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是你的母亲!”甄太后被墨渊一句话堵住,心口中一股怒气压抑着,终于借着拍案的力道,一道发泄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墨渊将地上跪着的慕容青鸾打横抱起,小心护在怀里,冷冽的眸光扫过甄太后的侧脸,暗沉着嗓音道:“朕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要亲手杀死孙子的母亲!”
“是她的错!”
“瞒着你是朕的意思,关鸾儿什么事?”墨渊双眸瞪直,瞳仁之中隐隐闪现出愤怒的火焰,布满血丝的双眸透露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
“她……”甄太后心知自己理亏,竟也答不下去。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墨渊叹了口气道,“朕连家都管制不好,凭什么去治理天下?”
慕容青鸾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胸口,安慰道:“墨渊,你不要生气了,是鸾儿惹阿婆生气。鸾儿和阿婆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墨渊的后宫阿婆会打理好。墨渊是明君,墨渊治理下的天下,国泰民安、百姓和睦,这才是大家想要的。一家人应该以和为贵,我们都要好好的。”
墨渊眼峰一扫,目光落在甄太后脸上,他哑着声音道:“母后,以和为贵,连鸾儿都懂的道理,你活了几十年的人,你为什么就不懂呢?”
甄太后深吸一口气,怨念地望了一眼慕容青鸾,微微一垂头,道:“看在小皇孙的面子上,哀家今天就放过皇后一马,希望同样的错误,皇后日后不要再犯。”
慕容青鸾忙乖巧地点头,“是,多谢母后。母后的话,鸾儿一定会记在心底。”
墨渊这才将慕容青鸾放下来,对她道:“日后你多陪母后聊聊天,朕忙于政事,无暇顾及母后,劳烦皇后了。”
慕容青鸾点头,心里头却明白墨渊其实是不愿意再也甄太后多说些什么。这些年的母子情分差不多被甄太后的所作所为磨尽,到了如此地步,墨渊还能够对甄太后低声下气,已经很难得。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墨渊清冷的目光扫过甄太后的脸,又命人将地上的红鸢和罗素二人扶起来,“既然母后已经知道鸾儿并非罗素,罗素也无需再待在长离宫了,朕安排了人,即日送罗素出宫。”
“也罢。”甄太后无从辩驳,只得眼睁睁望着一众人带着罗素离开。
慕容青鸾站得久了,小腿有些不舒服,墨渊注意到她皱起的眉头,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希望她能够舒服一些。
甄太后见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拥着另一个女人,一脸的甜蜜幸福,心里头难免不舒服,干涩着声音道:“本宫累了,先回养心殿休息去了。”
“母后将未央宫的侍卫都撤回去吧……”墨渊连忙将她叫住,冷锐的目光坦然与她对视,“鸾儿这儿有朕陪着就好,母后身边也需要人照顾。母后一生骁勇,结下的仇敌无数,儿臣不希望母后有什么不测。”
墨渊的理由很正当,甄太后无话可说,只得吩咐一众人撤离未央宫。临了,她不忘回眸,趁着墨渊转身的瞬间,恶狠狠瞪了慕容青鸾一眼,仿佛在说:“乖孙女儿,咱们走着瞧!”
慕容青鸾对上甄太后那阴狠的目光,只是坦然笑笑,默默低下头去,埋在墨渊的颈间。
“隐娘,我们走!”
甄太后负气,挥袖离去。
愣在一侧的隐娘突然被唤了一声,心咯噔一跳,差不多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
慕容青鸾下意识朝隐娘一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等待甄太后离开,墨渊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搂着慕容青鸾,哑着声音在她耳畔道:“鸾儿,你不希望做罗素的替身,现在朕做到了,你恢复了从前的身份……但是鸾儿,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你万万不能再冒险了。今天,若不是隐娘给朕通风报信,朕真担心,朕再也见不到你……”
慕容青鸾咬着下唇,伸手在他胸口画着圈儿,听他这么一番话,方才压抑在心口的委屈都不见了,小声宽慰道:“墨渊根本不必担心的。现在在阿婆看来,鸾儿毕竟是她的外孙女,她即便是再怎么恨我,也顶多将我这个皇后废掉,伤害我,她是舍不得的……”
“傻瓜……”墨渊低叹了一声,望着怀里娇小的人儿,忍不住道,“你就是太单纯了,后宫这么黑暗,你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后宫再怎么黑暗,有墨渊陪着就好。”慕容青鸾挑眉巧笑。
墨渊脱口而出,“若是有一日墨渊先你而去了呢?墨渊比你大了整整八岁……”
慕容青鸾一听,心情瞬间降至了谷底,满腹委屈,伸出小拳头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砸了两下,呜咽道:“墨渊答应过鸾儿的,墨渊绝不抢在鸾儿之前死……孤独一个终老太苦,墨渊这么疼鸾儿,一定舍不得丢下鸾儿,孤单单一个人活在世上,对不对?”
墨渊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多年了,她始终像个孩子。他吻了吻她的眉心,道:“好,墨渊答应你。就算是逆天,墨渊也不会先你而死。”
甄太后回到养心殿,屏退左右,只留下隐娘一人待在身边。
养心殿的大门关上,方才好明亮的空间霎时间漆黑一片,阴沉压抑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甄太后淡淡咳嗽了一声,还未发话,隐娘便笔直跪在甄太后面前,道:“是奴婢前去承乾宫给陛下通风报信,奴婢出卖了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责罚。”
甄太后秀眉一拧,压抑在胸口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随手捡起茶几上的一套茶具,狠狠朝着隐娘的头心砸去。
隐娘不躲不闪,任由重重的搪瓷茶杯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她光洁的额头瞬间裂开了两道口子,血流如注。
甄太后的怒气尚未散去,伸出左脚来,在她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隐娘心知自己有过,硬生生承受下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一声不吭,只是伏地跪倒在甄太后面前,固执道:“隐娘有过,请太后娘娘赐死。”
甄太后回身望了她一眼,五十五岁的隐娘,华发丛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直照顾着她的大姐姐了。隐娘老了,她把人生最珍贵的三十年埋在了皇宫,陪着她一路走来,甄太后终于叹了口气道:“打入永巷。哀家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谢太后娘娘。”面对这样的责罚,隐娘却轻笑出声,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她在甄太后身边混迹了三十年,亲眼目睹她杀死了无数忠良,她的心疲惫了,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能够一辈子呆在永巷恕罪,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你!”甄太后被她的回答气到,原想听她求饶,却不想这世上总有那些人不愿意在她面前求饶,宸妃如此、珍妃如此……现在就连她的心腹隐娘也如此。五十多岁的她,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奴婢离开之后,太后娘娘一定要保重身体。太后娘娘每晚会咳嗽,奴婢已经安排的素馨每晚服侍您用药,素馨这丫头做的蜜汁凤梨很好吃,清热解渴,太后娘娘会喜欢她的。早年,在军营的时候,太后娘娘的右腿受过伤,雨天总会阴测测地疼,华清丫头会针灸,奴婢将她调来太后娘娘身边……”
“别再说了!”甄太后蹙眉打断,“哀家不需要你关心,没有你,哀家一样能活得很好!”
“太后娘娘……您跟罗太医还是早些断了吧。陛下是聪慧之人,总会发现的。若是被陛下发现,只怕罗太医难免一死。”那些关心的话说完,甄太后的心本来有些软了,可偏偏这个时候隐娘又说到了关键,罗太医的事就好似一根刺扎在甄太后心口。
甄太后冷然转身,道:“去永巷吧。你说的话,哀家一句都不想听了。”
隐娘叹息了一口气,不需要侍卫的押解,自己站起来,朝着永巷的方向走去。
甄太后因为隐娘那句话的刺激,大喊出声:“来人!”
慕容青鸾特意安排在甄太后身边的丫鬟素馨急匆匆赶来,她微微垂着头,站在甄太后面前,小声问:“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是谁?”没有了隐娘,甄太后这才开始关注身边的其他婢女。
“奴婢素馨。”
“隐娘安排你来的?”甄太后不悦地挑眉,但眼前这个素馨容貌上倒是与二十年前的隐娘接近,她压制住心头的怒火,没有找她的茬儿。
素馨微微一点头,“奴婢是新进的宫女,隐娘姑姑一直在调教奴婢,今日终于有机会当面听候太后娘娘的差遣,奴婢万分荣幸。”
素馨的声音甜甜的,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清俊的容貌,再加上这么一副极好的嗓子,真的是叫人不喜欢都难,甄太后微微一抿唇,道:“传哀家旨意,要罗太医入宫觐见。”
“是。”素馨心中微微一愣,脸上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来。
素馨是慕容青鸾安排到甄太后身边的人,隐娘被贬永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慕容青鸾耳中,原本思量着若是这个时候出手帮隐娘,只怕会触怒甄太后,可隐娘不也是冒着触怒甄太后的危险来帮自己的吗?
不再多想,慕容青鸾随即就去了永巷。
这是她第一次来的永巷,从前只知道永巷是宫女太监们的噩梦,当真正接触的时候,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皇宫居然还有着如此不堪的地方。
浣衣、推磨、劈柴……永巷里的婢女都是犯过错却罪不至死的,慕容青鸾突然来到永巷,倒是惊动了管事的姑姑。
管事的姑姑一见是皇后娘娘,慌忙扯着笑脸应付:“永巷太脏,不知皇后娘娘突然造访,是否有事?若是没什么时候,奴婢派人送您回去吧。”
“是不是有个叫做隐娘的宫女被送进来?”慕容青鸾微微一挑眉,从手中扔出一张卷宗来,“她年满五十岁,本宫特许放她出宫。着人收拾一下,现在就带她离开。”
管事的姑姑面露为难。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隐娘?那可是甄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啊,可今非昔比,甄太后下令对她严加管制,她哪里敢轻易放人,于是只得支支吾吾的愣在原地不动。
慕容青鸾淡淡咳了一声,眉头微蹙,隐隐露出不悦。
“太后年事已高,这后宫的主人将来是谁,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姑姑可以想清楚了……”
红鸢上前一步,转达了慕容青鸾的意思,那管事的姑姑连忙松下口来,“好好好……奴婢这就带您去见隐娘。”
彼时,隐娘正在院子里劈柴,她那双手做惯了茶水活儿,哪里碰得了粗糙的木柴,十指之上满是伤痕。
慕容青鸾心疼,一把将她扶起来,道:“都是本宫不好,连累姑姑受罚。”
隐娘抿了抿唇,道:“皇后娘娘没有做错什么。隐娘选择帮你,隐娘不会后悔,但隐娘一辈子跟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如今背叛太后娘娘,隐娘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慕容青鸾听她这么说,心里头愈发自责,“姑姑不要这么说,是本宫的不对,本宫自然不会让你在永巷受苦。本宫已经求得了陛下的旨意,姑姑明日便能离开皇宫。”
“离开皇宫?”隐娘叹息了一声,“奴婢一把年纪,离开了皇宫能做什么?只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娘娘还是让奴婢留在永巷吧。”
说罢,隐娘便剧烈的咳嗽起来。连日的高强度劳作,她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住。
慕容青鸾心疼,见她这样的老人却要在永巷之中受苦,而在二十一世纪,五十五岁的老人早已退休,回家享清福去了。
“本宫的二娘在京城购置了一处府邸,她一个人住,平日里除了一个小丫鬟,也没什么人陪她聊天。本宫身为皇后,总是不能随随便便出宫的。姑姑若是愿意,出宫之后就与本宫的二娘住在一起,代替本宫,照顾好二娘。”慕容青鸾略微一思索,提议道。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宫去看娘亲了,可她与云舒之间并无母女名分,总也寻不到机会去看她。
隐娘思索良久,终于应承下来。
以甄太后的个性,既然将她赶来永巷,想必并不希望她死,折磨过后,甄太后一定还会将自己召回她身边。隐娘累了,再也不想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于是接受了慕容青鸾的好意。
临走的时候,隐娘突然拉住了慕容青鸾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平日里要多留意养心殿、多留意罗太医……有些事情,陛下还是一辈子都不要知道的好。”
让她留意养心殿,慕容青鸾是懂的。甄太后是个强劲的对手,虽然这一次她侥幸逃过她的手掌,可并不能保证下一次是不是还能像这次一样幸运。至于罗太医,慕容青鸾疑惑地皱起眉头,罗太医是罗素的父亲,如今罗素的利用价值已经耗尽,隐娘为什么要让她留意罗太医呢?究竟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墨渊知道?
