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又放眼四周瞧了一遍,方感激一笑,道:“多谢四哥哥,我很喜欢。”说着将手炉儿递与身后的雪雁,她亦顾不得池水的寒冷,便蹲下身子掬了一只小船在手里,笑靥如花的瞧起来。
后面儿弘历见了,忙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后,方上前放柔声音道:“最近这一阵儿公务着实繁忙,竟抽不出多少空儿来瞧妹妹,还请妹妹勿怪才是。明儿个是大年三十儿,我本该与妹妹一块儿过的,但只明晚乾清宫有国宴,宴罢又要陪皇阿玛皇额娘守岁,定然是不能来陪你的,因此特意抽了今晚来陪你。”
说罢亦伸手掬起一只小纸船儿,方继续道:“知道妹妹思念林伯父,今儿个特意准备了这些个小船,一起与妹妹为林伯父祈福,愿他老人家福体安康,愿妹妹与他早日团聚。”
一席话儿说得黛玉心里是又酸又甜,几乎不曾当场掉下泪来,说不得强忍着笑道:“但愿四哥哥的话儿,明儿真能实现。”
弘历见黛玉伤心,心里只觉比自己伤心更甚,因忙拿话儿来叉开,“蹲了这么一会子,妹妹也累了,不如我们到前面儿亭子里坐着,居高临下的瞧一会子这些船儿,顺便歇歇脚,再下来放船儿可好?我还让人准备了很多只呢,就放在亭子里。”
黛玉听说,知他是恐自己伤心坏了身子,心里感激,因点头道:“就依哥哥说的罢。”说着缓缓起得身来。
却不想许是蹲得太久的缘故,腿脚有些儿发麻,她在起身的过程中,竟一个站立不稳,软软便要往后倒去,慌得弘历也顾不得唐突了,猿臂一伸,便揽住了她的纤腰,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霎时,一股似有若无、清甜淡雅的香味儿,铺面渗入了他的鼻中,他立时便迷醉了,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半晌,还是黛玉先回过神来,忙通红着小脸一把推开了他,方声若蚊蝇的道:“不是要去亭子上吗?”
听她说罢,弘历方自迷醉中清醒过来,瞧得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儿,心里更是软得如一滩水,只轻轻说了一句:“嗯。”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也不管她先还有的细小的挣扎,便坚定不移的缓缓上了台几,往亭子上去了。
当今雍正帝是一个勤政爱民、笔耕不辍的好皇帝,自他即位这三年以来,从来不曾像大清之前的几位皇帝那般,皆是在腊月二十六日便“封笔”、“封玺”,直至正月初一的大典上方重新“开笔”、“开玺”。他几乎每一日皆工作至深夜,一年之中仅在万寿节那日,亦即他生日那日才会休息。
今年自然亦未能例外。
这日早膳后不久,雍正帝仍如往常般在养心殿全神贯注的批阅着奏折,忽然就见外面小太监小跑着进来,跪下恭声儿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熹妃娘娘求见。”
雍正帝听说,头亦未抬,仍专注于手中的奏折上,只是沉声吩咐道:“传!”
小太监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少时,就见皇后与熹妃扶了各自的贴身嬷嬷,笑容可掬的进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齐齐行罢礼,瞧得御案前雍正仍忙于政事儿,皇后一面笑嗔道:“这大过年的,皇上也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的龙体!”一面绕至御案前,一把将雍正帝手里的奏折拿来放到旁边儿那一摞奏折的最上面儿,方继续笑道,“今儿个臣妾就替皇上做主了,下午可只许歇息,不许处理一丁点儿的政事儿,不拘多么着急之事,都待明儿‘开笔开玺’后再处理。”
雍正帝见一贯端庄稳重的皇后,忽然露出这般难得的娇态来,一如三十年前她才刚嫁给自己时那般,心里一动,不由淡淡一笑,道:“既是皇后有命,朕焉敢不从?”说着果真放下手里的朱笔,绕出御案,至西暖阁里坐了,又命皇后与熹妃都坐了,方问道:“晚上的宴席可打点妥了?”
