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包,一个相机,一双磨得有些陈旧的牛皮马克靴子,一路行走。光阴永远前行不息,每一种事物、每一位故人都将被远远地抛在身后,成为历史之中的一抹永恒的回忆,谁都无法例外。
之一
春暖花开,姹紫嫣红的季节。背着行囊,一直奔走在路上,然后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前行,再也停不下来了。
在喧闹的车厢,在拥挤的地铁,静默。表面是个娴静的女子,但内心却一再地狂躁,像一只被禁锢已久的小猫,恨不得一头扎进无垠的绿野之中,肆意闯荡。
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一段属于自己独自而行的旅程,一个人、一个背包、一台相机、一双布鞋、一袭花裙。
四处游荡、一路唱歌。花花裙摆在绿草地上张扬而过的时候,草地上仿佛就开出了花朵,自由的、不被拘束的花朵。
"春天来了,我想去看枝头上那些刚刚萌芽的叶芽儿吧!"电话里,我对他说。
接着春暖花开,一路远走,一路的相爱。果然是人间最美好的一件事情。
"去遂昌看油菜花吧。"电话里,他建议。
开在平地的油菜花或许你见过,但是开在梯田中的油菜花,又是怎样的一番韵味呢?
闭上眼睛,试想一下吧。
层层叠叠递进的梯阶上,开满了一簇又一簇的花朵,那种热烈的黄,在风吹过的地方摇摆,一层一层、一浪一浪,远远望着,像云在天边涌动。
远方,还有群山巍峨,漫山遍野的竹林沙沙作响。低处有流淌的小溪,清澈见底,只要你走近观望,可以从溪水中看见自己温暖的笑脸。假若你有勇气,你还可以乘机淘气地脱去鞋袜,将赤裸的足没入清凉的水中,看周围泛起的涟漪,想象自己是位从水中冒出的人鱼公主。。。。。。
其实他的建议一点儿都不错,看油菜花,根本不用趁着春天跑去云南。遂昌这座位于南尖岩石笋头下方的梯田,就很美了。
你来,站在层层的梯田中,看从山谷溪流中引来的水流顺着水沟盘山流下,一道一道的线条高低错落,就像书法家笔下犹如行云流水般的线条,潇洒之中藏着温柔,温柔之中富有韧性。在这样的层层缭绕之中,金黄色的油菜花,都变得妩媚起来。它们像是山村里羞涩的少女,站在灿烂的春光中等着情郎的到来,情郎还未赴约,但是撩人的春风已经让它们变得心神荡漾起来,索性在风中哼着小调,优柔地扭动身姿,跳起舞蹈。阳光照在它们的花瓣上,反射出绚丽的光线。
来得及时,你还能看见云海。只要在此之前,你能遇见一场雨,能在大雨过后看见缕缕青烟从山谷之中袅袅娜娜地升起。青烟汇集,成了云海,清晨或者雨后,如锦似繁。
云海或者缭绕在山峰之上,或者穿行在山涧之间,然后那些置身在云海之中的山峰啊,就成了茫茫海水之中的岛屿,时隐时现、时远时近。那种感觉,会让你怀疑自己飞身进了南天门,来到蓬莱仙境。再不然就是看见了海市蜃楼,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去挽留,将眼前的景致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你还犹豫什么呢?
之二
夏天给我的感觉,总是酷热的。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汗水黏糊糊地挂在脖子间。
当房间之中开着空调,一刻也无法停止。即使感到自己的皮肤因为长期置身空调房中而变得越来越干燥,你也没有那种停止凉快、接受酷热的勇气。你想,干燥就干燥吧。忍受着干燥点的皮肤,总比将自己放置在火炉之中来得舒服些。
每当这个时候,就特别怀念丁柔这位温婉的女孩,还有华南植物园中的一抹绿色,以及与植物有关的爱情故事。
两年前,与丁柔一起前往华南植物园的前一夜,接到了Lynda的电话。电话里Lynda愤愤地抱怨:"丁柔疯了!你不知道她最近疯狂地迷上了种植。整个家,整个教室都是她的植物。就因为那个叫作伟凡的男人!"