“皇后娘娘,奴婢言尽于此,往后娘娘要多加小心。”隐娘背着行李,在慕容青鸾的护送下,出了皇宫。
慕容青鸾满腹心事回了未央宫,墨渊已经在大殿中等候多时。
明明才是傍晚,慕容青鸾倒是有些搞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这么早来未央宫。
墨渊上前一步,一把将她圈在怀里,嘴巴像抹了蜜似地,一个劲儿在她耳畔说些情话:“鸾儿,朕好想你……”
慕容青鸾似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他,她微微一撇嘴,淡然道:“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听听,说不定鸾儿可以帮到墨渊呢!”
墨渊无奈地耸耸肩,对上慕容青鸾的眼眸,“最不开心的事就是每晚子时要看着你忍受痛苦,墨渊很心疼。”
“假话!”慕容青鸾摇头否认,“肯定还有其他事情。”
她太了解墨渊,凭着墨渊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将他对她的心疼挂在嘴边上,他是那种只做不说的人,所以很多时候,慕容青鸾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分别在云中郡、襄州、阴山以北三个地区招兵买马,朕看得出他们的意图,大约是要反了。”墨渊脸上的笑意褪尽,挂上了一脸严肃,“羽林军首领是五皇子的人。”
墨渊的话每每只说一半,慕容青鸾努力揣测着他的意思,而后双眉不由自主地皱成一团:“墨渊是担心五皇子勾结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里应外合,兴兵造反?”
墨渊沉默着点点头,他的侧脸埋在阴霾当中,连慕容青鸾都辨不清他的喜怒。
“既然有这样的担心,那就换掉羽林军首领。”慕容青鸾目光一冷,双手紧紧扣住了墨渊冰冷的大掌,安慰道:“鸾儿明白墨渊的心思,墨渊顾念手足亲情,但墨渊有没有想过,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将你当成亲兄弟,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呢?你们虽然同属先帝的儿子,可先帝有那么多后妃,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与其他女人共享自己的儿子,同样她们的儿子也不可能愿意共享一个父亲,更加不愿意共享一个国家……所以,墨渊你要想开一点,他们若是要反,你便打压!身为帝王,很多事情的决断是不可以感情用事的。”
听了慕容青鸾的一番话,墨渊的脸上渐渐露出几分喜色来,似是想通了,一把将她抱起来,下颚抵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轻笑出声,“朕想通了,就依照鸾儿的意思办。可羽林军首领一职该由谁来接任?朕心目中实在找不到一个满意的人选。”
慕容青鸾微微眯起眼眸,淡笑道:“有个人,鸾儿倒是觉得可用。”
“什么人?”墨渊将她抱到大床之上,身子霸道地将她压在身上,问,“该不会是沈沐风吧?朕记得你曾经同他相处过一整晚,第二日就落了水……”
慕容青鸾摇头,咯咯轻笑,“墨渊,你是在吃醋吗?鸾儿不过与他静坐了一晚,到天亮之后才开始说话。”
墨渊的侧脸微微染上一抹红晕,低哑温润的嗓音中藏着不易察觉地情愫,“谁规定朕就不可以吃醋了?那时候……朕还没有机会与你单独相处,倒是被他抢了先。”
“呵……你还说……”慕容青鸾的小嘴嘟起来,“若不是你硬将我塞给他,若不是你心里想着娶沈慈……我才不会出逃。”
“朕从来没想过要娶沈慈。”墨渊薄薄的唇附上了她不肯消停地小嘴,一阵摩挲之后,粗哑地喘息声在她耳畔响起,“沈慈是有几分云珞的神韵……可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你将云珞在朕心底的影子都彻底燃尽了。她像云珞又如何,朕心里的人是你。”
慕容青鸾只是傻傻地笑,她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诱人的情话。简单、平凡,可从墨渊的嘴巴里吐出来,天知道有多难得。
“墨渊,慕容青颐可用。”慕容青鸾已经被墨渊折腾得神志不清,最后还是推出这么个人选。
“他曾经刺杀过你,用他做羽林军的首领,朕会不放心你的安全。”墨渊将自己深深埋入她体内,温柔着感受着她一层层酥软贴上来的感觉,咬牙忍着,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缴械。
直到此刻,慕容青鸾才真正明白,枕边风、温柔乡,真的可以使得帝王改变决策。一惯冷静淡然的墨渊,居然也在她的勾引之下妥协了。
这一夜,因为墨渊的努力,慕容青鸾睡得很沉,以至于夜半腹痛的时候,她只是在昏迷之中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痛苦。
墨渊一直守在她身边,深邃的眼眸瞪得布满血丝,直到子时一过,他才安然闭上眼睛,抱着她沉沉睡去。那一刹那,他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就是:他每晚都要来未央宫,每晚都要将她折腾得昏死过去。这样她就只会“舒服”,再也感觉不到腹痛了。
次日,墨渊去上早朝,慕容青鸾伸展了一下腰身,打算去太液池附近走走,好让肚子里的孩子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太液池距离六角楼很近,一看见六角楼,慕容青鸾便会回忆起自己与墨弘初次相遇时的情景,想到墨弘,她不禁有些感伤。
若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真的要造反的话,身为大皇子之子的皇长孙墨弘,他会选择怎么做?独善其身?
据慕容青鸾所知,墨渊曾经用二十万大军围困大皇子,墨弘前往营救大皇子之时,他隐藏了十年的实力终于露出来,墨渊的二十万大军都无法将他擒住,甚至于甄太后发动了训练多年的死士,两方势力也仅仅是打了个平手。
这样一个拥兵自重的皇长孙,面对如此混乱的时局,他当真会袖手旁观吗?
慕容青鸾的心里越发没底了。
“姑姑,请问太后娘娘所在何处?”
恰在此时,远远地从身后传来一个好听地女声。
姑姑?
慕容青鸾诧异地盯了自己的肚子一眼,她这样的身子很像宫里的嬷嬷吗?
慕容青鸾转过身,却见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朝她走过来,少女略比她年长些,梳着前些年流行地堕月髻,一双迷茫的眸子盯着慕容青鸾隆起的小腹很久,才怯生生地出声问道:“你是皇后娘娘?”
“怎么这么说?”慕容青鸾反问。
那少女微微一服身子,朝慕容青鸾行了个大礼,笑道:“晚晴听说,陛下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三千恩宠,六宫无妃。你怀着身孕,晚晴记得宫婢怀孕是要被杖责至死的。所以,你只能是皇后。”
慕容青鸾面上微微一怔,惊讶问道:“你是……甄家的三小姐?”
“不错。”甄晚晴坦然一笑,“民女就是当年那个不知好歹逃婚的甄家三小姐,甄晚晴。皇后娘娘还能记得民女,当真是民女的荣幸了。”
再见甄晚晴,慕容青鸾也不知怎的,心里头乖乖的,那种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于是,她上前一步,问道:“晚晴姑娘此次进宫,不知所谓何事?”
甄晚晴微微一笑,“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太后姑奶奶一个人在宫里头无聊,晚晴便进宫陪陪她罢了。”
慕容青鸾望着她脸上清冷的笑意,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这么多年,你成亲了吗?”
甄晚晴尴尬扯了扯嘴角,“皇后娘娘认为,像民女这样一个逃婚的新娘,还会有人愿意娶吗?要知道,我逃婚的对象可是当年的宁王,现在的皇上……”
慕容青鸾面色一僵,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她才好,只是轻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总会淡忘的,你不要一味活在过去。若是能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你就嫁了吧,他定然不会在意你曾经逃过婚的。”
“皇后娘娘果真大度,面对从前的情敌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体己话来,也难怪陛下会对你百依百顺了。”甄晚晴朝着慕容青鸾微微一服身子,道:“民女还要去探望太后娘娘,就先告辞了。”
慕容青鸾点头,等到甄晚晴转身,她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告诉她甄太后的住处,于是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去养心殿。十年前,阿婆就搬去养心殿。”
甄晚晴根本就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径直走向了养心殿。这十年,她时刻关注着宫中的动态,想要寻得机会,东山再起,如今甄太后身边一个可以亲信的人都没有,这机会她可算是等到了。
方才找慕容青鸾问路,也不过是她为了让慕容青鸾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罢了。
慕容青鸾没有在太液池多呆,回到未央宫,却见慕容青颐站在大殿门口等她。
慕容青鸾淡然笑笑,上前一步,问道:“不知阿弟此番前来,所谓何事?要本宫的命吗?本宫在你手上已经死过许多次了。”
慕容青颐面色尴尬,额上青筋隐现,显然他对慕容青鸾的恨并没有减少半分,但那晚慕容青鸾逼着他拿剑刺向她心窝的刹那,他有些动摇,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杀错了人。
少年干咳了一声,沉声道:“十年前的事情,我还没有查清楚,等我查清楚,若是你与我娘亲的死有关,就算你帮着我当上羽林军的首领,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慕容青鸾坦然一笑,双肩不觉耸了耸,“若是你查到的结果真是本宫杀了你哥哥和母亲,本宫愿意将自己交出去,让你千刀万剐。”
“你……你最好说到做到。”少年毕竟还年轻,比起慕容青鸾的自信,他始终有几分底气不足。但慕容青鸾听说,他上任的第一天就将羽林军进行了一番改革,新面貌令墨渊很是满意,慕容青颐虽然曾经加害于她,但他的才华确实不可小觑。
“本宫一定说到做到。”慕容青鸾朝他微微一勾嘴,“但是阿弟,在你没有找到本宫杀人的证据之前,你身为羽林军首领,是要保护本宫的人身安全的。”
“你放心。”少年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心里头的感觉却是怪怪的。想恨却恨不起来,这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帮本宫查查,这十年来,甄晚晴都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十几天前有人在本宫的药膳之中下了红花,几天前又有人揭穿了本宫的身份,本宫相信这一切并非太后娘娘所为,本宫想要一个真相。”慕容青鸾一双清眸定定望向少年眼底,“你身为羽林军首领,理当为陛下分忧,为本宫分忧。”
她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少年只能微微一低头,单膝跪地,“微臣遵命。”
三天之后,慕容青颐带来的消息令慕容青鸾心生恐惧。
慕容青颐没有查到关于甄晚晴的行踪,这十年,甄晚晴一直躲在暗处,从不出来见人,以至于京城之中关于她的所有消息都停留在她逃婚的那一晚。
没有查到甄晚晴的过去,慕容青颐却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这些天,有两个人与甄太后的交往过密,一个是甄晚晴,另一个则是罗太医。
甄晚晴乃是庶出之女,她想要找机会往上爬,慕容青鸾能够理解她的行为。
只是罗太医为何会与甄太后扯上关系?
