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梦续红楼之花落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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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太上皇道:“我带去的画像,是女儿一年前的样子。你看了就是了。如今只过了一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的。”

贾敏坚持道:“不,我定要亲眼看我的女儿一眼。现在我越想越恨薛氏,有她,女儿的日子才更难过,有她,才使女儿丧了性命。她怎么那么无情。我只让她做个戏子,太轻了些。”恨从心头起。

太上皇想想道:“好吧,我去唤水溶进宫来,问一下玉儿的棺木今何在?”

贾敏说道:“还是我们去北静王府吧,我还要听听北静王太妃讲讲女儿的事,我等不得,现在就去。”说罢不由分说,起身下床。身子有些虚弱,头一晕,身子摇晃。

太上皇忙扶住她,不由分说按她在床。

贾敏伏在他胸前挣着,又哭出来。

太上皇见劝她不住,忙亲自出去端水进来。

贾敏净面,换妆,太上皇已命人备好了车,二人出来,太一皇扶她上车辇坐好。

坐在车内,贾敏心还在痛,揪在一起。

车经过篱烟宫流香院时,贾敏不经意间透过纱帘瞥了一眼,见院门关着,隐隐可看到宫里红墙绿瓦,竹林青翠,心道:这里是个好去处。飞儿修的这间宫很别致,要是女儿活着,能住在这里才好,女儿一定喜欢。似看到女儿笑容款款,莲步生花而来。不由摇头苦笑。

到了北静王府,北静王太妃迎出来,看到贾敏一身悲伤,不敢做出丝毫笑容,只得面无表情做寒喧。

慢步走在花园里,花香、美景引不起贾敏兴致。贾敏拉着北静太妃,一个劲儿问着些女儿的事,北静太妃尽她所知,一一讲起。有些是她从水溶那里听来的。

再问不出一事来,贾敏叹一声,道:“溶儿与宸儿呢,他们应该还知道玉儿的事。”

北静太妃心里一惊:估摸着时间,她们该回来了,这如何是好?

只得道:“溶儿与宸儿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贾敏走到观荷亭中坐下道:“我等她们回来。”

北静王太妃连连叫苦。怎么办?岂不是要撞上。

“玉儿,她的棺木葬在哪儿?”贾敏终于问道,她不敢问,她盼着太妃能说玉儿活得好好的,哪来什么棺木。

“城外。”北静王太妃淡然道。

终于听到不敢听的事实,贾敏不再言语,看来不信不行。

忽然这亭中风吹过,一阵香气,若有若无入她鼻息,初时不觉。又一阵阵香气入鼻,她猛想起,她的熙兰宫内也飘着这香气。这不是玉儿身上的香气吗?她听太后言道,玉儿曾在熙兰宫住过。而她小时候,身上也是有着这香气的。

难道,玉儿还在?这念头让她心里好一阵激动。

她越来越能感到女儿的气息,好似听到女儿在这园里的轻笑声。

她心里疑惑起来,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渐渐日落西山,太上皇见水溶与依宸还未回来,进花园来劝贾敏回宫,留话与北静太妃,明日要水溶下朝后早早入宫。

熙兰宫

他身为一代帝王,护不了心中最爱的人,权贵何用?他只想一家团聚。

她是母亲膝下珍,放弃名声甘心独饮泪,清心气净?她要的是暖意在。

他命是弱冠皇帝,后宫多少佳丽金满碧,无人中意?他独恋亲生妹妹。

她孤身投靠亲人,寄人篱下风雨尽苍凉,素手白衣,她脱苦楚父母返。

烛光摇曳着,滴着红泪。

太上皇一动不动,站在窗前,深沉着目光,望着月光。他不忍心回头看,身后贾敏不停地忙着,仿佛只有这样,她的心才不那么悲伤。

而他为女儿伤心,也为爱妻伤心。

他心里有悔与恨。

悔不该,顺了太后,让妻儿受累十来年;悔不改弃了女儿,让女儿成了有爹有娘的孤儿;恨的是他自己,恨他当年懦弱,违不了老太后,不能坚持自己的心意,恨自己没有决意弃了江山,只留遗憾一生。

敏妹纤弱之身,为自己终日受煎熬,自己没让她有过几天开心的日子,她日日思夫思子思女;他自己忍着相思,受着折磨,惦记着女儿的安危,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如隔天涯远,受着无法相认之苦。

对妻,他没尽夫责,对子、对女,他没付出父爱,他觉得真的是欠她们太多。他本想回来百倍、千倍偿与妻子、儿子、女儿,女儿却没有给他机会。

他就这样失去女儿了吗?那个他爱若掌上珍的女儿,那个曾经歪着小脑袋睡在他胸前的女儿?

