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秋瑾·徐锡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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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脱离樊笼准备东渡留学

吴芝瑛写完了一个条幅,站起身拿起洒水壶,给窗前的玉兰花浇水。

这时,秋瑾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绣帕包起来的小包。

看到秋瑾进来,吴芝瑛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璇卿妹,快来,我刚写了一轴字幅,你看怎么样?”

秋瑾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只道,“好。”

吴芝瑛见此情景,忙问:“是不是又跟子芳拌嘴了?”

她拉起秋瑾的手,走到窗前坐下。

秋瑾笑了笑,苦涩地说:“拌什么嘴,早就腻了,大姊,我……我有个想法,我想去日本。”

“什么?”吴芝瑛吃了一惊,去日本?

你……

“对,去日本。去日本学习,我不能再在家里这样等下去!”秋瑾坚定地说。

停了半晌,吴芝瑛语重心长地说道:“璇卿,你总是性子太急,夫妻毕竟是夫妻,吵吵算了,你何必弄得太当真,到这步田地呢?”

“大姊,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不是跟他呕气。只是,国事、家事,没有一样让人称心的。我实在是一天也耽搁不下去了,我也该去闯一闯。这个,我已想了很久。”

吴芝瑛仍旧有点不知所措,她恳切地说:“你没有经历过世上风霜,一个单身女子,远涉重洋,可不是件容易事啊,何况日本现在正和俄国打仗,乱世荒荒的……”

“日本和俄国打仗,可战场却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秋瑾非常气愤地说:“只怕再这么下去,我们真的要成为亡国奴了,正为这个,每一个中国人都该努力救国图存才是!”

“我是怕你年轻,不懂人情世故,况且救国救民,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呀?”

“可我们一辈子关在家里,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那,那你跟子芳商量了没有?”

“不管他。只要我决心去。”秋瑾坚定地说。这时,她站起身,打开了桌上的包,拿出一本邹容写的《革命军》,小包里还有一个首饰盒子。

秋瑾把书递给吴芝瑛:“大姊,这本书我看过了,还给你。”她有些激动,人家邹容、章太炎,为写这书都坐了牢,还是不肯低头,我又怕什么呢?

“唉!”吴芝瑛叹了口气,“我倒真有点后悔给你看这本书了,他们讲的,到底激烈了些。”

“不,邹容把革命的道理说得很清楚,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秋瑾又把那只首饰盒子拿到吴芝瑛跟前,“大姊,这些东西,麻烦你托人帮我卖掉,另外还有一点,我隔天再拿来。”

“怎么,你要把赔嫁的首饰衣服都卖掉!你就是要去,也得跟子芳要盘缠呀。”

“我不愿沾王家的铜臭气!”

“璇卿,你不要太任性,凡事可要三思啊!”

“大姊,我拜托你了。”秋瑾用几乎祈求的眼光,深情地望着吴芝瑛。

吴芝瑛只得把首饰盒接过来。

1901年,清政府在内外危机之中,不得已推行所谓“新政”,又开始废科举、兴学校、派游学。许多有志之士深感民族危之,也纷纷远涉重洋寻求救国之道,这就在本世纪初形成了一股留学生运动,大批的青年走出国门,到国外接受新式资本主义教育,其中日本成了他们首选对象。日本与中国“文字通近”,又近在咫尺,费用少,条件方便,加之日本原来与中国国情基本相似,也是经济文化落后、封建意识强烈,但通过明治维新,短短30年间一跃而进入世界强国之列。这使国人们对日本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究心,日本因而成为当时中国留学生最多的一个国家。在1891年时,中国曾派出13人留学日本,到1904年则增至1300人,到1905年底,则有8000人之多。这些人中,不仅有大批男子,也有许多步履维艰的缠足女子、老人甚至小孩,他们在此接受着一套全新的文化教育。

秋瑾要出国的消息传到王子芳耳朵里,使他大为吃惊。为了阻止秋瑾留学,他把秋瑾的珠瑁、珠花给藏起来,想使秋瑾无力支付学费,又讨好地给秋瑾买字画、买衣服,并让两个孩子缠住秋瑾,希图秋瑾打消去日本的念头。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使秋瑾更感气愤,她在给兄长秋誉章的信中写道:“子芳之人,行为禽兽之不若,人之天良,莫此为甚!即妹之珠瑁及珠花亦为彼篡取;此等人岂可以人格待之哉……况在彼家相待之情形,直奴仆不如!怨毒中人者深,以国士待我,以国士报之,以常人待我,以常人报之,非妹不情也,一闻此人,令人怒发冲冠,是可忍,孰不可忍……盍妹思之孰矣,为人奴隶,何不自立?后日妹当可自食其力,何必为人之妇矣……”冲出家庭、要求自立的愿望在秋瑾心里越来越强烈。

这天午后,秋瑾又来到吴芝瑛家。

“真的决定要走了?”吴芝瑛问秋瑾。

秋瑾没有说话,默默地拿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诗:

竞有危巢燕,应怜故国驼!

