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一梦潇湘冷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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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一席话儿让贾母与王夫人变得脸色灰白,几乎不曾立时昏厥过来,沉默了半晌,正欲命人好生送太医出去时,忽然听得门外“咕咚”一声儿,二人忙抬眼看去,就见披头散发的元春,直挺挺栽倒在了地上。

却说贾母与王夫人正为永端之死而吓得魂不附体之时,忽然又闻得门口儿传来“咕咚”一声儿,因忙抬眼望去,就见是元春直挺挺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唬得婆媳二人亦顾不得再哭,忙忙指挥着下人们将元春抬至了榻上平躺着,又亲自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摁虎口的摁虎口,折腾了半晌,方见她悠悠醒转了过来。然一时还回不过神儿来,因纳罕的问贾母王夫人:“老太太、太太多早晚到府里来的?”一面又骂下人,“怎不进来叫醒我呢?”

话音未落,瞧得满屋子人俱是一脸的惊惧与无措,有几个胆儿小的丫头甚至犹在抽泣着,元春终于后知后觉的忆起自己昏厥之前所闻得的噩耗,当即便忍不住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哭喊了起来,“我的端儿啊……”其声犹如受了重伤的母狼嚎叫一般,直把原就伤心惊惧了个半死的王夫人,越发吓得魂飞天外,只知道打哆嗦了。

哭了一会子,元春忽然跳下榻来,连鞋亦顾不得穿,便一面嚎叫着,一面跌跌撞撞的扑到了永端睡的摇床前。然仅仅在瞧了一眼儿子的惨死景象后,她便又往后直挺挺的栽到了地上。

只是这一次,她很快便醒了过来,却不再哭嚎,亦不拭泪,而是红着眼睛冷冷的问道:“太医怎么说的?”

包括贾母王夫人在内的众人皆是一声儿不敢吭,元春见状,不由又冷冷的、一字一顿的问了一声儿:“太、医、怎、么、说、的?”

方见贾母小心翼翼的嗫嚅道:“太医说,说是中了砒霜之毒……”

“砒霜?”一语未了,已被元春冷笑着打断,“很好,竟然还有人敢谋害皇族,看来真真是活够了,想被诛九族了!”

说完满眼恨意的瞪向王夫人,冷冷道:“端儿是前儿个太太执意要接了来小住的,如今亦是在太太屋里遇害的,今儿个太太就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儿罢!”

王夫人本已是魂飞魄散了,如今又听得元春这般质问,更是惧上加惧,脚下亦不由一软,竟“扑通”一声儿跪到了元春面前,磕头如捣蒜,“福晋饶命啊,小阿哥自来了我屋里,我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绝然不敢怠慢了丝毫儿去,如今为何会这样儿,我也不知道,求福晋饶命啊……”

元春听说,冷哼一声儿,道:“你若不是早已谋划好的,当日又为何会那般再四要接了端儿回来小住?必是想着将他接了来,四下里都是你的人,到时要搓扁捏圆,那不都是你说了算?!说来亦是我糊涂啊,怎么会相信你的话儿,让你接走了他呢?不然今儿个咱们母子亦不至于天人永隔了……”说着又是一阵儿大哭。

地下贾母见王夫人被自己的女儿这般斥责,心里虽则有几分淡淡的幸灾乐祸,然到底怕元春发了狠,治他们家一个“谋害皇族”的大罪,将他们贾家抄家灭门,因赶紧儿出声替王夫人辩道:“回福晋,虽则你太太平日里有许多不尊重的地方儿,到底是大家出身,还是小阿哥的亲外祖母,又岂会真狠得下心,去谋害自个儿的外孙子?况便是真要谋害,又岂会选在自己屋里?这不是活活儿在打她自己的嘴吗?!”

“依我说,还是先将今儿个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锁起来,问问今儿个小阿哥到究吃了什么东西儿?是拿什么盛的?再拷问是否是她们作了手脚,还是有其他外人进来过?另外还得将府里可疑的人乃至每个人的屋子,都细细查找一遍才是,指不定还能从中找出凶手或是与凶手有关的线索亦未可知,还请福晋三思啊!”