无意识地伸开两只大手,手中空空,爱女不在怀。当年女儿柔软的小身子就是横在他怀里酣睡着,他怀抱女儿,手执书卷,看一眼书,看两眼女儿。这样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那甜甜的睡态,他闭上眼,还在眼前能看到。那时敏妹坐在床上,绣着女儿的小衣裳,抬头含笑看着他们父女,常常把绣样绣走了样。敏妹便嗔怨他们父女分了她的心神。

他知道,贾敏此时的心里也是极不平静的。

而贾敏似疯了般无知无觉地忙着。眼中泪雾迷漫,泪一滴滴落在锦缎上,晕开一片。

她在赶着一床锦被,想为女儿盖在身上。那是娘亲手做的,针针线线里有娘的爱,有娘的心意。

她在绣一个芙蓉花瓣儿,她知道女儿如莲般高洁、纯真。女儿是纯洁无瑕的。针一次次刺到她的手指,血珠滴落,落在芙蓉花瓣儿上,鲜红一片。一滴泪,一滴血,全是娘的心血。

女儿一个人躺在那里,是不是冰冷、孤单?

女儿刚刚十五岁,人生的岁月刚刚展开,是不是太短暂?

女儿一身才华,是不是孤芳无无人识?

女儿轻灵如仙,就这样逝去,娘心里何堪?

心里转过千般思,万般念,总是不能相信,女儿就这样弃了爹娘,再不能相见。

为什么,太后与北静王太妃如此镇静,不见悲伤?

为什么,水溶如此淡定,不见愧疚?

为什么,北静王府还似有女儿的踪迹?

难道,女儿还在?一切迹像,似隐着秘密,她女儿的秘密。

是不是她们瞒了什么?

女儿啊,娘想你,你可能感受到娘的心?

一夜未睡。

次日,梳洗整齐,着一身素白的衣裙,不安地等在宫内,等待是如此漫长。太上皇早已备好车辆,太后、依宸、北静王太妃也到了。

散朝后,龙逸飞与水溶匆匆来到熙兰宫。好容易等来了水溶,贾敏急切地抓住水溶的手,道:“带我去见玉儿。”

水溶见她容颜悲凄,心中道声罪过。

贾敏不放他的手,生怕错手,他便跑开,拉着他往外走。回首牵了龙逸飞的手道:“飞儿,和娘去看看你的亲妹妹。”

太后、依宸、北静王太妃、水溶也上了车,端正着神色,不语不言不笑。

水溶便命冉豫一路安排,把清风寺一路上清了闲人。清风寺内与附近人迹已杳,寺中清清冷冷。

一步步往上走,艰难举步,路是如此漫长,越近了寺庙,心越沉重。

女儿就躺在那里吗?女儿爹娘来看你了!

清风寺—地藏普萨殿

殿内两列女尼垂首合什,口诵佛号。

跨过高高的门槛,太上皇与贾敏相扶持着,蹒跚着进门。地藏普萨殿内,一具红漆棺木,触目惊心。移动着脚步,挪到棺前,贾敏人伏在太上皇肩上饮泣。

贾敏上前一步,扶一扶棺木,哭一声:“我苦命的女儿。”止不住泪落如泉涌。

贾敏手里捧着锦被,对水溶道:“溶儿,打开棺木。”

水溶缓缓移开棺木,只见衣裙先现出,长袖遮着玉手,渐渐的露出了面容。

贾敏不忍看,怕看到女儿面目全非。她的一颗为娘心,不能承受。受不了也得看,女儿最后的容颜她要刻在心里。

棺中女子沉静、安祥,面目如生,仿佛安睡一般。面上肤色发黄,嘴唇有些青紫。

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看到了女儿的娇躯。贾敏伏下身,强忍着不在女儿面前掉泪,女儿若是看到她的泪,若是泪水若掉在女儿身上,女儿的灵魂会流连不去的,最终变成孤魂野鬼。

展开手中的芙蓉锦被,轻轻盖女儿身上,她觉得忽然心不那么伤痛起来,心异常平静,拉被的手仿佛碰着别人的女儿,虽然有关心,却不是那种牵肠挂肚般,不再是撕心裂肺般。她以己身贴女儿身,没有那种母女间曾有的亲密、温柔与爱恋。

她缓缓起身,面容平静如水,她感到身边扶着她的夫君,身与心也静下来。他也在看着棺中女儿,关注着贾敏举动。

他也感到了贾敏的异样。

贾敏做完了这一切,眼看着水溶慢慢推上棺盖,而水溶身边的太后、北静王太妃沉默不语,只望着棺木,依宸以袖遮面。

贾敏回身,向门外走去,走过最末一个女尼身边,跨出门槛之际,她忽然感到了一种熟悉的亲密,方才进殿之时,并未看到这个女尼。心中诧异,蓦然回首,欲细究一番,那女尼却已不见。贾敏疑是自己的错觉,她不愿错失,回身入寺,遍寻不见,才失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