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幼攻书史,有志功名,适逢清末废科举,兴学校,无奈转而学医,遗诗中有“浪抛书史学庸医”句,赁屋悬壶于马尾。
先父幼年入私塾,旋因祖母病重而辍学,于病愈继续学业,未几,祖母感于祖父体弱,恐难长寿,家无恒产,届时恐将衣食无着,不得已令身为长子的父亲停学习艺,前后就学仅3年。
父亲14岁,祖父辞世,肩负养家之责,夙兴夜寐,勤勤恳恳,半生辛劳,加上母亲克勤克俭,对日抗战前,有了自己的房子,数亩田园,还有一份固定的薪资,在乡村,算是小康之家了!
1949年,福州易帜前,父亲率同母亲、妹妹匆促离家,与1946年先后来台的我兄弟团聚,财产全数归零。
两老谢世多年后的1988年5月,我回到了一别数十年的故园,国家规定,土地国有,田园已非我有,房屋破烂不堪,夹于众屋之间,未曾倒塌,仍属私有,一夕之间,父亲的财产又归零了。
改革开放,社会繁荣,各项建设,一日千里,福州亦不例外,市区日益扩大,2000年冬,邻近乡村旧房,全数拆除,原地起造高楼,取名马榕小区,除补偿费外,添加部分价款,获购安置房一户。
一年多之后,新屋落成,美轮美奂,分配在底层,社区花木扶疏,闽江公园,一堤之隔,绝佳的老年居住环境。
房子虽新建,却是父亲的遗产换得,仍旧是我的祖厝。
2002年独自回乡,备香烛、纸钱及供品,祭告神明、祖先,在未曾装修、没有盥洗设备的屋子里住了三天两夜,感受祖厝的温馨、故乡泥土的芳香,回味儿时的纯真日子!
忆初次返乡,飞机在义序机场上空盘旋,故乡山河,尽在眼底,不禁热泪盈眶。当时曾构想修建祖屋,绘了草图,使用旧门、石板,保留门面、石廊原样,供兄妹三家返乡度假甚或落叶归根居住。因绕道港澳往返不便与拆迁传闻而拖延。
改建完成未久,妹妹离世,兄弟俩一台一美,落地生根,归计无从。退求其次,与妹婿研商略加装修备作偶有返乡居所,以年老议而不决,迁延时日,而至无疾而终。
人物名片
柯锦良,台湾同胞。2008年7月1日,为了完成其父母生前对家乡教育的牵挂之情,适值八十岁高龄的柯老先生千里迢迢从台湾赶赴福州,将柯家祖宅被拆迁后补偿的安置房,以其父亲名义捐献给我省希望工程,以济贫、助学为原则,用于资助我省山区困难学子和改善家乡山区贫困基础教育设施。这是福建省希望办收到的第一份台湾同胞的实业捐赠。
空置非长久之计,寻思善后之道,记得返乡之初,得悉当年父亲典自族婶的房子,主管机关资料,所有权仍属原主,1992年11月再度返乡,族兄玉锜哥代拟报告,说明早年离乡,典契寄存亲戚处,文革被毁,1952年房产重新登记,我等在台,无从得悉,原主及儿女已先后死亡,请将房产由我三兄妹继承,以符实际,族人均热心于报告为证明人,捺印指纹,村民委员会签注属实。新屋完成,登记产权,主办单位要求提出故乡早年户籍资料,主管机关以年久散失,无法提供,幸赖村民委员会给予证明,派出所加签,方能取得产权凭证。离乡游子,感德无涯。
今自用既无可能,回馈故里,理所当然,但不论阅报处、图书馆,乃至麻将馆,小区已一应俱全,设置电脑教室,造福青少年,管理、维持非易,鞭长莫及,力不从心。
复忆吾父年少,因家贫辍学,深以为憾,勤奋工作之余,不忘自学,艰苦备尝。我年满6岁,即令入学。1937年对日抗战,父亲服务机构内迁沙县,物价飞涨,糊口不易,我小学毕业,学费无着,1941年,烽火满天,交通阻滞,他带病冒险远赴湖南,以技术与友人合作创设工厂,以增加收入,供我升学。
父亲深受失学之苦,重视教育,他遗留的唯一财产,捐献助学,应属适宜。主意既定,分别征求弟弟与妹婿意见,他们都深表赞同。
20年来,虽多次返乡,对慈善机构,不甚了了,尤其以教育为目的者,返乡寻访,旷日费时,不如上网搜寻,老天有眼,顺利找到福建省希望工程办公室,以在贫困地区援建希望小学和资助贫困失学儿童为主要工作,网站上资料详尽,条款分明,足堪信赖,其捐助项目有爱心助学计划一项,深孚所望。
但一般捐助,均为现款,房屋是否接受,颇有疑问,因于2008年2月29日发出电邮:“本人居台北,福州仓山区有一单元住家房子,想以先父名义捐赠,以助学为原则,所有登记手续由受赠者办理,须要的证件由本人提供,未悉贵办公室是否愿接受捐赠。”
3月3日接回函:“很高兴您信任并选择我办作为捐赠单位,在此,向您表示衷心感谢。我办愿意接受捐赠的单元房。具体捐赠事宜,请及时与我办工作人员联系。”
历经多次函件、电话往返,交付所有应备文件,商定于2008年7月1日交接房屋,弟以路遥、妹夫因事均难成行,身为长子的我,责无旁贷。
希望工程办公室至为重视,由副主任率员至现场接受,并颁赠荣誉证书及奖座,以表嘉许。并发布消息,各报刊、电视、广播记者现场采访,于当晚或次日刊登、播报。
父亲的财产又归零了,它帮助和他当年一样的贫童继续学业。
捐资助学,早年,他有此期盼,但战乱频仍,自顾不暇,后半生,他困居异乡,老病缠身,当年想法,成了奢望,没有想到,在他逝世近30年之后,为人子的我们为他完成。
父亲,他可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