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笑道:“如今倒好,前面这么多皇兄皇姐皆是安安静静的,便是酆儿乐儿当初那般爱哭,亦比不上你一个。这到底还是像得谁了?”黛玉摇头笑道:“许是被父皇宠坏了。当初月子里便是我哄都不行。哥哥一直嫌那几个大的皆护着我,非要个护着他的。如今和儿倒是护着他了,却是哭着护他的,护得倒也彻底。”
只待将近过年,和公主五六个月了,才大略好起来,偶尔亦让白露或是徐瑕等抱一下。嘴里则跟着昭公主开始学着叫唤,却一句像样的都叫不出来,让昭公主每每急得直跺脚。徐瑕便在一旁耐心的教导。按着徐瑕的意思,小姐妹若是一块儿长大,将来格外亲热。而且小孩子的话最是小孩子能听懂,且昭公主亦能跟着哄和公主,故而便时常一块儿在偏殿玩。黛玉见慈公主乐公主亦都懂事不少,且还能跟着逗和公主玩儿,和公主亦能与着三个皇姐姐玩到一块儿,便亦放心的让几人在那里玩着,乐得省心。
且说如今宣亲王与文亲王经过将近一年的练习,已能批阅许多寻常的奏折了。皇上便将些没太要紧的交给他们,便是要紧的,亦给他们看看,还总能提出许多见解来,于事颇有助益。修亲王与顺亲王则跟着几个博士读书识字,原先还慢些,待得过了三岁之后,渐渐的亦就快起来了。如今常见的字已认得许多,便是简单的诗文,亦能读了。
看着皇儿渐渐长大,且还能大得带小得,既和睦,又亲厚,皇上与黛玉及皇太后等皆渐渐放心开颜起来。因着如今周惠妃将近七个月了,料理事情很是不便,且年纪也大。黛玉便让其歇着,与充仪皆隔日到长秋宫或是长信宫请安即可。二人皆谢恩不迭。虽则如此,还是尽量帮着做些事情。黛玉虽则有许多事情要亲自做,有了二人相帮,倒也不算很累。
皇太后有了褚婕妤的服侍,如今又几乎不管事,倒是渐渐调养过来,身体亦好了许多。见到又将添几个皇儿,不论是皇子还是皇女,皆是高兴的。且心底里还是以为二人便是有一个能添个皇子,便是多一个数。又看着和公主屡屡调皮淘气,便跟着心情亦好起来。时常还能帮着黛玉出个主意。
在计收各处贡礼、预备赏赐时,倒是想起贾兰来,黛玉忙让人打听,一并连贾家的事况亦打探明白。此事如今卫国公最是清楚,自当还是他来回明。听闻贾兰在绛帐还不错,兼之那里原本便是个古朴之地,只是苦些。这三年贾兰竭尽所能,兢兢业业,如今那里已经富庶许多,民风更比之前纯朴不少。
又听闻如今贾家方算得是安宁了。李纨一直守在那里,管家理事。贾家众人见李纨并不曾因着贾兰出息了便鄙弃众人,或是骄横起来,方真真正正的服了她管辖。又因贾兰高中进士,不到一月又外放知县,虽是个苦差,却得皇后娘娘召见及赏赐。故而都中乡下众人又开始结交起来。又见李纨知书达礼,如今又是她管家,渐渐的便交好起来,亦有些巴结之意。
李纨则除了几家行事周正的交好外,其他的一概不咸不淡,相处而已。对于都中之人笼络乃至乡下人的垂涎讨好,不过一笑置之。且严令贾萍等不得造次,否则如今下剩几人倒果真该万劫不复了。李纨号令既严,众人又肯听从,渐渐的家风更见卓异起来。便是宝玉与潘琴,亦一般的听从约束,不肯逾越。
如此一来,很快得贾环与贾萍等便寻下两门亲事,李纨做主,不论贫富,但取人品端正,行事妥当大方稳重的即可。若是能得潘琴那般人品,更是家里的福分。故而二人之妻皆是乡下大户人家,虽则不比潘琴读书识字,却老实本分。又知嫁入贾家家计不愁,又有豪亲贵戚照应,故而很是听从家规约束,丝毫不肯错了方寸。
贾环与贾萍虽则有些微不乐意,总觉得低了身份,只是小夫妻相处下来,渐渐的亦发觉其好来。不仅尽心服侍,且家中室内之事,丝毫不用操心。二人亦得安心下来,以备来年春闱。宝玉原本寻了个西席,后来贾兰念及宝玉原本乃是不世之才,只是愤懑贻误而已,故而与李纨商议,与潘琴一同去绛帐给他帮忙去了。如此亦算的是贾兰添了个膀臂。