罗素已经出宫,罗太医为什么与甄太后还有来往,最奇怪的是,甄太后为何没有将罗素一事迁怒于罗太医?
隐娘出宫之前曾经对她说过,要仔细提防着罗太医,难道罗太医与甄太后走得近,也是为了加害于她?
慕容青鸾一阵心慌,叹息一声,在慕容青颐的右肩之上,重重拍了两下:“倘若本宫没有杀你的哥哥和母亲,请你一定要护住本宫腹中的胎儿。”
少年面色一僵,答:“是。”
“随本宫去一趟养心殿吧。”慕容青鸾在少年的搀扶下起身,又唤了红鸢,道:“陛下曾经说过,要本宫经常去养心殿走走。本宫与太后娘娘毕竟是祖孙和婆媳,还没到见面无话可说的地步。”
红鸢觉得慕容青鸾说得有理,加之又有慕容青颐跟在身侧,便放心搀着她去养心殿。
慕容青鸾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她虽不是个娇贵的人,但她知道她腹中的胎儿来之不易,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护着,每次都要有人跟在身侧,才敢出去走走。
这个时候,不过刚刚过了傍晚,月华升起,三两颗窸窣的星子挂在夜幕中,就好似有人故意撒上去的一般,灵动中还带着几分呆板。
“娘娘,你小心些走路,别总是看着天空。以前也就罢了,如今你怀着身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怎么向陛下交待?”红鸢喋喋不休。
慕容青鸾却很是听话,乖乖将视线从天空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地下的路。
慕容青颐一直跟在二人身后,沉默不语。见慕容青鸾十分在意她腹中的孩子,心里头不由生出几分疑惑来,她那么喜欢孩子,又怎么可能忍心杀死不过五岁的青玧哥哥呢?
想归想,慕容青颐可不愿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他始终板着一张脸,紧紧追随着慕容青鸾的脚步,就像小时候,他总爱牵着她的小手,一声声“阿姐”叫个不停。
时候还早,养心殿却漆黑一片,连盏灯都没有上,慕容青鸾不由蹙起了眉头,心里头感觉怪怪的。阿婆病了吗?因为上一次隐娘的事情,她生气了?
“皇后娘娘请留步。”
慕容青鸾走到养心殿门口,一个婢女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闯出来,拦住了慕容青鸾的去路。
慕容青鸾抬头,小心打量了那个婢女一眼,迟疑问道:“素馨?”
这可是她精心挑选后,安排到甄太后宫中的婢女,她自然记得。
素馨微微抬起头,“奴婢素馨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慕容青鸾朝着她微微一笑,而后眼角的余光朝着大殿里瞥了一眼,问:“在养心殿,做得还好吗?”
素馨笑道,“太后娘娘虽然脾气古怪,但奴婢平日里甚少说话,倒是能够与太后娘娘和平相处,况且……”
“怎么?”慕容青鸾感觉她话中有话,暗示她说下去。
素馨顿了顿,又接着吞吞吐吐道:“太后娘娘大半时间都是将自己关在内殿的,奴婢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
慕容青鸾从她的话中隐隐猜出了些什么,朝着内殿望了一眼,问素馨:“今晚,罗太医是不是来了?”
素馨脸上微微一红,道:“太后娘娘偶然风寒,罗太医正在内殿为太后娘娘‘诊脉’,皇后娘娘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
“诊脉”?
慕容青鸾当然明白“诊脉”的意思,不再多说,转身对红鸢道:“我们回未央宫吧,今晚太后娘娘一定不希望被旁人打扰的。”
红鸢云里雾里,轻声斥道:“都已经走到养心殿了,皇后娘娘为什么不进去?既然罗太医为太后娘娘诊脉,皇后娘娘就顺道去看看太后娘娘吧,老人家见您来看她,说不定心情一好,两人就可以化解恩怨呢?”
慕容青鸾苦笑,这个红鸢还真把“诊脉”当成纯洁的诊脉了。她冷声道:“本宫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回去躺一躺。”
一提到孩子,红鸢便紧张地不得了,握紧了慕容青鸾的手,问:“怎么不舒服了?我们快些回去吧。奴婢这就去通知陛下……”
“不必了……”慕容青鸾嗤笑,“这会儿工夫,陛下肯定已经在未央宫等着本宫了。”
红鸢一听,也跟着低低笑出声来。
慕容青鸾心里头却是担忧的,甄太后与墨渊的母子关系本就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若是再闹出些宫闱绯闻出来,只怕他们母子会就此决裂吧?
墨渊那样尊重自己的父亲,答应了墨恒一句话,这些年便努力护着他的兄弟们,防止他们受到甄太后的劫杀。
如今甄太后做出了对不起先帝的事情,只怕墨渊会对这个母亲彻底失望吧。
慕容青鸾脑子里想着这些,脚步已经在未央宫门口站定。
未央宫黑漆漆的一片,慕容青鸾不禁生出几分疑惑来,难道墨渊还没有来找她吗?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在内殿等着她了。
“红鸢,掌灯。”
进了内殿,吩咐红鸢点上灯火,慕容青鸾才瞧见床榻一角呆坐着的男子。
墨渊的侧脸埋在一片阴霾之中,慕容青鸾辨不清他的神色,他从前傲人的侧脸上带着几分落寞、还有几分阴郁。
“怎么了?朝堂之上,又有人说鸾儿的坏话了吗?”慕容青鸾觉察到他的不开心,便吩咐红鸢退下。
墨渊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倚在床帏上,仰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容青鸾走到他身边坐下,一股清冽的酒香味迎面而来,“墨渊,你喝了酒?”
墨渊不出声,只是静静将她拥在怀里,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慕容青鸾猜不透他的心思,但看得出他急需要安慰,于是静静守在他身侧。
静默良久,墨渊突然起身,一双赤红的眸子对着慕容青鸾,大掌稳稳附在她的小手之上,嘶哑的声音响起:“鸾儿,随朕去养心殿。”
慕容青鸾心口猛然一震,罗太医此刻还在养心殿为甄太后“诊脉”,墨渊现在去养心殿必定会发现什么端倪,于是她勾起双臂,吻了他的唇,希望能够将他留下来。
“鸾儿,不要闹。”今晚墨渊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迷之中,面对她的勾引,他没有给予半点回应,甚至出手将她推开,“朕确实是好久没有去看母后了,想来母后一个人也有些寂寞了……”
“墨渊……”慕容青鸾欲言又止,着实担心他发觉甄太后的丑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鸾儿,你别多说。”墨渊突然转身,十指紧紧贴在她的唇瓣之上,“墨渊问你,要不要与墨渊一起去养心殿?”
慕容青鸾面色为难,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墨渊突如其来,站在养心殿门口的素馨一脸讶异地望着慕容青鸾,面上竟露出了几分愤怒的味道。她没有想到慕容青鸾会带着墨渊前来,心里头便将慕容青鸾看低了。
“皇后娘娘、陛下,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素馨下了逐客令。
慕容青鸾一脸为难地想要解释,无奈她的小手被墨渊紧紧握在掌心里,想说什么却发现素馨根本没有看向她。
“朕就是来看看母后而已,歇下了也不打紧,朕悄悄进去。”墨渊脸上的阴郁之色漫步开来,狭长的眼睫半垂着,阻挡着旁人看入他的眼底。
“陛下,这样似乎不合礼数……”素馨的脸上隐隐有了几分担忧。
墨渊却道:“母后若是知道不合礼数,朕就不会特意来看她了!”
一句话说罢,挥袖推开拦在他面前的素馨,墨渊一把握住慕容青鸾的小手,朝着内殿走去。
素馨见状,只能在宫外大声呼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太后被这样的动静惊醒,伸手推了推身侧的罗太医,罗太医慌忙从床榻之上翻滚下来,还没来得及穿衣裳,墨渊和慕容青鸾已经闯入其中。
“渊儿,你不要误会,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甄太后心中惶恐,她直觉这一次她会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一双迷茫的眼眸落在墨渊身侧的慕容青鸾身上,无神的眼眸渐渐散发出恶毒的光芒。
“不是朕想象的那样,却是朕看到的那样!”墨渊发狂似地推掉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随手拔了挂在床帏边上的一把长剑,剑锋送到罗太医脖间,却又突然止住,他静默转身,问甄太后:“母后不为他求情吗?”
甄太后哪里敢多说什么,这等丑事被儿子撞破,她再也颜面抬头看他。
慕容青鸾伸手握住了剑柄,恳求着望向墨渊,“陛下,还是将罗太医交到宗人府处置吧,鸾儿不希望你的双手染满鲜血。”
墨渊冷冽的眼眸扫过罗太医的侧脸,罗太医浑身战栗,笔直地跪倒在墨渊面前,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
“来人!”墨渊唤了一声。
甄太后终于惊醒过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儿子,道:“渊儿……不要,哀家不想这件事传出去。”
墨渊冷声一笑,“母后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当初就不该这么做。朕仔细思量过了,母后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朕有一定的责任,朕太由着母后的性子了,以至于宫中的规矩都乱了。来人……”
“不要!渊儿……”甄太后慌忙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襟,目光转向墨渊身侧的慕容青鸾,“鸾儿,你跟渊儿说说,渊儿最听你的话了,你帮阿婆求求他……”
“墨渊……”慕容青鸾面上为难,她了解墨渊的个性,他做出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墨渊冷若冰霜的脸对上慕容青鸾的侧脸,“鸾儿,连你也要背叛朕吗?”
“不。”慕容青鸾在甄太后焦灼的视线中低下头去。
几个太监闯入内殿,墨渊一声令下,他们便将衣衫半裸的罗太医架了起来,往宗人府的方向拖去。
甄太后羞愧难当,放下红纱帐,藏入其中,久久不出声。
墨渊回眸望了一眼慕容青鸾,将她护在怀中,对她道:“有些事情不该你管的,你就不要多事了。”
慕容青鸾只得点头。
待到慕容青鸾和墨渊走后,甄太后才从红纱帐中探出脑袋,低低唤了一声“素馨”,素馨慌忙走进来。
年过半百的老人,还要面对这般尴尬的场景,素馨为她感到羞愧,心里头更是责备慕容青鸾,她一心认为是慕容青鸾将甄太后的事情告发到墨渊那儿去的。
“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甄太后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饶是如此,她也只是失神了刹那,已经平心静气,打算反击。
素馨微微低着头,道:“皇后娘娘来过一趟,听说罗太医在为太后娘娘诊脉,她就先行离开了。奴婢想不到,只一会儿功夫,皇后娘娘就带着陛下来了……”
“贱人!”甄太后冷笑一声,“居然挑拨我们母子关系!”
素馨默默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给哀家更衣,哀家要去宗人府!”甄太后掀开帘子,坐立起来,“哀家养了他二十年,如今连个男人都养不得了吗?”
甄太后的语气猛然拔高,惊得素馨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方才还同情着甄太后,现在突然意识到,有些人天生就不需要被人同情。
甄太后穿好衣裳,赶到宗人府的时候,墨渊正手执一把长剑,指着罗太医的脖颈,而慕容青鸾呆愣愣地站在一边,也没有上前阻挠。犯了这样的事情,罗太医难逃一死,慕容青鸾知道语言的无力,只能默默地守在墨渊身侧。
“不许杀他!”甄太后突然冲出来,挡在罗太医面前,清冷的目光望向墨渊,“哀家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哀家不许你杀他!”
