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不记其时,及至到得正厅时,又渐次跨过了门槛上的马鞍,及门里面儿的火盆儿后,黛玉略微颤抖着的小手,方被一双熟悉的大手紧紧握住了。
伴随着司仪的赞礼声儿,二人先是拜了天地,旋即向着皇宫的方向拜了,又对拜了,黛玉方被人搀扶着,进了洞房去坐床。
彼时黛玉自出了自家家门后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方稍稍松懈了一些儿下来,然再一思及过会子的合卺礼与前儿个富察福晋便悄悄儿向她传授过的今夜将要发生之事,她的心便又忍不住高悬起来,手心儿亦不自禁的汗湿了。
正自紧张之际,忽然又听得耳边传来“贝勒爷儿驾到——”的声音,她不由越发紧张起来,整个人亦不自知的轻颤起来。
弘历进得新房之门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黛玉坐在床帐前,轻微颤抖着的场景儿。他不由心里一动,‘小东西儿必是在紧张和害怕呢!’,旋即便一掀前襟,大步行至她旁边儿,半身坐了,方放柔声音道,“妹妹不必害怕,有我在呢。”
红盖头儿下的黛玉听得他温润熟悉的声音,心里攸地安定不少,只一双柔荑仍因着紧张而握得死紧,还是弘历上前轻轻与她掰开,又与之十指相扣,方使得她渐渐不再紧张了。
当下弘历方与一直侯在一旁的众命妇们使了个眼色儿,示意其上前来服侍他们行合卺礼。
便有一名头目模样儿的命妇上前,朗声儿唱道:“请贝勒爷用喜称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旋即黛玉便觉着眼前一亮,就见一脸幸福满足的弘历正坐在她的右侧,而她那张倾国倾城,美得令人心窒的小脸,亦终于映入了弘历的眼帘,致使后者当场怔住了。
“咳咳咳……”
半日,还是一旁命妇们强忍着笑意刻意而为之的咳嗽声儿,方让弘历攸地回过了神儿来,因微红着俊脸平视起前方儿来。
命妇之一方继续唱道:“请贝勒爷儿福晋饮合卺酒!”
便有另一个命妇执了纯金的酒壶上前来斟酒,方才那命妇则把那高足的银镀金酒杯先后奉于了二人。
黛玉原不胜酒力,又害羞得紧,因只抿了一小口儿便罢了,一旁命妇们正要说不合规矩,却见弘历冲她们摆了摆手,又接过黛玉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几人方忍着笑扶了二人至里间的床榻上,吃起子孙饽饽来。
好容易仪式进行完,弘历摆手命众命妇退了出去,方凑上前柔声儿与黛玉道:“妹妹今儿可累坏了罢?我这就让人将紫鹃雪雁几个传进来,替妹妹卸了凤冠霞帔,那东西儿怪沉的,没的白累坏了妹妹,再让她们服侍着你先歇息一会子。”又道,“外面儿还有几十席的客人等着,待我去周旋一番,再进来陪妹妹。”
“嗯。”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儿,黛玉仍未抬起头来,幸得弘历知她害羞,亦不去强她,又软言宽慰了她几句,便含笑退了出去。
少时,便见一身新衣的紫鹃雪雁几个被人领着进来了。轻掩上房门,雪雁方几步行至黛玉面前,关切的问道:“格格可饿了不曾?我这就与您找点子东西先垫垫肚子去?”说着便欲往外跑。
慌得黛玉忙命紫鹃拉住,又嗔她,“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明儿你自己当家立事儿了,可怎么样?这会子我并不觉着饿,倒是闷了这大半日的,正经坐着咱们说一会子话儿罢。”
雪雁听说,方住了脚,与紫鹃几个,小小声儿的陪黛玉说笑起来。
且说弘历同了黛玉在新房行完合卺礼后,虽心里十分不舍黛玉,直恨不能一刻不离的守着她方好,到底想着外面儿还有众多客人等着自己去招呼,且黛玉又害羞得紧,自己在屋里,反倒让她越发不自在,遂软言宽慰了黛玉几句,便退出去缓缓踱至了正厅里。
就见弘昼一头儿迎了上来,嬉笑道:“咱们这满屋子的人,可就等着四哥您来敬酒了,便是跟小嫂子有一箩筐儿的知心话儿要说,亦得等会儿才是罢。”
说得后面儿跟着上来的弘瞻弘昌几个都大笑不止,弘历气得跺脚,因小声儿排揎弘昼道:“你就不能小点声儿,什么知心话,你胡说八道的都是些什么?!明儿看你大婚时,我怎么收拾你!”