如此一来,家中大事已定,众人安心,李纨便亦时常去绛帐那里呆些日子。贾兰之妻亦是个贤惠之人,孝事婆婆及宝玉夫妻二人,亦尽心辅佐贾兰。去年添得一个公子,如今已经十四个月了。潘琴虽则不知何故一直难以再有身子,李纨与宝玉等亦不怪责。夫妻二人在绛帐亦是同心一气,除了尽量帮着贾兰处理好各等事情外,亦多方设法照顾乡民。
如今绛帐皆流传着一首民谣,道是:“贾知县,知绛帐。贤妻辅,叔父相。添银钱,增米粮。饲鸡鸭,喂牛羊。”见许多乡民皆住在深山里,不论是教化还是救助,皆很是困难。后来宝玉又出主意,让山里的乡民若是无事便到县城去谋生。贾兰则设法于各开阔之地,多垦荒,为田地,渐渐的让深山的人都挪出来,既能谋生,又能向慕。
年初贾环与贾萍亦喜得子女,李纨与宝玉此时皆已回到贾家祖茔那边,好一家人欢聚庆贺。虽则贾兰不能回去,其妻却带着儿子回去了。此时那里方显示出一番别样的生机来。虽则算不得鱼水交融,却亦可谓是家庭和睦,凡事顺利。贾蓉媳妇儿如今亦淡定安宁了许多,与贾萍媳妇儿等一块儿逗弄小儿,孝顺亲长,甚得天伦之乐。
黛玉听得贾家如今总算是安宁了,因自己曾下旨不再赏赐,便让敬肃王妃给那里送些贺礼,亦算是个心意。卫国公闻听亦让夫人送了份贺礼。顺便亦恭贺贾家娶妻添子,阖家欢乐。送礼回来后卫国公又说贾环与贾萍如今正在预备明年的春闱,因宝玉诗书颇通,故而留其在家与二人一同诵读。说起来亦有意思,如今贾家长辈最长的男丁便是宝玉,其余的死的死,不回的不回,已经无其他人了。
宝玉虽则帮着贾兰处理些事情,亦在家守着些规矩,却不专心于此,凡事不过随意。故而亦不管家,凡事听任李纨贾兰等安排。想起他如今的情形,黛玉却不由得鼻子发酸。虽说一直皆希望他能稍稍改些,能担些责任,亦过得好些。殊不知他却落得如今的下场,连行动皆是不便的,更遑论当初的潇洒风流二少爷了。想想当初在园子里他时常身前背后的奉承,如今却是落魄至斯,到底还是有些儿不忍。
回头再一想,他一直憎恶那些国贼禄鬼、仕途经济,如今不得已而为之,却依旧不肯为此钻营,可见其心性。纯善一直不改,耿直一直不变,真不知将来他会怎样?或者,他如今这么做还是因为她?还是忘不了当初二人的耳鬓厮磨,同桌共床?谁知道?
人若是年纪大了,便会渐渐开始忆旧,且越来越多。黛玉虽则还不曾有多少年纪,却亦逃不过此理儿,想起大观园里一同度过的那些时候,还是酸甜苦辣俱全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或是如今事事顺心,苦辣便会渐渐的淡去,留下的却是酸甜多些。待到最后,便是酸的亦会发甜,到了那是,便是真正的老了。
随着贾家的喜信儿,乃至天下的喜信,这一年便也过完了。元光十五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宣亲王与文亲王亦随着春风呼呼的往上长,和公主亦似乎比赛似的,才见她会稳稳的站着了,转眼便会嘟嘟哝哝的叫‘母后’了。而周惠妃与充仪的肚子,亦长大的快起来。到得二月将近,便看着已经很大,似乎就该生了。
黛玉如今得了些闲工夫,除了偶尔听听宣亲王与文亲王说些朝廷大事,与几人议论一番,便偷空让奶娘抱着和公主去四海池转转。在那里可以经常遇见褚婕妤扶着皇太后,在四处转转看看。这么多年了,黛玉又难得的能跟皇太后一块儿聊聊天儿。虽则时过境迁,如今已非当初那般简单的母女一般,却亦无甚大的变动,毕竟二人还是极为亲香的。
那日亲桑祭祀回来,夜里躺在龙床上,皇上与黛玉很是好生缠绵一番。待得二人皆重又躺好了,皇上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好久不曾这般松快了。许是到底心中没了挂碍的缘故。”黛玉羞涩的点点头,娇笑道:“想来心中芥蒂还是有得。只是不知哥哥到底是怎么想得,若是到时候后悔了,我给哥哥再添几个妃嫔便是。只要哥哥不嫌弃我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