墨渊深吸一口气,深邃的眼眸睁开,对准了甄太后的心窗,冷笑道:“母后,你是父皇的皇后,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这个不孝子!哀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现在老了,你就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甄太后面上满是怒意,斥退了左右的护卫,让他们去门外守着。
护卫们不敢不听,只得当着墨渊的面,静静退了出去。
“阿婆,你就少说两句吧,墨渊心里也不好受。”看得出墨渊的脸色极差,慕容青鸾很想阻止这一场母子大战。
“你闭嘴!”甄太后冷扫了慕容青鸾一眼,“若不是你这个狐媚子横插其中,本宫与渊儿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慕容青鸾无力地摇头,“阿婆,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认个错呢?只要你认个错,墨渊一定会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尊你为太后,万人之上的太后。”
甄太后不理会慕容青鸾,视线与墨渊对视,道:“渊儿,你真的要杀他吗?你若是要杀他,就连母亲一起杀了吧!”
墨渊不语,手中的剑缓缓垂下来,甄太后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安定,身子瘫坐到地面上。下一秒,墨渊突然又直起手中的剑,当着甄太后的面,一剑刺入了罗太医的心脏,温热的液体洒到甄太后脸上,墨渊冷冷启唇:“朕必须杀他,以祭奠父皇的在天之灵!”
甄太后抚着脸上温热的血液,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儿子,顺着那把染血的剑转头望过去,她看到罗太医惨死在自己面前。
慕容青鸾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慌忙上前一步,想要将甄太后扶起来,“阿婆,你什么都不要多想……”
“滚……”
甄太后的齿缝中冷冷吐出一个字,将慕容青鸾推倒在地,而后她鹰兀般冷厉的眸光对上了墨渊的视线,冷笑道:“呵……祭奠你父皇在天之灵,是吗?你根本就不是你父皇的儿子,你凭什么?”
慕容青鸾大惊失色,“阿婆,你一定是太激动了,你不要乱说……”
“乱说?”甄太后一声冷哧,嘴角露出几分轻蔑的笑意,“哀家没有必要诋毁自己。他确实不是墨恒的儿子!他的爹是谁连哀家都不知道!”
“不……阿婆,你不能这样。”慕容青鸾竭力阻止,可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她的心一时惶惑难安。
墨渊目光微冷,将慕容青鸾从地上扶起来,而后冰寒的一双眸子望向甄太后,“让她说下去。朕倒是很好奇,朕不是父皇的儿子,会是哪儿来的孽种……”
慕容青鸾握着墨渊冰冷的大掌,心揪成一团。
甄太后突然冷笑出声,“你难道就不好奇吗?先帝在位的时候,哀家总是以皇兴四年的事要挟他,每每提到那一年,先帝就算再怎么宠爱宸妃都不会同哀家闹。”
“为什么?”墨渊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也发觉了这一点,“朕听说父皇承诺了你一个诺言,父皇究竟承诺了你什么?”
甄太后目光微冷,“先帝承诺哀家,即便你不是哀家的亲生儿子,他也会传位于你!”
“怎么可能?”墨渊的面上闪过一丝惶恐。
“阿婆,墨渊可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忍心让他承受痛苦……”慕容青鸾回想起在秦技寒的医馆秦技寒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于是阻止甄太后往下说。
“哀家的儿子?哀家的儿子会不听哀家的话?”甄太后声音微微颤抖,含着几分酸涩的味道,“他就是个孽种!当年,哀家深陷敌营,哀家被一群男人凌辱,他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墨渊的身子猛然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甄太后,久久不能出声。
甄太后见状,又接着道:“秦技寒为什么会对哀家下红花?那是先帝授意的!倘若真是宸妃的意思,哀家早就弄死宸妃了!你的父皇就是这么疼爱你的,他给你留下一身的病痛,哀家凭什么要为他守节?”
终于还是没能够阻止她说出来,慕容青鸾紧紧拥着墨渊的身子,希望他不要受太大的刺激。
墨渊怔怔望着情绪失控的甄太后,漠然扔开了手中那把沾满鲜血的长剑。
“哀家当年在敌营之中被一群人轮流侮辱,先帝在哪里?他醉死美人怀!”甄太后的情绪一时间难以平复,不断地重复着二十四年前的一幕幕。那些恶毒的话语就好似带着刺的利剑,一刀刀划开墨渊的心……
“哀家重新南朝,先帝为何不再宠幸哀家?不是因为哀家年老色衰,是因为他知道,哀家早已失去了贞洁!再后来,宸妃得势,哀家一步步将你扶持着登上帝位,如今你却要这样对待哀家?”甄太后一双凤眸瞪得通圆,其中写满了怨愤。
慕容青鸾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附在墨渊的耳朵上,低声喃喃:墨渊,不要听,不要听……
“明日,朕要去西陵祭奠父皇。”
丢下一句话,墨渊茫然转身,握着慕容青鸾的小手,带着她离开阴森冰冷的宗人府。
今夜,墨渊没有留宿未央宫,慕容青鸾一个人静静躺在内殿的床榻之上,熬过了子时的痛楚,才沉沉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慕容青鸾醒来的时候,红鸢便急急闯了进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墨渊已经去了西陵。
昨晚的他太失控,这样的行为倒是在慕容青鸾的预料之中。
“娘娘,陛下去了西陵,我们要跟过去看看吗?”红鸢心中担忧,“陛下一走,这宫里头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奴婢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全。”
慕容青鸾叹了一口气:“连陛下都没有担心,你担心做什么?”
红鸢听得出慕容青鸾语气中的失落,忙安慰道:“娘娘实在责怪陛下吗?其实陛下也不是故意的……昨晚那么大的事情,落在谁头上,谁都会失控的。更何况陛下是一国之君,有那么多烦心事,今日出去散散心也很正常。”
“他哪里是去散心?”慕容青鸾咬唇,“他大约是想去质问那已经作古的先帝,想要向他讨一个说法罢了。陛下就是这样一个人,性子太死板。”
“那……”红鸢心里头担忧慕容青鸾的安危,又道,“娘娘,我们究竟去不去?”
慕容青鸾微微眯起眼眸,道:“不去了。若是现在有人去打扰他,他还是会想不通的……”
甄太后命人葬了罗太医,回到养心殿之后,随即便传召了甄晚晴。
甄晚晴似是预料到了什么,连夜进宫。
趁着墨渊去西陵祭拜先帝,甄太后调用甄远道手中的人马,将未央宫团团包围起来。
彼时,慕容青鸾才刚刚起身,红鸢正在为她更衣,甄太后沉重的脚步声在大殿响起,一步步朝着内殿逼近。
“阿婆?”见到甄太后,慕容青鸾略微有些诧异,当看到她身侧的甄晚晴,可带兵的甄远道时,慕容青鸾的脸色阴沉下来,“看样子,阿婆并不是来找鸾儿聊天的。”
“来人,拿下!”甄太后面若冰霜,轻轻一挥手,两个侍卫便冲上前去,扣住了慕容青鸾的手脚。
慕容青鸾蹙眉,“放开我!”
“甄大将军带兵包围未央宫,可曾想过后果?”慕容青鸾目光微冷,视线从甄太后脸上移到甄远道身上,没有半点惧怕的味道。
甄远道心里头有些许动摇,毕竟甄太后这样的做法确实有些过激了,等到皇上回宫,看到心爱的女人被逼至此,只怕……
甄太后将罗太医的死迁怒到慕容青鸾头上,一心认为通风报信的人是慕容青鸾,如今她便要亲手杀了慕容青鸾,为自己的情人报仇!
“是哀家传召大将军进宫,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是哀家一力承担!”甄太后感觉到甄远道的退缩,冷声道,“若是甄大将军愿意帮哀家,那么哀家便承诺,晚晴会是南朝新一任的皇后!等到晚晴封后,哀家便交出凤印,由她执掌后宫!”
“皇后娘娘,得罪了。”甄远道命人将慕容青鸾捆绑起来,“去火场!”
“为什么要去火场?”慕容青鸾的脑海里闪过一丝惶惑,紧紧扣着红鸢的手。
“你放开娘娘,娘娘又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要押她去火场?”红鸢惊慌失措,望着甄太后身边的甄晚晴,恳求道,“三小姐,你快同太后娘娘说说……皇后娘娘怀着身孕,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甄晚晴微微一勾唇,挑眉望向慕容青鸾,冷笑出声,“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慕容青鸾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甄晚晴,十年不见,她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十几天前的那一碗堕胎药也是她安排人送来的?
“不要再废话了,去火场!将这个贱人烧死!”甄太后冷声下令。
慕容青鸾的手脚很快被束缚住,那些侍卫一个个粗手粗脚的,她担心极了肚子里的孩子,终于软下声来,恳求道:“阿婆,你想要鸾儿怎么死都可以……可是阿婆,鸾儿肚子里怀着的是您的孙子啊,您怎么忍心?”
“什么孙子?”甄晚晴冷笑一声,“太后娘娘已经派人找彤史查了记录。四个月前,皇后娘娘身在平城,彤史上根本就没有记载,谁知道你肚子里的,究竟是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
甄太后冷声接话,“晚晴说的不错。平城在南朝边境,说不定你跟外面的男人苟合,怀上了孩子才跟着陛下入宫的呢?”
慕容青鸾惊惶失措。四个月前,她尚在平城,彤史上当然没有记载。她们想怎么诬陷她都可以了,如今墨渊不在宫中,她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群人将慕容青鸾押往火场。
火场是宫中执行火刑的地方,一般是妖媚惑君的妖女才会被执行火刑。墨渊宫中除却慕容青鸾,没有任何妃子,所以这十年来,火场里没有死过一个人。
慕容青鸾望着满目苍凉之景,她颓然一笑,想象过无数种死法,却惟独想不到自己到最后是被烧死的。
在红鸢绝望的目光之中,慕容青鸾被押上了成堆的木柴中央,木柴的四周被浇满了汽油,只要甄太后一声令下,大火便会熊熊燃起,顷刻之间,慕容青鸾便会化为灰烬。
“本宫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慕容青鸾平心静气,面对死亡,她已经看开。
“什么事?你说出来,我让你死个瞑目!”甄晚晴冷眼望着她。
慕容青鸾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本宫想知道,对本宫下堕胎药的人,是不是你?”
甄晚晴眯着眼睛望向慕容青鸾,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道:“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你换个问题问问。”
慕容青鸾咬牙,又问:“昨晚,出卖太后娘娘的人是你,对不对?”
“不是……”甄晚晴急急否认,完全没想到慕容青鸾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甄太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冰冷的视线在甄晚晴脸上停留了两秒,最终作罢。她转过身来,一声令下:“点火!”
手中拿着火把的侍卫颤颤抖抖地往那堆木柴靠近,他的手臂就好似木乃伊一般僵硬,悲哀地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后,将火把朝着她的身子扔过去。
“住手!”
