通工具:飞机,汽车,蹦蹦车。他带着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已经考上了大学。他带回来很多书,国内的,国外的,哲学的,文学的……那些书包装精美,价值不菲。他将那些书一本一本地烧掉,他说这些书可以陪伴父亲熬过那边的孤单的日子。他跟父亲说了很多话,从中午直到黄昏,一刻也没有停歇。那些话他以前或许跟父亲说过,或许没有说,可是现在,他希望他的每一句话,父亲都可以听到。

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请了假。假是那样难请,他们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他们请假,只为回来看看已故的父亲,看看隐在青山间的一座小小的土包,或者,仅仅是对于自己内心的一种交待。

我注意到他们的母亲没来。她将他们送到门口,就返回了院子。她杀了鸡,切了腊肉,将园子里的青椒、黄瓜和西红柿们摘光,然后专心致志地为孩子们准备晚饭。她坐在小院里择菜洗菜,阳光安静地照在她的脸上,你绝对看不到她的悲伤。可是她怎么可能不悲伤呢?后来我知道,一年中的每一个月里,她都会去老伴的坟头,默默坐一会儿,然后默默离开。她在回忆他们在一起的大半生的日子吧?那些忙忙碌碌的,琐碎的,吵吵闹闹的,或者安安静静的日子。她的悲伤是连续的,散开的,而不是集中的,爆发的。我相信她会将这悲伤,一直持续到她的死去。

然后,待孩子们归来,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饭,祭日就过完了。就这么简单。

第二天,她仍然站到门口,送孩子们离开。她绝不远送,她知道送得再远,孩子们也是要回去的。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他们生活在自己的生日与祭日之间,我们把这段过程叫做生命,叫做生存,叫做生活,一回事。

我跟她说您真有福气,三个孩子这样孝顺。她听了,淡淡一笑,说,可是老伴过生日时,他们却很少回来……他们在电话里说,祝老爸生日快乐。就完了。他们总是那样忙……

从她的眼神里我看不到任何不满,从她的语气里我听不到任何埋怨——这只是她对事实的一种复述。并且我相信,那时候,即使她的孩子们要回来,她和她的老伴也会加以阻止。他们忙。他们的事情远比父亲的生日重要。事实上生日真的并不重要。生命只有一次开始,那仅有的一次是你出生的那天,而不是你生日的那天。同样的道理,祭日也并不重要。生命只有一次结束,那仅有的一次是你死去的那天,而不是你祭日的那天。“过”生日和“过”祭日,不过是世人对于自己或者对于他人的一种仪式,甚至,一种形式。

可是我知道的是,生日是快乐的,祭日是忧伤的。你可以祝他们生日快乐,他们听得到,感受得到,触摸得到,他们笑着,喝着酒,讲着往事,吹了蜡烛,脸上抹满奶油,哼着歌,打着饱嗝,他们会在心里说,哦,又过生日了。你们面对面坐着,你们可以愉快地交流。

可是祭日呢?你能祝他们什么呢?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听得到——或许这仅仅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就算他们真的可以听得到,又能如何呢?你们面对面坐着,可是你所面对的,不过是一把清灰,或者是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包。你们的交流,不过是你的自言自语。你又能干什么呢?

说说你的生命吧!它自生日开始,自祭日终止,中间,被切成很多个片断。切开一个个片断的是每一年的生日,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纪念日。那么这一天,你最需要感谢的人是谁?

当然,是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