皇后见雍正难得这般高兴,心里越发喜悦,因笑道:“回皇上,诸事皆已齐备了,您只放心罢。”
帝后妃又闲话儿了一回,皇后忽然挥手示意众侍立之人都退下后,方正色与雍正道:“有一件事儿,臣妾一直想讨皇上的示下,难得今儿个皇上高兴,臣妾可就直说了。”
“这里并无一个外人,皇后但说无妨。”闻言雍正帝不由笑道。
皇后听说,便笑着说道,“如今皇上膝下,成年了的皇子有老三老四和老五,而老三是早已娶过福晋的了,因此臣妾想请问皇上,欲什么时候与老四老五指婚?他两个如今皆不小了,亦是时候该指婚了。”
“你不说朕还忘了,前儿朕已打问清楚几家的女儿了,无论家世还是人品才貌,都是配作皇子福晋的,正想让你与熹妃裕嫔那日找个适当的理由,召了她们进宫来瞧瞧,罢了再商议将那个指与老四,那个指与老五。”听她说罢,雍正帝一面点头一面道,“到时要难为你费心了。”
此言一出,皇后与熹妃对视一眼,都是微变了颜色,半晌,还是皇后强笑道:“实不相瞒皇上,老四老五前儿来回臣妾,说是他们皆有自个儿的心上人了,因此才求臣妾来探探皇上的口风儿的。”
“哦?果真的?”挑了挑眉,雍正帝疑惑道,“那他两个怎不来求朕指婚?是朝中那家的姑娘?”说着又似自语道:“怪道前儿齐妃向朕道‘恭喜’,说不日宫里便要双喜临门了,竟是这个缘故?!”
闻言皇后与熹妃便知齐妃,亦即弘时之母,之前已在雍正面前下过话儿了,因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儿,又彼此微微点了一下儿头,决定开门见山,遂由皇后道:“回皇上,老五的心上人不是别个,正是镶白旗都统吴扎库。济科之嫡女,臣妾前儿亦见过一次,倒是生得好模样儿,只是年纪儿还小了些儿,才只九岁不到。”
“济科家的闺女儿?”沉声儿重复了一遍,雍正帝又沉吟了片刻,方点头道:“门第身份上倒是配作皇子福晋,只不知人品德行怎样儿?再说罢。那老四的心上人,却又是那家的姑娘呢?”
犹豫了一瞬,皇后方迟疑的道:“在回答皇上这个问题之前,臣妾还有一事儿要启奏,还请皇上听了,别怪罪臣妾。依咱们大清祖制,后宫是不得干政的,但只此事干系到老四的终身大事,说不得臣妾要僭越了。”
说完顿了一下,她方问道:“臣妾敢问皇上,可还记得扬州巡盐御史林海?”
“林海?”雍正帝见问,因蹙眉想了一下儿,方点头笑道:“朕怎会不记得他,他可是康熙四十年大比殿试的探花,咱们大清难得的才子呢!更难得的是,他的那一种人品气度,素来视富贵如浮云、公平公正的处事态度,才真真举世罕见呢,不然朕亦不会钦点他去作那被人称作‘肥缺’的扬州巡盐御史了。倘我大清能多有几名这样儿的官员,那才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呢!”
一席话儿说得皇后与熹妃都暗喜在心底,因忙赶着道:“这样儿难得的人才,皇上怎未想过与他抬了籍,再调进京来作个谏官御史,随身差遣呢?”
苦笑了一下儿,雍正叹道:“你当朕不想有个这样儿的人在身边?但只如今朝上满汉之分到底还很分明,朕重用张廷玉田文镜几个,已经惹得八旗上下不平于心了,明儿再要起用那林海,八旗那边儿可该怎么安抚呢?况换了别人去作那巡盐御史,朕还真是不放心呢!”
说完他忽然奇道,“怎么今儿个想起他来了?皇后认得他?”
皇后闻言,忙摆手道:“臣妾长居于深宫之中,那里能认得他?实不相瞒皇上,老四的心上人,就是这林海的独女,闺名儿唤作‘黛玉’的!”
“可又是胡说,老四在京城,那姑娘在扬州,老四又怎么会认得她,她又怎么会成为老四的心上人了?”他的声音虽仍如才刚那般,但语气间却是摆明了不相信皇后的话儿。
见状皇后不由大急,忙将当日弘历如何在应天府遇刺,如何被黛玉主仆救起,两拨子人如何结伴进京,之后黛玉又如何住了贾府,再如何住进了富察府等事儿,一一向雍正转述了一遍,末了犹道:“臣妾与熹妃妹妹前儿都已见过那姑娘了,撇开家世门第不谈,单要论自身的人品才貌,那姑娘实属臣妾们生平之所未见,臣妾们心里都喜欢得了不得,因此才会想着趁今儿个大节下的皇上高兴,来讨皇上示下的。”
听罢皇后的话儿,雍正帝大手一挥,不甚在意的道:“怪道这几日朕已不止一次听人说老四成日价的往荣保府上跑,原来还有这一层儿缘由。也罢,既然皇后与熹妃都觉着好,那姑娘必定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明儿就作个侧福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