伴随着一声惊呼,慕容青颐的声音出现在火场之上,顺利踢开了火把,飞身来到慕容青鸾身侧,为她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慕容青颐,你个疯子!快烧死她!”甄晚晴痛呼出声,似乎已经恨慕容青鸾入骨。
慕容青颐执剑抵在慕容青鸾脖间,笑对甄晚晴和甄太后:“慕容青鸾是我的仇人,她只能死在我的剑下。可皇后娘娘又是我的主人,我有权保证她的安全。”
慕容青颐一声令下,整个火场被羽林军团团围住,甄远道带来的人马尽数被困。
“拿箭来!”甄晚晴心有不甘,夺过甄远道手中的弓箭,对准慕容青鸾,一箭射出去!
慕容青颐反应及时,抱着慕容青鸾夺过一箭,随即将手中的长剑甩出,准准刺中了甄晚晴的心脏。
“呵……呵呵……”甄晚晴茫然对着天空大笑,胸口的鲜血不断喷涌而出。
慕容青鸾慌忙推开慕容青颐,跌跌拌拌抱住地上将死的甄晚晴,问:“快说……那碗堕胎药是不是你下的?”
“是我……”甄晚晴口中说着“是我”,却不停地摇头,僵死在慕容青鸾怀中。
慕容青颐命人将甄远道收押大牢,将甄太后软禁在养心殿,等待墨渊回宫之后,再做定夺。
慕容青鸾原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救自己的人会是慕容青颐,对他感激万分。
慕容青颐对慕容青鸾的仇恨并没有因此减少,他冷冷回头,望向慕容青鸾:“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我会一直保护着你。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慕容青鸾惊惶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谢谢。”
回到未央宫,甄晚晴临死之前的表情一直盘旋在慕容青鸾的脑海之中,摇头口中却又承认,甄晚晴究竟想说些什么?那晚堕胎药是不是她下的?
墨渊得到慕容青鸾被围困的消息,火速回宫,来到未央宫,见慕容青鸾还安好地坐在自己面前,一颗起伏不定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将她搂在怀里,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墨渊想明白了。身世有什么关系?朕不是先帝之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鸾儿好好的,墨渊就很开心。”
慕容青鸾故作生气,板着张脸道:“鸾儿今日差点儿就被大火烧成灰烬了,连小宝宝都差点保不住……”
她的声音软软的,墨渊听着愈发心疼,冷声道:“朕不会再让你有任何危险。”
慕容青鸾原以为他不过是说说罢了,次日圣旨就传达下来:甄太后禁足养心殿,交出凤印,由皇后慕容青鸾执掌后宫。
慕容青鸾接手后宫事务以来,将宫中婢女划分等级、分组,各组间存在竞争,宫中私相授受的事件终于减少。
甄太后被禁足养心殿,宫里头终于没有先前那般闹腾,慕容青鸾曾经陪同墨渊去看望过甄太后,只是甄太后闭门不见,久而久之,养心殿便成了后宫中的另一个冷宫,极少有人出入。
墨渊每夜都会在养心殿门口驻足良久,他也很想解了甄太后的禁足令,可他根本找不到一个理由。
年后,慕容青鸾的肚子渐渐大起来,身子重了,连走路都会觉得很累。
自从推行了改革,后宫中的制度越来越好,婢女们做事也越来越有条理,每月为了例银拼命劳作,为了提早出宫,每个人都争相立功。
红鸢年龄长了,慕容青鸾便琢磨着要将她嫁出去,偏偏红鸢是个死心眼儿,打死也不愿意离开皇宫半步。
“年龄大了,总要成亲的。”慕容青鸾苦心劝说,抚着自己挺起的肚子,满脸的笑意。
“是是是……成了亲还要生孩子的。”红鸢白了她一眼。
墨渊紧张慕容青鸾的身子,瑶筝每天都会来给慕容青鸾把脉,以往从脉象上都能看出男女的,可慕容青鸾的体质特殊,总也断不出个所以然来。
慕容青鸾心里头总是有些压力的,朝堂上要墨渊纳妃的折子不在少数,若是她这肚子不争气,只会让墨渊更为难。
墨渊明白她的心思,想尽办法为她减压。
初春,慕容青鸾正在太液池附近赏花,突然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来到她跟前,朝着她做了个鬼脸,甜甜叫了声“阿姐”。
阿姐?
慕容青鸾只觉得这个称呼异常遥远。
从前,墨渊唤长公主为阿姐,如今长公主被废黜。
从前,甄绾依唤甄芸芷为阿姐,如今甄芸芷身死异乡。
从前,慕容青玧唤自己为阿姐,如今慕容青玧中毒惨死。
从前,慕容青颐唤自己为阿姐,如今慕容青颐恨她入骨。
慕容青鸾淡然一笑,低下头对那小男孩道:“阿姐可不是什么好称呼,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王爷家的小王爷?”
小男孩微微一皱眉头,“本王不是哪家王爷家的小王爷,本王是皇帝哥哥叫来的。”
皇帝哥哥?
慕容青鸾心下一惊,“原来竟是位小皇子。”
“本王排行十七,先帝赐字岚,你可以叫我岚儿。”小男孩吐了吐舌头,将一束迎春花递到慕容青鸾手中,“皇帝哥哥要本王告诉你,他爱你。虽然本王也不知道爱是什么意思,但皇帝哥哥说的话就是圣旨,你必须接受他的爱!拿着!”
小男孩的态度很强势,慕容青鸾淡笑着接过他满手的迎春花,墨渊这才悄悄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搂住。
“墨渊,别这样……有人。”慕容青鸾面上一红,“教坏小孩子可不好。”
墨渊温润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勾唇邪肆地笑:“管事的嬷嬷迟早要教他,身为皇子也到了学习宫闱情事的年龄,朕是言传身教。”
“你……”慕容青鸾双颊烧得火辣辣的。
十七王爷墨岚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眼前抵死纠缠的两个人,咯咯笑出声来:“皇帝哥哥泡妞儿咯!”
慕容青鸾羞愧难当,墨渊却不予理会,热情地索要着她的吻,等到两个人相拥着喘息之际,墨渊才附在她耳畔道:“有件事朕一直没有同你说,小十七其实是阿姐的儿子。所以,十年前你以为你未能从朕手上救下他,一直自责,如今也该释怀了……”
慕容青鸾惊讶地瞪大了眼眸,难以置信地望着墨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墨渊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慕容青鸾重重点头,“至于!”
“傻瓜……”墨渊将她摁在怀里,软软地揉着她的身子。
慕容青鸾的声音又突然低沉下去,轻声问墨渊:“我阿母,她知道吗?”
墨渊面色一沉,答:“知道。朕是故意气她,才不让他们母子相见,那时候朕以为你死了。”
慕容青鸾望了一眼一侧站着的小男孩,对墨渊道:“墨渊,咱们出宫一趟吧。鸾儿想带十七王爷去见见阿母……”
“朕明白你的心思,朕也早有打算。”墨渊笑道,“明日,朕会传召阿姐入宫,恢复她的长公主身份,让她时常陪着小十七,希望她对你的恨可以减轻。”
小墨岚听不懂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东西,随手搂住路过的一个小宫女,学着墨渊的样子,对着那小宫女的嘴唇一阵狂啃。
小宫女抵死挣扎,小墨岚便学着墨渊的样子哄她,“不要乱动,让本王亲一口,本王娶你为妃。”
小宫女果然不再挣扎。
嘉义十一年,三月,北朝君主东方墨携皇后萧青筠、淑妃甄绾依出使南朝。
彼时,慕容青鸾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墨渊几乎没日没夜地陪着她。
日子看上去风平浪静,等到这一日到来的时候,慕容青鸾却不知怎的总觉得心中不安,隐隐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墨渊,绾依现在很受东方墨的宠爱,是吗?”夜半的时候,慕容青鸾缠着墨渊,有些事情想要先问清楚,免得出事之后措手不及。
“算是吧。”墨渊将她抱在怀中,她的身子越来越重了,想要抱她,居然有些吃力了,墨渊望着她痴痴地笑,“怎么突然问这个?东方墨再怎么宠绾依,也不可能有朕对你好。”
慕容青鸾面上一红,双目瞪直,“好什么?每晚都要疼得死去活来!”
墨渊哑着嗓子哄她,“若是这一胎生了男孩,随便你怎么蹂躏他,朕都不会出声阻止。”
“好。”慕容青鸾满意地点头,又问,“北太子因为姜国王妃之死被废,依墨渊之见,东方墨会立谁为太子?”
墨渊伸手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弹了两下,脸上微微露出几分不悦,“你这么旁敲侧击,无非是想问一问东方墨的消息,不是吗?”
慕容青鸾沉默不语。
墨渊的语气里满是醋意,却还是乖乖解释,“东方楚也跟来了。东方墨很看重这个儿子,这样重大的事情,必然会带着他的。”
“那……”慕容青鸾的眉头微微皱起,“宫宴那日,鸾儿还是留在未央宫乖乖养胎吧。”
“你怕见到他?”墨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的味道。
慕容青鸾伸手一拳,重重砸在墨渊胸口:“你这话什么意思?怕我思想出轨吗?”
“老婆大人,为夫不敢。”墨渊慌忙认错。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慕容青鸾倚在墨渊怀里,幽幽叹了口气,“君子,才子,公子,男子,世可集四者于一身者举世难寻。东方楚也算其中一个,鸾儿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那么死心……”
墨渊拥她在怀,小声安慰,“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最适合的另一半。朕曾经一度认为你和东方楚是最为般配的,三番两次将你往他身边推……现在朕才明白,万事随缘。”
“恩。”
次日,北朝使者入宫,慕容青鸾在未央宫设宴款待。
东方墨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但他的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他依旧如慕容青鸾初见他时意气风发,左手扶着甄绾依,右手挽着萧青筠,步入大殿。
十年不见,甄绾依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尽,她的任性与刁蛮也被险恶的北朝皇宫磨平,再见之时,她一袭高贵的紫色华袍,站在东方墨身侧,将北朝萧皇后的气势完全压制了下去。
传闻说,东方墨专宠淑妃果然不假。
“北帝请入座。”慕容青鸾选择了靠左手边的位置,引东方墨和他的一后一妃入座。
三个人刚刚坐下,甄绾依便“咦”了一声,然后目光落在了慕容青鸾身侧的墨渊身上,问道:“陛下,今日宫宴怎么不见太后娘娘?”