闻言弘昼忙伸了伸舌头儿,不敢再说,只与六阿哥弘瞻一左一右,簇拥着弘历便往里面儿行去。
但见阔朗宽敞的正厅里,早已有内务府的官员监督着,设好了六十四席,每席上皆摆着一只全羊并四十八样儿菜肴果碟儿的,右边儿内堂里,亦是同样儿的排场,是供来贺喜的女宾客们享用的,彼时正由皇后和熹妃宫里的执事嬷嬷们招呼着众女眷。
弘历的到来,让满屋子的男宾们都兴奋起来,其中尤以怡亲王府、果亲王府、庄亲王府等几家素来为雍正帝倚重、又素来与弘历交好且年纪儿与他差不多的王府贝勒贝子们为最。就见他们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一面赶着弘历“四哥”、“四弟”的乱叫,一面争先恐后的向其敬着酒,嘴里说着诸如“祝四哥与四嫂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之类吉祥话儿。
因着与他们交好,今儿个心情又愉悦至极,弘历自是来者不拒,与每人都干了一盏,登时赢得了众人“好酒量”的满堂彩。
旋即便有更多的人上前来敬酒,却见弘历把手一摆,笑道:“果真今儿个在场的人都要一个个儿来灌我,只怕还未轮上半圈儿,我已醉倒了,倒是我自饮三杯,算是与大伙儿都吃过了,可好是不好?”说着也不容众人答话儿,他已一气儿饮尽了三杯。
众人见状,不好再强他,只得各自归席,与同席的人们吃喝起来。
惟独方才那几位与弘历交好的王府贝勒们不愿散去,尤其庄亲王家的四贝勒与六贝勒还笑道:“四哥当着小气得紧,便是多饮了几杯,横竖今儿个是您大喜的日子,又有何妨?敢是四哥怕熏坏了小嫂子不成儿?”
说得一众贝勒贝子都大笑起来,那果亲王府的大贝勒弘泰又一脸促狭的道:“前儿个便听人说起咱们这位小四嫂,生的是貌比天仙下凡尘,这会子四哥既不愿与咱们吃酒,咱们倒是去闹闹洞房,顺道儿瞧一瞧儿天仙的好。”
一语未了,众人便起起哄来,直把弘历弄了个哭笑不得,因一把拉过弘昼,低声儿威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儿个一定得将这些人给我堵在新房的院门儿外,否则明儿等不至你大婚,我定要先收拾了你。”说罢重重揎开他,便逃也似的冲出了大厅去。
急得众人抬脚便欲撵上去,慌得弘昼忙伸开手臂将他们拦住,一面又低声下气的哀求道:“各位哥哥兄弟们,才四哥威胁我的话儿你们也听到了,当是给兄弟一个面子,不要撵他去了罢,不然明儿四哥非得拔了我的皮儿不可!”说着又命人拿大杯子来,“就让兄弟陪着大伙儿一醉方休罢。”心里却在苦笑,看来今儿个他有得醉了。
众人见他说得这般可怜,皆是又好气又好笑,遂不再去撵弘历,果真依言与他你来我往的喝将起来,不提。
弘历回至新房时,就见坐在床榻前的黛玉,已被人服侍着换下了身上的大红礼服,而改穿了红锻长袍,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亦放了下来,随意披散在肩上,只以一支羊脂白玉簪挽着,在新房四周闪烁着的龙凤和合红烛光芒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美不胜收、摄人心魄!
挥手令紫鹃雪雁几个退了出去,弘历方大步行至黛玉身侧挨着她坐了,伸手轻柔的揽了她在怀,发自心底满足的轻叹一声儿,道:“好妹妹,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黛玉原对弘历的到来是很有几分害羞与紧张的,然对他的怀抱,却又是再熟悉不过的,倒稍减了几分紧张,因此并未有所推拒;兼之昨儿个夜里通不曾合眼,今儿个又累了一整日,自是有几分劳累,遂缓缓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目养起神儿来。
二人就这么相拥着,静静享受了半日相偎的感觉,方被外面儿嬷嬷们的声音惊醒:“回爷儿、福晋,奴才们要进来服侍爷福晋洗漱了。”
“进来罢。”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儿,弘历方向门外扬声儿道,旋即坐正了身子。
就见几名嬷嬷捧了热水手巾等物,推门缓缓行了进来,先是服侍二人净了手脸,又各自吃了一盏燕窝粥漱了口,宽了衣衫扶入被中坐了,最后抓了一把桂花百合香放到香炉里,又拿银簪子将满屋子的烛芯儿都挑暗了一些儿,方鱼贯退了出去。
余下黛玉瞧着与自己同盖一被、仅着中衣的弘历,才刚方渐次平静下来的心,霎时又紧张了起来,小脸儿亦攸地红至了耳根下和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