在侵犹未已,西望计如何?

儒士思投笔,闺人欲负戈。

谁为济时彦?相与挽颓波。读到此处,吴芝瑛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两人沉默了片刻,最后,吴芝瑛缓缓说道:“既然你意已决,那只能劝你珍重了,我听南湖说,服部繁子(一在华日本人)近日要回国,你可与她搭乘同一条船,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秋瑾眼含泪花,“大姊,谢谢你。”

“噢,对了,明晚有个谈话会,你来吧,正好可以认识一下服部。”

“嗯。”秋瑾答应着,泪眼汪汪地望着窗外。

廉家书房今日一改往日闲雅幽静。圆桌上铺了红毯,摆着杯盘、果碟。六七个女客叽叽喳喳,围在一起兴奋地聊天。

一位弱不禁风的小姐,显得有些悲哀,“璇卿姊到底是走定了。”

“她丈夫答应了没有?”一张福团团的脸问道。

“哪有的事,王子芳都气昏了。唉,毕竟是璇卿姊有志气,咬定了牙关。”

“璇卿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任性,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到国外去,谁听过这种事!我可是连想都未想过。”一位架着金丝格致眼镜的中年妇女语重心长。

这时,秋瑾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家一齐站起来,施礼寒暄。

“璇卿妹,你真是铁了心要去日本?”还未等坐定,那位金丝眼镜便急不可耐。

“是的。”秋瑾笑笑点头,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

“秋瑾姊,你去日本,学什么呢?”团团脸跟着问道。

未等秋瑾回答,别的几位倒先吵开了:

“学学日本的茶道、棋道,就是家政学了,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呢。”

“那怎么行呢?那都是家庭主妇的事。璇卿姊可不是那样人。”

“那不如学习制布,或服饰,多一门技艺,也多一些自主的资本。”

“依我看,”那位弱不禁风的小姐这时也开了口“不如去日本学医,学医不是能治病吗?那也算治病救国了。”

吴芝瑛从外面走了进来,插嘴道:“大家别急,我们还是听听璇卿的意见。”

秋瑾见大家都看着她,便说道:“其实,各位姐妹所言都不无道理,只是我华夏民族是国将不国,学习皮毛小技艺岂能成大事?此去东瀛,吾当检验其政治、听其学说,只在为我华夏民族寻一条出路,非为个人计也。”

闻听此言,众人又各表意见,或赞同,或惊诧,或难以苛同。

只听吴芝瑛说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两位日本朋友怎么还没来?”

“不急,我们再等等,乘工夫也看看大姐近日的墨宝。”金丝眼镜应道。

正当大家对着桌上的几轴书幅啧啧称道时,丫环从外面引进两个人来,都着中国装束,但气质却不同众人。这两位不是别人,一位是陶荻子,秋瑾认识,另一位身材不高,体态颇丰,想必就是服部繁子了。

两人刚一进屋,问候答应之声此起彼伏。秋瑾问道:“荻子,你怎么今天才来?”

“唉,刚要出门,又出了点事,一位朋友从衙门中来,说王照让吏部给抓起来了。”

“不就是那个戊戌变法的王照吗?”

“是,就是他。听说他是自首去的。现在衙门倒没什么,只是需要钱来赎啊!”

说到这儿,陶荻子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交给秋瑾说:“这是典当东西的钱,你收起来。”

秋瑾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说:“荻子,你把钱留着吧,去衙门打点打点,把那王照弄出来。”

“这……这怎么行。”陶荻子感觉有些突然,“你去日本的盘费也不够呀!”

“嗨!救人要紧,我这儿就差一点儿,我会想办法的,你就收下吧!但有一点,你不要说是我给的钱。”

陶荻子拿着钱不知所措,但看秋瑾意志坚决,便将钱收了起来。

众人入席,酒过三巡之后,吴芝瑛举杯道,璇卿一走,她也准备离京南归,好看望阔别多年的父母。为表达与秋瑾惜别之情,她作诗一首:“驹隙光阴,聚天一载,风流云散,天各一方。”

秋瑾触景生情,不禁意气奋发,从墙上摘剑起舞,赋词一阙,曲子正合《临江仙》之韵:把酒论文欢正好,同心况有同情,《阳关》一曲暗飞声,离愁随马足,别恨绕江城。铁画银钩两行字,歧言无限丁宁。相逢异日可能凭?河梁携手处,千里暮云横。字里行间,别情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