墨渊面色一僵,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正在养心殿歇息。”
哪里是身子不适?甄太后已经被禁足三月有余,根本没有机会出席任何宴会。
甄绾依是聪明人,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玄机,道:“绾依出嫁之前,深得太后娘娘恩宠,此次回来南朝,很像一堵太后娘娘天颜,既然太后娘娘病了,绾依便只能亲自上门拜访了。”
“那倒不必……”墨渊蹙眉,他一早便想解了太后的禁足令,如今终于找到借口,于是转身低声对身侧的阿寂道,“传旨下去,即日起太后娘娘可以在宫中自由走动,请她来参加宫宴吧。”
“是。”
慕容青鸾见墨渊终于放下,总算安心。
甄太后幽闭多日,再出现之时,风采依旧不减,她横眉淡淡扫了慕容青鸾一眼,在墨渊身侧落座。
“这些日子委屈母后了,母后若是闲来无事,便多出来走走吧。绾依要在宫里住上几日,可以陪你聊聊天。”墨渊淡然出声,想要缓和母子间的关系。
甄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东方楚一身华服步入大殿,身侧挽着一个女子,慕容青鸾定睛一看,心中惊讶不已,那女子居然是她的姐姐萧越歌。
清越公子一直挽着东方楚的手臂,姿态亲密,宛如新婚夫妇。
东方墨见众人愣住,出声笑道:“朕来介绍,犬子靖南王、靖南王妃。”
“果真是郎才女貌,靖南王风华绝代,靖南王妃更是国色天香。”墨渊淡笑着嘉奖,衣袖之中,大掌紧紧握住慕容青鸾的小手。
“陛下过奖了。”清越公子出声,东方楚却不理会墨渊,寻了个位置,拉着清越公子,漫不经心地坐了下去。
慕容青鸾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东方楚与姐姐已经成婚,这速度实在令人乍舌。
东方楚的目光直直望着墨渊,却不肯给予慕容青鸾一丝视线,他面容阴郁、薄唇紧抿,心思叫人难以猜透。
慕容青鸾见他这个样子,心中有些担忧,他与姐姐貌合神离,也不知姐姐跟了他,是不是真的会得到幸福。
东方楚似乎感觉到慕容青鸾焦灼的视线,冷冽的眸光微微一扫,唇角勾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似是在自嘲。
慕容青鸾皱了眉,想来他并没有真正放下对木妮娜的感情。
东方楚的视线一直落在慕容青鸾身上,没有了从前的爱慕,满满的都是冷冰冰的嘲讽,慕容青鸾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他。
小腹部微微有些不适,慕容青鸾起身,对墨渊道:“臣妾身子不舒服,先退下了。大家玩得尽兴些。”
墨渊见她脸色惨白,便没有强留,吩咐红鸢送她回去。
似乎是因为人多地缘故,整个未央宫都显得闷闷的,慕容青鸾心里头似乎堵着一口气,难以喘息,于是对红鸢道:“我们去太液池走走。”
“是。”红鸢扶着她,小心翼翼往太液池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太液池上了灯,湖灯映在水面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水花,波光粼粼地水面荡漾着,慕容青鸾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起了风,初春的气候有些冷。
“红鸢,回去未央宫,帮本宫取件袍子来。”慕容青鸾淡笑。冻着自己不要紧,如今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她做什么事都变得小心翼翼。
“是。”红鸢转身,又犹豫着回头,对慕容青鸾道,“娘娘站在原地,不要乱跑,太液池边上路滑,若是落水就不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慕容青鸾习惯了她的啰嗦,不停点头。
红鸢见状,这才往回跑。
太液池附近有六角楼,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墨弘了,慕容青鸾往六角楼的方向走去,站在亭子里,突然觉得一切又回到了十年前。
手臂露在风中,微微有些凉,慕容青鸾不觉瑟缩了一下。
身后有人递过来一件披风,将她裹住。
慕容青鸾巧笑回眸:“红鸢,你的手脚越发麻利了,这么快就……”
下面的话被吞入腹中,慕容青鸾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望着东方楚那双满含深情的眸子,她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是红鸢。”东方楚冷下脸来,嗤笑道,“未央宫里太闷,你一个孕妇自然是坐不住的。那地方不适合本王,本王也坐不住。随便走着走着……没想到就碰到一起了。”
慕容青鸾尴尬地将他的披风从身上脱下来,递回他手上,道:“王爷,这样不太合适。红鸢很快就回来了,本宫不需要你的披风。”
东方楚自嘲一笑,“拒绝拒绝……你从来都不肯给我一次机会。”
“王爷,本宫已为人妻。”慕容青鸾怕他说下去,连忙打断。
“已为人妻?”东方楚冷笑一声,伸手挑起她的下颚,“上一回,你也告诉本王,你已经同墨渊有了孩子。到头来,那孩子不过是姜国王妃的遗腹子!”
“你就是在为这件事恼我?”慕容青鸾微微一挑眉,望向东方楚。
东方楚侧过脸去,不出声,手中紧紧捏着那件披风,一个用力,披风在大掌之下震得粉碎。
“若是我当初不那么说,你会放我走吗?”慕容青鸾眉峰一扫,静静注视着东方楚,“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一个藏了十多年的影子,你何必这么执着……不如惜取眼前人。”
东方楚冷然转身,伸手扼住了她的下颚,“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本王走!父皇的人马已经遍布在整个皇宫之中,你唯一活命的机会便是跟本王走!”
“什么?”慕容青鸾的面色煞得惨白,目光朝着远处望了望,皇宫之中黑影闪动,似乎真的有外人潜入。
“告诉你也无妨!”东方楚冷笑,“这天下很快就改姓东方了!再也没有南北朝之分!”
“军队是怎么潜进来的?”慕容青鸾不解,“宫中戒备森严,你们的军队怎么可能随意出入?”
东方楚一声冷笑,“那就要感谢你的姐姐……靖南王妃。她非但教会了北朝的子民冶铁炼钢、改良兵器,还教会了本王用水攻……看见那太液池之中的宫灯了吗?那不是什么宫灯,不过是本王的军队用来在水下照明的器具罢了。”
“你娶姐姐,只是为了得到她的帮助?”慕容青鸾面露痛苦,“你一点都不爱她吗?”
“本王和你姐姐是一条船上的人,本王娶她,天经地义,不需要爱。”东方楚冷然而笑,嘴角却划过一丝落寞。娶她,真的没有一点爱吗?他自己也无法确信。
“你已经疯了!”慕容青鸾越发担忧未央宫的情况,甩开他的手,想要逃离这里。
东方楚长臂一伸,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又道:“南朝的疆土,固然诱人,倘若你愿意随我天涯海角,我甘愿放弃这如画江山!”
“墨渊也是这么说的……我不可能在最后关头弃他不顾。”慕容青鸾转头,清冽的眸光直视他犀利的眼神。
东方楚微微一扬手,手中的碎步飞了漫天,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来:“既如此,本王便只能踏平南朝,用这把饮血剑斩下他的头颅,从他手中夺回你!”
“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本王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东方楚目光微冷,“不要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本王不信你忍心看着孩子死……”
“若是南朝败了,你想怎样都悉听尊便。”
慕容青鸾快步离开,脑海中努力思索着破解之法,宫中有慕容青颐带领的羽林军常驻,东方墨的人再厉害,能够潜入宫中的毕竟是少数,太液池统共就那么大,能藏下多少人?
细想一下,慕容青鸾直觉东方墨一定在皇宫外围安排了军队,等到时机成熟,里应外合,想要一举拿下整个南朝。
待到慕容青鸾离开,清越出现在东方楚面前。
东方楚黯然一低头,对上清越的视线,“本王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将消息透露给她了。能不能逃过此劫,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如今父皇被淑妃迷惑,有些事情本王也阻止不了。”
“谢谢。”清越干涩的扯了扯嘴角,“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嘴硬,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将消息透露给她,却要将这个罪名按在我的头上……”
东方楚茫然一笑,“那又如何?你不愿意?”
“乐意至极。”清越笑答,上前一步,挽住了他的臂膊。
匆匆回到未央宫,慕容青鸾忙传来红鸢。
“娘娘,什么事这么急?”红鸢蹙眉,“你身子重,跑这么快,不怕摔倒吗?”
“笔墨纸砚伺候,快!”慕容青鸾来不及同她多说,又问,“宫中可以硫磺粉和煤炭?”
红鸢见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认真答:“硫磺粉有很多,煤炭没有,但是有木炭!”
“木炭也行。”慕容青鸾匆匆在宣纸上写下硫磺粉与木炭的比例,又在一侧画了几幅简图,吩咐红鸢,“去御花园摘些皂荚,命人按照我写下的方法提炼硝酸盐,再按比例将硫磺粉、木炭和硝酸盐混合,最后用油布纸将混合后的粉末包起来,做成图上的形状!”
红鸢听得云里雾里,忙问:“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火药!”慕容青鸾又想起什么,急忙吩咐道,“做好的火药放在阴凉处,千万不要碰到火芯。火药的杀伤力很大,这是用来迎敌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红鸢又问,“迎敌?什么敌人?”
“没……没什么。你将制好的火药交给慕容青颐,让他随时听令就是。”
有些话,慕容青鸾不便说出来。看得出,今晚东方楚是来通风报信的,这件事若是传开了,只怕那东方墨会提前行动,那么她连最后的应对时间都没有了。
躺在床榻之上,慕容青鸾想要努力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
先是有人对她下堕胎药,然后是甄太后的丑闻被揭发,甄晚晴带着甄太后要烧死她,甄晚晴死在她面前……宫中制度改革之后,便再无动静,紧接着北朝的人马就来了。
脑海里有个片段不停地重播。
慕容青鸾抱着将死的甄晚晴,问:“那晚堕胎药是不是你下的?”
甄晚晴摇着头说,“是我……”
那半句没有说完的话,慕容青鸾突然猜到了!
应该是,是我二姐。
甄绾依才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甄晚晴不过是个替死羔羊罢了!
恰在此时,一阵阴风在她耳侧扫过,一把锋利的匕首穿过慕容青鸾的视线,紧紧钉在了墙壁之上。
慕容青鸾冲上前去,拔下匕首,一张纸笺滑落下来。
那是甄绾依的字迹:今夜子时,太液池一见,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别耍花招,你姐姐的命握在我手上!慕容青鸾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儿时的玩伴终成敌手。
墨渊来到未央宫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慕容青鸾一想到子时还要出去,又怕被墨渊发觉,于是微微蹙了眉,道:“墨渊,鸾儿今晚有些不方便,你就歇在承乾宫吧。”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反倒引起了墨渊的好奇,“怎么不方便了?”
慕容青鸾面色为难,扯嘴道:“瑶筝说,我离生产的日子近了,最好不要行房事。墨渊你……你憋得住吗?”
墨渊面上一黑,“墨渊是那种色欲熏天的人吗?”
“恩!”慕容青鸾重重一点头,“鸾儿对你不放心。为了宝宝的安全,你必须回承乾宫呆着!”
“好好好……”墨渊拗不过她,原本今晚他就没打算歇下,只不过心里头担心她,多看她一眼罢了。宫中的动静他都感觉到了,想来那个幕后的人要动手了。
慕容青鸾等到墨渊离去,披了一件衣裳,匆匆出门,朝着太液池的方向走去。
六角楼中站着一抹身影,慕容青鸾走近一看,不由惊讶出声:“怎么会是你?”
东方楚收到甄绾依的书信,今晚太液池一见,倒也没料到来的人会是慕容青鸾,他的眼中闪过一阵狂喜,随即便被惊恐所取代。
“遭了!”
“中计了!”
两个人同时说道!
待他们转身,整个太液池已经灯火通明,甄太后在甄绾依的陪同下,带着三千死士将两人围困其中。
甄太后冰冷的声音在太液池上方响起:“身为南朝皇后,却三更半夜与男人私会,通奸罪当浸猪笼!本宫慈悲,免去你的痛苦,拿箭来……”
甄绾依抵上一把弓箭到甄太后手中,她的嘴角泛着邪肆的笑意,“太后娘娘,手下留情。”
“放心,一定一箭穿心,不会让她太痛苦的。”甄太后面上一冷,狠绝之色尽显。
慕容青鸾双手附在自己的腹部,忙出声道:“阿婆……孩子还有一个月就生了,你真的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孙子死在自己箭下?”
甄太后的语气里不含任何感情,冷笑道:“哀家要孙子有什么用?儿子尚且不能真心对待哀家!”
说罢,她搭箭上弓,一把弯弓被她拉满。
“孩子,对不起,娘始终没能保护好你。”
慕容青鸾的身子重,根本躲不开她的箭,她只得微微闭上眼眸,等待死亡的降临。
几滴温热的鲜血溅到慕容青鸾脸上,可她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惊慌地睁开眼眸,东方楚颀长的身子直直挡在她面前,那支箭穿心而过,将他的身子撕裂开来。
“住手!”