其实,丁柔与伟凡的故事,我是知道的。丁柔一早跟我说过。她其实也被自己无意之间迸发出来的痴狂给唬住了,她想不到竟然自己会这么疯狂地迷上种花!她想不到那天Lynda真的到她教室来借花时,她居然从心里流露出割肉般的疼痛!因为这些植物,现在已成了她的生命,她一刻也不能离开它们。
我告诉丁柔,这样其实也未尝不可,至少爱上种植以后的这段日子她变得平静多了,不烦乱,不悲痛,不伤心,不流泪。实在想念伟凡,难以压制的时候,她就去照料窗口与桌案上的那几盆花。浇浇水、修修叶,因为只有在此刻,才能冥冥中感应到有个男人正与她一样,对着满眼花花绿绿的植物,细心地照料着。
最喜欢丁柔在这个初夏的状态了,安逸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慵懒,一头乌黑卷曲的黑发披散在肩头,眼眸中有一股无法解释的情感:淡然地夹杂着思念的无奈与平静的忧伤。连班里的男学生这阵子似乎也为她的这份优雅宁静所吸引,大家都喜欢围着她转。
比如,对着她笑;比如,看着她出神;比如,做几个搞笑的鬼脸和奇怪的动作逗她发笑;比如,找个借口接近她,轻轻呼吸着她身上散发的幽幽芬芳。。。。。。
这时的男孩子们总会私底下偷偷地议论:"丁老师身上的味道真香啊。。。。。。"
是的,这是"Rouge Heremès"的香味,热情中带着一份典雅,如果香味也有颜色的话,那它散发出来的颜色一定是如樱桃般的嫣红。我觉得这样的香味最适合这个热烈的夏天。而且透过这种香味,总能让丁柔想起某个暖暖的午后和欣喜若狂的伟凡。。。。。。
午后时分,当丁柔推开伟凡的家门时,她真的不能相信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
满院的盆栽、满树怒放的茶花、风中摇曳的洁白茉莉。。。。。。居然满庭的芬芳竟然出自一个漠然男子之手!
丁柔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一直到倒在伟凡那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她调皮地对他说:"你是不是学人家在金屋里养了位田螺姑娘呀!而且是一位会帮你种花的田螺姑娘!"伟凡一听,佯装生气地把她搂得紧紧的,轻声说:"什么呀!你倒挺希望我养田螺姑娘的!只不过,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这满院子的花都出自本人之手,我才不稀罕什么田螺姑娘呢!"
"我才不信呢!就凭你?整天在外边跑,这花不枯死才怪呢!"丁柔调皮地眨着眼睛,故意地说。
"你就知道。。。。。。"一片温柔的唇紧紧地覆盖在她的樱桃小嘴上,接着便是一阵粉色的绯红。
良久之后,伟凡的眼前一亮,他轻轻放开丁柔,信步走到含苞待放的玫瑰前面,蹲了下来,高兴地说:"终于开花了!多美、多好看啊!"他雀跃得像个快乐的小孩。然后,小心地拿起花剪,小心翼翼地把那犹带着露水的花朵剪了下来,插入晶莹的水晶瓶中,良久地凝视,款款地对丁柔说:"你如花,花如你,我爱一切的花。。。。。。"
丁柔知道,她此生的记忆,便会在这个温暖的午后凝结了,如一块透明的坚硬的琥珀,永恒被禁锢于其中的,是那个爱花的男子和那朵娇艳带露的玫瑰花。
花开便有花落;一片叶子的萌发便有另一片叶子的枯黄。在这个万变的世界中,感情与植物一样拥有不可逆转的规律。
伟凡离开了,悄然地抽出原本紧握着丁柔的那双厚厚的手,于片片黄叶中转身离去。丁柔落泪,眼前依旧是满院的芳菲。
责备伟凡朝三暮四的声音纷纷响起,大家都劝丁柔把他忘了,当伟凡是个不值得落泪的男子。
可是丁柔不信,丁柔永远不会相信伟凡是个花心男人,离开自己只是因为移情别恋。丁柔相信,一个有耐心培植花朵、等待植物开花结果,又为此而欣喜雀跃的男子怎有可能在感情的世界中如此善变呢?在她心底,永远回响着伟凡曾情不自禁地对她一阵狂吻之后,又将她狠狠推开时说的那句话:"宝贝,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而受人唾骂。宝贝,对不起。"
丁柔知道伟凡的苦衷,他恨自己为何整整迟到了二十八年?恨自己为何不早点知道就在马路另一端那所房子里,住着一个叫丁柔的温婉女子!泪,又从眼中流出。丁柔无奈地玩味那两句古诗:"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风依旧缓缓吹落满树黄叶,片片如蝶在记忆中曼舞。洒满阳光的天台上,丁柔细心地照料着那大大小小的盆栽,小心地呵护着,似乎在每一盆花中,她都能看到一个深情男人的影子,她深深地相信,此时此刻另一个阳台上,一个叫伟凡的男人,正与她一样,在细心地照料着每一盆植物,她知道,他们俩的心将永远在片片叶子中相知相守。。。。。。
每一天,丁柔都对着每一盆植物说:"亲爱的,我们在绿叶中相见。"
这个夏天,丁柔终究还是没有和伟凡在一起,但是我想这并非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因为透过一抹柔和的绿色,丁柔的爱情已经得到了升华。她知道与其苦苦纠缠,不如勇敢地放开双手,接受现实。她知道,有时候长长的怀念丝毫不会比缠绵不休逊色多少,就好比绿叶未必比红花逊色多少一样。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我依恋旅程中的任何一片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