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晴雯不说,言语中却依旧有着些飘忽的难受,便抬头看着紫鹃等。紫鹃亦不知是何缘故,过了片刻迎春道:“不知晴雯可是为的赵侍卫之故?”晴雯听得迎春说起来,方抿了嘴,咬着牙,不发一言。众人见状虽则不明缘故,但都觉得应该与“赵侍卫”有干系。紫鹃看着晴雯许久,方点头“哦”了一声。
黛玉看着紫鹃道:“难不成你知道?不如说来朕听听,朕兴许还能帮着拿个主意。”紫鹃看着晴雯道:“回皇后娘娘,还是让晴雯自己说罢,奴婢不过约略知道一二而已,不敢妄言。”黛玉方又看着晴雯,脑子里却飞快的转着那个“赵侍卫”,忽而想起赵丁来,看着晴雯道:“跟赵丁有何干系?难不成?赵侍卫与你有意?倒是蛮等对的。”
黛玉自己想着,摇头晃脑的打量思索起来。这二人倒果真是蛮般配的一对儿,赵丁年轻有为,将来不说一品了,二品大将军定是少不了的。晴雯虽则丫头出身,却是聪慧伶俐,干练泼辣,又有担待。此时又是五品内官,将来若是愿意,晋封三品四品的内官轻而易举。二人人品品貌亦是一般的出挑。黛玉自己想着自己都给笑了。
却见晴雯仍旧咬着嘴唇不说话,还是过来添点心的雪雁嘴快,拉着晴雯道:“晴雯姐姐,我说你不如告诉皇后娘娘的好,免得她总为你担心。虽则你不愿意,赵侍卫亦未必会强求。到底皇后娘娘知道了个头,她又是那般待我们好的,你不说个清楚,她如何安心。”黛玉看着雪雁,听得说晴雯不愿意,却不知又是何缘故。
娴公主与惜春等得都有些着急,惜春过去拉着晴雯道:“好姐姐,不论是有何愁烦的,说出来众人一块儿排解排解,不就好了。便是出不了主意,或是你已有了主意,到底亦不用这般自苦的。”娴公主笑道:“如今四妹妹可是有了好归宿,便开始关心别人了。”惜春听得娴公主取笑,忙上去要按着娴公主打她,许是二人在屋里闹惯了。
黛玉闻听知晓这事故,便也笑道:“娴儿很不该取笑四妹妹的,她肯帮助别人最好不过了。只是这般打闹,若是让婆婆瞧见,怕是不太好。”惜春正要动手挠娴公主,却不期黛玉加了这一句,立在当地,脸红耳赤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迎春上前拉着她坐下道:“四妹妹如今有了依靠,亦开始想着别人了,很是件儿好事,恼什么。”
惜春羞臊道:“二姐姐听他们胡说,那来的什么依靠。”迎春劝慰道:“我寻常也不曾多照应你,如今有人时常多关心你,亦是件儿好事。皇后娘娘亦是极关心你的,你也要学着自己关心自己,再学着关心别人。各人皆有许多事情要做,便是关心你,许多时候亦是顾不上的。你也不用害臊,皇太后偶尔提过,只要你二人愿意,她再无不肯的。”
娴公主闻言心下老大一块石头放了下来,黛玉亦颇有些释然,看着迎春笑道:“二姐姐所言当真?朕还说待得了空闲去问问母后的意思呢,既然如此,便不用再问了。此事便算是定下了,待得再过个一两年,你们再大写,出去了大家亦都放心了,便将事情办了。四妹妹倒是不用害臊,只是还得与娴儿再作一两年的伴儿。”
惜春听得黛玉之言,又说出去,定是知道了,虽则羞涩,心下还是甜的。又想着黛玉何以会知道此事?娴公主似乎一直不曾说得,难不成是他,已经求过皇后娘娘了?如此说来,倒是自己亦放心了。原来一直担心他不过是一时热情,不想最近总是借故去找娴公主,又与二人说话,将上次钦差等许多事情讲给二人听,还时常逗二人开心。原来还求过皇后娘娘了,许是皇上亦知道了,皇太后亦知道了,且众人都是应允的,看来这辈子果真是有靠了。
众人说起惜春,倒是将晴雯给忘了,此时说完,方又齐齐看着晴雯,却见晴雯见惜春之事都拿出来说得明白,她不如也说了算了,以免皇后娘娘担忧。故而嗫嚅了半日,还是择要道来。却将众人听得唏嘘不已,很是替晴雯可惜,亦是希望她能重新合计合计,应了这门好亲事。唯有晴雯自己不愿意,至于缘故,她自己亦说不清,或是不愿意说。