听到动静,墨渊带着慕容青颐的兵马火速赶来,将这里团团围住,冲到慕容青鸾身边,见她满脸鲜血,心中惊恐万分,“鸾儿,你怎么样?伤到了哪儿?”
慕容青鸾的泪簌簌往下落,“我没事。”
她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东方楚摇摇欲坠的身子,“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不想欠你一个恩情……我不想一辈子欠着。”
墨渊这才发现,受伤的人是东方楚。
那支羽箭横插在他的心脏处,刺中的是要害,鲜血流个不停。这样的伤,在他看来,根本没得治。望着慕容青鸾惶然无措的表情,他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替她挡箭的人不是自己?
东方楚倚在慕容青鸾怀里,茫然一笑:“吻一吻我……好吗?最后一次,我很想看他吃醋的样子。”
他又转过头,望向墨渊,低叹道:“一辈子都在同你争她,我从来没赢过,让我赢一回如何?”
墨渊点点头。
东方楚感觉到灼热的鼻息拂在自己脸上,心口处的伤突然没那么痛了,嘴角竟露出一抹苍凉的笑意的。
那一抹,慕容青鸾完全没有意识,她感觉到是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操作着这一具躯体,迫使她吻上东方楚的唇。
那样的吻,轻柔、动情,木妮娜一定深爱着他的刘楚哥哥吧?
下一秒,慕容青鸾身子一颤,只感觉身子轻了许多,木妮娜的灵魂似乎彻底从她的身体里散去,随着东方楚去了遥远的雪域。
清越穿过人群,面色惨白地跪倒在东方楚面前,冰冷的唇角在风中瑟瑟发抖,紧紧握着东方楚的手,厉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你要争的人还是她?”
东方楚伸手反扣住她的手腕,笑道:“我们还有下辈子,何必在这辈子争来争去……”
“我不要下辈子!”清越一把推开慕容青鸾,召唤了几个人将东方楚带回北朝军营。
“让瑶筝跟过去!”慕容青鸾心中愧疚,连忙传召了瑶筝。
子时一到,慕容青鸾又开始腹痛不止,墨渊见她疼得满头大汗,慌忙将她打横抱起,朝着未央宫的方向奔去。
临了,他冷冷扫了甄太后一眼,道:“看来母后的禁足令是解不得的,母后还是回养心殿好生呆着吧!”
甄太后的身子猛然一颤,昏倒在甄绾依怀里。
“快!送太后娘娘回养心殿!”甄绾依唤了几个人,将甄太后抬走。
半个时辰后,东方墨带兵入宫。
墨渊将慕容青鸾安顿下后,才面见东方墨:“不是北帝半夜进宫,所为何事?”
东方墨面含哀伤,想来东方楚伤得不轻。
“朕此次来找南帝,不过是想为犬子讨个公道!犬子在南朝皇宫受伤,有人亲眼目睹是南朝甄太后射伤犬子,犬子如今奄奄一息,朕只要南帝交出甄太后,此事便可既往不咎!”东方墨那双深邃的冰冷瞳仁直直望向墨渊眼底。
墨渊冷静道:“朕有一事不明。宫宴过后,北朝使臣明明已经离开皇宫,为何北朝靖南王会出现在皇宫之中?”
东方墨目光骤冷,东方楚出现在皇宫内确实不好解释。他原想借着东方楚受伤的借口夷平南朝,如今这个借口倒是不必找了。
“墨渊,朕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楚儿是死是活,朕不管,但南朝的江山,朕要定了!”东方墨一挥衣袖,太液池中上千兵马瞬间破水而出!
亮晃晃的太液池,居然藏着千军万马!
墨渊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暖暖的笑意,似乎那万千兵马在他眼中不足挂齿,他淡笑出声:“北朝就算拿下南朝的皇宫又如何?南朝逍遥王墨弘的军队已经驻扎在皇宫之外,大将军慕容白曜重新带兵,驻守京城之中……皇宫一旦被攻破,他们的兵马便会涌入皇宫,将北朝的兵马尽数斩杀!”
“尽数斩杀?”东方墨冷笑一声,“朕一身戎马,从来就不怕死!就算是全军覆没,你一样会陪着朕下地狱!朕一把年纪了,不亏。”
“东方墨,你以为朕会拼死一战?”墨渊冷笑。
慕容青鸾的声音突然响起,子时已过,腹部的疼痛已经减轻,带着刚刚制好的一包火药来到墨渊身边,点燃了捻子,朝着太液池中扔去。
扑通……
一声巨响!
太液池中瞬间水花冲天。
东方墨震惊地望着慕容青鸾手中的东西,问:“什么歪门左道?你想吓唬朕?”
慕容青鸾回眸轻笑,“是不是吓唬,北帝已经看到了它的威力,自己心中应该有了定论,何必我多做解释?”
慕容青鸾转身,慕容青颐已经命人推了一车的火药过来,她笑对东方墨,“若是两军现在交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叫你们全军覆没!”
东方墨也意识到情况不对,面色微微一变。
他突然转身,一声令下。
“撤……”
千万大军,在东方墨的带领下撤出了皇宫,紧接着又离开了京城。
慕容青鸾的身子微微一颤,腿下一软,险些摔倒,幸而墨渊从身后稳稳将她扶住,叹道:“这里的事情,朕能够解决,哪里需要你插手?你养好身子就是了……”
慕容青鸾不自觉地垂下眼眸,脸上有难以抑制的哀伤,叹一口气道:“东方楚因我命在旦夕,鸾儿只是想将伤亡减到最小,不想再有更多的人牵扯其中了……不管是南朝的人,亦或是北朝的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鸾儿,你太傻。天下纷争,难免会有人伤亡的。”墨渊揽住她的双肩,回想起什么,忙问道:“对了,鸾儿你为什么会在子时出现在太液池?东方楚也恰好在……”
“墨渊……你这是在怀疑我吗?”慕容青鸾面上不悦。
墨渊无奈地耸耸肩,“墨渊是在乎你。”
“甄绾依约我来的……”
一句话说完,慕容青鸾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皱紧了,急急握住墨渊的手,问道:“甄绾依呢?为什么方才东方墨身边只带了萧青筠,甄绾依在哪里?”
彼时,甄绾依正搀扶说甄太后回养心殿。
她今天穿了一袭素白色的衣裳,不仔细看倒也没什么异常,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衣裳像极了孝服。
“绾依,渊儿有了鸾儿就不管哀家的死活了……幸亏还有你在哀家身边。”甄太后叹了口气,面上的皱纹堆积到一起,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甄绾依微微一抿唇,道:“绾依是北朝的皇妃,总归是要回北朝去的。”
甄太后眉头紧蹙,“都怪哀家不好,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北朝和亲!”
甄绾依的语调怪怪的,接下甄太后的话,“是啊,若是我姐姐甄芸芷活着就好了。若是她没有难产,绾依也不需要嫁到北朝去,指不定绾依已经嫁给了陛下呢。绾依可以一直服侍在太后娘娘左右的……”
提到甄芸芷的死,甄太后的面色变了变,拍了拍甄绾依的手背,安慰道:“你姐姐福薄,若是她还活着……一切都好。”
甄绾依突然话锋一转,“那倒也说不定,若是我姐姐不死,先帝怕是早就斩杀了慕容大将军了吧。失去了慕容大将军的支持,陛下也未必能够登基。”
甄太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微不可查地推开了甄绾依的手,冷声道:“陛下能够登基,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与慕容大将军的支持无关。”
“既然无关,当初又为什么要杀死我姐姐?”甄绾依的真面目终于撕下来,冰冷的面孔对上甄太后的脸,冷笑道,“太后娘娘不会认为自己做事一点马脚都不曾露出来吧?”
甄太后心口一滞,料不到甄绾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绾依……你都在说些什么?芸芷是因为难产而死,怎么会是哀家杀的?”
甄绾依的无关因为愤怒变得扭曲,一双俏脸涨得通红,指着甄太后厉声斥责,“我姐姐虽然身子弱,但她怀胎之时调理的很好。嫁到北朝之后,我想要查看姐姐的尸体,却发现有人将姐姐的尸体挫骨扬灰!这根本就是为了毁灭罪证!我想要找到姐姐的接生嬷嬷,却发现为姐姐接生的嬷嬷横死街头……再查下去,所有跟姐姐生育有关的人都已经消声匿迹。这其中难道没有猫腻吗?”
甄太后目光一冷,“你怀疑哀家?”
“不是怀疑,是肯定!”甄绾依咬唇,“慕容青鸾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得益最多的人便是真正的凶手。那时候,我自以为弘哥哥得益最多,现在仔细一想,登基的人是当年的宁王,而宁王并非追逐名利之人,得益最多的,自然是太后娘娘您!”
“绾依,你不要胡乱推测。”甄太后心中略微有些紧张,掌心捏了一把冷汗,如今养心殿中空无一人,她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太后娘娘。”甄绾依转身,一张惨白的面容对上甄太后的视线,“您仔细瞧瞧,绾依这一身衣服如何?”
甄太后这才注意看她,纯白无暇,一身孝服,她战战兢兢往后退了几步,脚下跌跌拌拌,“绾依,你要冷静,这里是南朝的皇宫,哀家是太后。”
“是太后不错……”甄绾依巧笑,上前两步,挑起甄太后的下巴,冷笑道,“你是太后,所以我你死的明白。我姐姐死的不明不白,不让她知道真相,她反倒好受些,若是她知道是太后娘娘加害于她,她到九泉之下都不会原谅你的!”
“你……”甄太后已经被她逼到了墙角。
甄太后已经五十多岁,而甄绾依正直年少,一个老人的力气自然比不上她,她两只手臂伸出来,便将甄太后死死堵在墙角。
“太后娘娘近来是不是总做些噩梦?梦到我姐姐了吧?”甄绾依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她是不是对你说,她要带你下地狱去?”
甄太后心中惶恐,这些日子,她确实接连不断地做恶梦,现在回想起来,那哪里是梦,夜里出现在养心殿的白衣女鬼分明就是眼前的甄绾依!
“是你!是你……”
“别激动……”甄绾依一把摁住她的胸口,笑对甄太后,“不妨听绾依说完。太后娘娘可记得罗太医的丑闻?”
“是你……也是你。”甄太后的面色惊得惨白,失血的唇角不停地哆嗦,“罗太医是你派来勾引本宫的,出卖本宫的人也是你,与鸾儿无关?”
“全中!”甄绾依的笑声越发肆意,“你总是责怪自己的儿媳妇,你越是责怪她,我越是开心。当初她为了替你掩饰罪行,不惜出手杀了礼部尚书赵澈,正是因为如此,我找了十年才找到线索……我恨她!她抢走了属于我的幸福,居然连复仇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鸾儿替哀家掩饰罪行?”甄太后惨白的面容又变了变,涨得铁青,怔怔望着眼前发狂的甄绾依。
“不错!”甄绾依挑眉一笑,“反正你也快要死了,不防让你死个明白!给她下堕胎药的人也是我!本来我想嫁祸给你,可惜她太重感情,不肯相信是你做的……”
“好鸾儿……好鸾儿……”
“现在才知道她好,太迟了!”甄绾依抬手,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扣住了甄太后的脖子,用力掐下去。
“住手!”