一席话儿说得元春顾不得再哭,因赶紧儿命跟来的人,“还不将今儿个伺候的人都锁起来,的拷问去?”又命贾母,“还不点齐几个办事儿妥当的执事人,领着人各个屋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出包砒霜的纸包儿去?”一面又大哭大叫着发狠道,“待找出那下毒之人,一定要他全家全族为我端儿陪葬……”

底下贾母忙答应着亲自吩咐去了。

彼时邢夫人凤姐儿并李纨尤氏等人俱已得了信儿赶来,外面儿贾赦贾政贾珍贾琏等爷们儿亦听说了,嚷着要去请刑部的官员来查。慌得贾母忙亲自出去拦住,哭道:“‘谋害皇族’这样儿大罪,是要抄家灭门的呀,果真去请了刑部的人来,到时不拘查出是那一个,总是咱们家的人,又岂能不牵连到咱们的?倒是先稳住福晋,求福晋私下里了了此事是正经啊!”

闻言众人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俱各慌了手脚,因忙忙都跪下求贾母:“好歹求老祖宗求得福晋网开一面,饶过咱们家上下几百口子罢。”

贾母听说,长叹一声儿,哽喑道:“如今除了去求福晋,那里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说不得拼着我这张老脸,去跪求福晋了。”说着又命邢夫人等,“都同我一块儿劝劝福晋去罢,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指不定咱们说的人多了,福晋很快就心软了呢?”

邢夫人等如今那里还敢说个“不”字儿?忙忙簇拥着贾母,又往荣喜堂去了。

一时到得屋里,就见元春抱着永端早已僵硬透了的身子正自大哭着,地下众人俱是作了母亲的,自是深能体会她的锥心之痛,一面拿话儿解劝的同时,一面自己亦都跟着哭了起来。

哭了半日,执事的婆子们来回话儿了:“府里每间屋子、大小角落俱已搜了个底儿朝天,并未找见什么可疑的线索。”又说她们甚至已将荣喜堂所有大小角落儿都查过了,并未瞧见有那个杯盏碗碟儿是盛过毒的。

旋即拷问今儿个伺候永端的**丫头并荣喜堂所有丫头婆子们的人亦回来了,道:“都说并不是自己作的,又说小阿哥跟前儿一直有至少四个人伺候着,既未瞧见谁可疑,亦未瞧见有外人进来过,她们彼此都是可以作证的!”

当下元春听得越发气恨起来,因一面拿阴狠的眼神儿一一扫过满屋子人的脸,一面恨声儿道:“既然问不出个究竟来,我只当端儿是被你们上下一块儿合谋害死的,那就让你们一家子都来陪葬罢!”

一句话儿吓得满屋子人都忍不住“扑通”一声儿跪到了地上,口内犹哀求道:“福晋饶命,福晋饶命啊……”

“饶命?”冷哼了一声儿,元春方恨恨道:“我若饶了你们,谁为我的端儿偿命去?既然你们有胆儿谋害皇族,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去!”

“奴才不服!”话音刚落,一旁跪着的邢夫人便先忍不住颤声儿说道,“小阿哥是在二太太屋里遇害的,便是要偿命,亦该由二太太和她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偿命才是,又与府里如咱们一样儿无辜的人什么相干?福晋便是再身份尊贵,亦不能滥杀无辜才是。”

在她身后的凤姐儿尤氏闻言,忙亦跟着附和道:“大太太说的是,平日里咱们连小阿哥的面儿都见不着,难道就因为小阿哥如今是在咱们府里遇的害,就牵连到咱们头上?便是要偿命,亦该由二太太偿命才是!”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尚且如此了,她们这些原就与王夫人不甚亲密,甚至彼此厌弃着的人,凭什么要拼着命去为她求情,继而让自己白赔上性命?!

婆媳妯娌几个说完,元春尚未答言,贾母先就骂道:“都什么时候儿了,你们还只想着自个儿?果真福晋要追究起此事儿来,咱们家上上下下一个也别想脱得了身!”说着又不住向元春磕头,道,“求福晋宽限几日,容我揪出真正的凶手,到时自会还小阿哥与福晋一个公道的!好歹求福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府里上下几百条的人命罢,这样儿亦算是在为小阿哥积德啊!”

元春听说,惨然一笑,道:“积德?果真我积了德,端儿便能再活转过来吗?”一面又自问自答道,“不能!即便我积了德,端儿亦是再不能活过来了,那我又为什么要积德呢?不如让你们都下去陪他的好,这样儿他想黄泉路上,亦不会觉着孤凄与害怕了!”

一席话儿说得不止邢夫人等,便是贾母,亦跟着面无人色起来,整个人更是哆嗦得一个字儿亦说不出来了。

倒是一直未曾说过一句话儿,只是陪着流泪的李纨忽然道:“福晋,还是先将小阿哥的衣衾先拿来与他换上是正经,总不能让他尊贵的活了这几年,走时却走得那般的凄惨与狼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