原来自赵丁来后不久,便被黛玉留在身边,时常皆是贴身伺候的,极见信用,故而一应黛玉身边各色人等,他尽皆熟悉。去年一日,见晴雯给黛玉送来衣裳,刚巧赵丁在外面瞧见了,很是吃惊不已。那神情容貌,虽则仔细打量与黛玉还是相去盛远的,但若是眨眼瞧去,却有五六分相似。一时间竟然看住了,待得晴雯低着头从里边儿出来,撞上他,才明白过来。当下二人皆有些尴尬,忙忙的便各自忙去了。这便是二人初次见过。后来每次晴雯送衣物来,赵丁皆会在一旁儿仔细看着,好几次皆不禁失神。晴雯见赵丁每每看她皆甚为怪异,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好赵丁从不唐突,虽则有点儿过火,到底亦不算错,故而只得每次小心一点儿。只是赵丁乃是近侍,碰面却是少不了的。直到去年秋天有一回晴雯病了,此事方有了转机。
不知赵丁是如何打听得的,三日不见晴雯过来,便到晴雯下处去。不仅领着太医,还拿着许多好药,又十分叮嘱几个小宫女好生照应晴雯。如此日日皆去探视,有时忙得要到夜里方有空去,亦不进晴雯的房间,只在外头交代完毕便走。因着他的照应,晴雯此次竟好得快了很多。且将往常的病根亦去了不少,心下很是感激。便熬夜给他做了几件小东西儿。
赵丁拿着晴雯亲手做得荷包络子等,很是开怀,高兴的谢了又谢,一时间忘了情,拉着晴雯的手竟然滴下泪来,眼圈亦是红红的。晴雯忙抽了手,低头便往回走。如此过了好几日,赵丁方寻着空闲给晴雯致歉,只道是他幼年丧母,从无人为他做此等物件,外头买的或是女工上做得皆不如这个细致。当然别得女工那里能跟晴雯比。
晴雯见他说得真诚,想起自己病中他那般照应,亦是自己难得的福分,故而便不在意。心下倒也是十分感激,毕竟她自幼并不曾有人这般爱护过她。便是宝玉,那也是个着三不着两的人物,皇后娘娘虽则人好,这些细致日常之事,除非她知道,否则亦顾不过来。故而心中很是将赵丁感激了十二分,心下更是有些隐隐的期盼。
因此,此后二人若是碰了面,亦能说上一两句,年节里晴雯亦抽空给赵丁做一两件东西,赵丁亦将黛玉赏赐等各物挑些好得送给晴雯。如此一来而去,二人虽则言词不多,心下却热络起来,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晴雯对此亦甚为满意,亦不再多想。
可惜好景不长,便是这年年初,赵丁竟然向她示好。那日趁着黛玉在长秋宫带皇儿不出去,故而他也没了多少事情,便来找晴雯。晴雯不知他有何事,便让他进了屋,却见赵丁上来盯着晴雯道:“晴雯姑娘,在下仰慕姑娘已久,不知姑娘是否肯玉成?按说婚姻大事该是父母之命的,只是听闻你并无父母。若是求皇后娘娘旨意,她一定会赞同的,只是在下倒是想听听姑娘的意思,以免违了姑娘的意。”
晴雯被赵丁问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赵丁见晴雯不言语,以为她允了,很是高兴,当下便上前拉着晴雯道:“在下就说姑娘定会成全在下的,如此甚好,明日在下便修书告知父亲。家父定无不依之礼,许是还很高兴呢。皇后娘娘那般重用你,必定也不肯委屈你。便是此事,也一定会成全的。”
晴雯被赵丁拉着,方猛然醒悟过来,将手抽了出来,冷声道:“还请公子恕罪,奴婢不敢高攀公子。公子位高爵显,人中龙凤,将来定能择个佳人。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出身,配不上公子。皇后娘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知遇之德,这辈子奴婢定当侍奉皇后娘娘。不能酬谢公子前番照顾之情,或是有何怠慢之处,还请公子宽宥。”
赵丁狠命的盯着晴雯,却见晴雯言辞犀利,理到情到,丝毫不容反驳,只是,她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愁,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叹息。过了半晌,赵丁方道:“既然姑娘这么说,在下不敢勉强姑娘,只是还有一言相劝。姑娘还是不要自苦的好。姑娘心中另有隐衷,还需看开些,若是不能排解,怕会忧心劳神,误人误己。”
晴雯叹道:“曾听皇后娘娘提起说公子文韬武略,无所不通,不过片言,公子便能听出隐衷来,可见公子并非浪得虚名。只是既是隐衷,必定难以出口,还望公子海涵。”赵丁看着晴雯,亦是一声长叹,悠悠道:“若是姑娘不弃,在下愿等姑娘三年。只是还望姑娘自己看开些,万不要勉强为之,反倒耽误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