养心殿的大门被推开,慕容青鸾夺过慕容青颐手中的弓箭,朝着甄绾依的方向,一箭射过去,穿心而过!
甄绾依闷哼一声,两只手垂落下去,转身难以置信地望着慕容青鸾,倒地而亡。
慕容青鸾和墨渊急急冲到甄太后身旁,一把将她扶起来。
“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不要太医……”甄太后紧紧握着慕容青鸾的手,身子伏在她身上,一颤一颤,“鸾儿,你陪着哀家,哀家不要看太医……”
“好,阿婆,鸾儿陪着你。”慕容青鸾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她总算是肯接受自己这个儿媳妇了。
婆媳二人终于抱成一团。
墨渊在一旁看着,心中欣慰。
次日,驻扎在皇宫外围的墨弘进宫面圣。
“逍遥王墨弘护驾有功,晋封煜亲王,驻守皇城,钦此!”
“谢陛下恩典。”墨弘一脸淡然接过圣旨,想到慕容青鸾安好,他便也心安了。
等到早朝散去,墨弘在未央宫中驻足良久,望了那个俏丽的背影一眼,满足一笑,转身坦然离去。得不到她,给她一生守候也是好的。
傍晚,墨渊去了养心殿看望太后,慕容青鸾正在未央宫中用膳,一个黑影突然闯了进来。
“谁?”
慕容青鸾惊呼出声。
“是我。”黑衣女子一把握住她的嘴巴,然后掀开了面纱。
“姐姐……”慕容青鸾望着清越憔悴的样子,心中不忍,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问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清越眸光一黯,“伤了心脉,瑶筝说,活不过七天。”
“是我对不起他。”慕容青鸾垂下眼帘,心中满是愧疚。
清越咬牙,有些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除非有蜜菁,蜜菁可以救他。可如今,我们还找不到蜜菁……瑶筝说,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他。”
“什么法子?”
清越犹豫了一会儿,随即道:“你是服用过蜜菁的人,随着你腹中的孩子日渐长大,它吸收了蜜菁所有的精华,用你腹中的小孩做药引,可以救他。”
慕容青鸾神色一慌,手微微一抖,饭碗落到地板上,砸得粉碎。
“你不愿意救他?”清越当然明白慕容青鸾的心思,就算是要她死,她也要救东方楚,可是孩子重于她的生命。
慕容青鸾腹中自己隆起的腹部,面露痛苦之色,思索了许久,终于点头,道:“我愿意。”
“娘娘!不要!”红鸢刚巧闯进来,听到二人的对话,“娘娘你身子虚,腹中的孩子还要一个月才能出世,而东方楚已经活不过七日,要想救他必须要催产!可是娘娘,你想要生下这个孩子本来就已经是九死一生了,何况是催产?倘若一个不小心,母子不保,你置陛下于何地,陛下该有多痛苦?”
慕容青鸾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现,她咬牙,对着红鸢道:“红鸢,我这辈子不想欠别人什么……墨渊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我愿意欠着他,可是别人不行。”
说罢,慕容青鸾朝着清越使了个眼色,清越便出手打晕了红鸢。
慕容青鸾回身,对上清越的视线,“既然姐姐今晚来找我,想必催产药也已经准备好了吧?”
“恩。”清越颓然一点头。她有时候也非常恨自己,她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她甚至不顾亲生妹妹的死活。
“那就来吧。”慕容青鸾伸手到她面前,摊开掌心。
清越将一颗药丸递到她手中。
慕容青鸾望着那颗药丸良久,随即一仰头,吃了下去。
她是医学院的学生,有些事情非常清楚,现代的催产药也最多催产一周,可她的孩子明明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出世,这对母体的伤害很大,能不能活着生下孩子,那是一个未知数。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慕容青鸾感觉到腹部开始阵痛,清越连忙将她扶到床榻之上躺下。
“姐姐,这里不能有产婆,不能让陛下知道,所以只能劳烦姐姐了。”慕容青鸾朝着她微微一点头。
清越咬牙,道:“你放心。你只管努力就是了,那药丸是瑶筝给的,必定是世上最好的药。”
“好……”慕容青鸾惶然一笑,身子却乏力得很,小腹处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可她连半点声音都不敢喊出来,生怕引来外人的注意。
清越知道她忍得痛苦,找了一块纱布让她咬着。
慕容青鸾痛得满头大汗,可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生不出来。
就这么耗着,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慕容青鸾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被抽空,神智也渐渐不清醒了。
脑海中突然划过姜国王妃剖腹取子的片段,她伸手摸了摸,苍白的手指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到一把匕首,递到清越面前,有气无力道:“姐姐……剖腹吧……保孩子,一定要救回东方楚。”
清越捂住嘴巴,接过匕首,双眸中盈满了泪水,锋利的匕首放到慕容青鸾的腹部,她的手微微一抖,慌忙将匕首“哐当”一声扔开。
“不行!不能这样……”清越恢复了理智,“鸾歌,你不能一心求死,姐姐会一辈子难以安心的。你不是生不出这个孩子,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墨渊而已……你不能死了!不能死!”
被她说中了心事,慕容青鸾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隐忍着,一声低吼。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了整个未央宫。
“是个女儿。”清越说道,声音里不辨哀乐。
慕容青鸾双目圆睁,痴痴地望着屋顶,一句话都不说。
“大出血……”清越一手抱着孩子,望着慕容青鸾身下的血水聚成了河流,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
“快走!姐姐快走……再不走,墨渊的人就该发现你了。”慕容青鸾这才回过神来,又想起什么,突然瞥过脸去,背对着清越道,“我早猜到是女儿,名字已经起好了,叫墨莲。若是用它做药引,还留下残骸,烦请姐姐为它立一座坟。”
“好。”清越面上满是哀伤,亲吻着怀中的婴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待清越从未央宫撤离,慕容青鸾便静静躺在床榻之上,下身的血水越流越多,死去一般。
子时临近,墨渊依照惯例,来陪她度过最痛苦的子时。
望见床榻上浸在血水中的慕容青鸾,墨渊的心里一阵恐惧,三两步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侧脸紧紧贴着她失血的面颊。
“太医!快传太医!”
清越将慕容青鸾的情况告诉了瑶筝,瑶筝快马加鞭进宫,这才保住了慕容青鸾的性命。
瑶筝跪倒在墨渊面前,黯然道:“这主意是微臣出的,是微臣害得皇后娘娘险些丧命,请陛下责罚。”
“若是鸾儿不同意,你出了主意也没用。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墨渊眉头皱了皱,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慕容青鸾反手抱住墨渊,在他怀里压抑地低低哭出声来:“墨渊……是鸾儿不好。鸾儿未能给你留下小墨莲。墨渊,你不要生气,不要伤心……我们还可以再生很多很多的。”
墨渊心中苦涩,更加能体会慕容青鸾心里的痛苦,小心翼翼将她护在怀里,安慰道:“好……我们要生很多很多。”十个月后,未央宫上空电闪雷鸣、青龙显现,接连传来两阵婴儿啼哭。
产婆手忙脚乱,满脸堆笑,一手抱着一个婴儿,从产房奔出来报喜:“生了生了!恭喜陛下,是龙凤胎,母子平安!”
墨渊抱着还在坐在慕容青鸾身侧,点了点婴儿的小嘴,他们出生在暖风阵阵的秋季,男孩儿赐名如风,女孩儿赐名如秋。
慕容青鸾微微睁开惺忪的眼眸,望着一双儿女,叹了口气,“若是小墨莲还在就好了。两个女儿欺负儿子,这是我一辈子的愿望。”
墨渊低声安慰道:“别担心,传闻东方墨找到了蜜菁救东方楚,小墨莲定然平安无事。只是北朝靖南王妃失踪,我们的女儿想必正在世间的一角自在的生活。”
“恩。”慕容青鸾微微一点头,拥着他的身子,安然睡去。
墨如风刚满三个月,墨渊便给他断了奶。
理由很简单,妹妹墨如秋,自出生以来经常饿肚子。这一双儿女生得太过相似,糊里糊涂的慕容青鸾总是给如风喂两次奶。
慕容青鸾嘴巴上虽然总说要欺负儿子,可这个儿子被她宠得无法无天,两岁大的时候,居然把瘦小的妹妹生生踹下了床。
“夫人,为夫觉得,我们不该再睡一张床了。”墨渊咬唇,他已经有整整半年没尝过女人的味道了,都是这两个小鬼害的。
慕容青鸾一点头,“墨渊,鸾儿觉得你说的很对,所以……”
“今晚我们睡承乾宫!”墨渊那双漆黑的瞳仁亮了亮。
慕容青鸾一撇嘴,一手搂着一个娃儿,对墨渊冷声道:“是你睡承乾宫!”
墨渊的面色冷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被欺压了太久,是该重振夫纲的时候了。
“红鸢……”
他一声传唤,红鸢急急来到跟前。
“怎么了?怎么了……是公主尿了?还是小王爷尿了?”红鸢已经快要神经质了,慕容青鸾不许请奶娘,说是奶娘回折磨小孩子,要红鸢照顾她才放心,所以红鸢就由墨渊的贴身婢女,变成慕容青鸾的贴身女婢,最后变成了慕容青鸾的儿子女儿的奶娘……这等级,怎么越降越低了呢?不是说后宫的宫女搞晋级制吗?她一直干得很用心啊!
墨渊从慕容青鸾怀里一把抢过两个小鬼,塞入红鸢手中,道:“带他们去承乾宫躺着!”
两岁的小男孩啃着脚趾头问:“父皇,母后不是让你去承乾宫躺着的吗?”
“笨蛋!”两岁的小女孩嗓音清脆,一双冷冽的清眸瞪向小男孩,一如当年慕容青鸾初见墨渊时的神情,她咬牙,“父皇和母后要‘吃饭’了!不能带上我们!”
“为什么?”小男孩接着啃脚趾头,“父皇和母后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一起‘吃饭’?”
小女孩人小鬼大,“这就是父皇要断你奶的真正原因!”
说罢,小女孩从红鸢怀里挣脱,拽着小男孩的手,乖乖朝着承乾宫的方向走去。
墨渊满脸黑线,转头对红鸢一声冷哧:“出去!”
红鸢默默退开。
红纱帐放下,墨渊兴起,刚要对慕容青鸾上下其手,发现她已经沉沉睡去。
“夫人,你不热吗?”墨渊长臂一伸,将慕容青鸾软软抱在怀里。
慕容青鸾蹙眉瞪他,“知道热还抱着我?”
“为夫的意思是……”
下面是长久的沉默,接着道:“为夫的意思是,出过汗,就不热了。”十六年后,潼湖边上出了位莲公子。
莲公子清雅脱俗,用了男子之名,其实是位女子。
莲公子游走于文人墨客之间,凭借一手好画赢得万千褒奖,有人说,她的师傅便是十六年前北朝京都名震一时的清越公子。
又逢七月初七,潼湖之上聚集了一群俊男少女,互砸瓜果,相互表达爱意。十多年来,河灯会的习俗始终没有改变。
傍晚,莲公子一袭白衣来到潼湖之上,为过路的行人作画。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到少女的地摊面前,温润的笑意挂在脸上,问道:“姑娘,在下想找姑娘画幅画。”
“什么画?”少女见那少年长得还算俊俏,心里头着实喜欢,便问,“牡丹?杜鹃?还是潼湖之景?只要你说得出,本公子都能画得出!”
少年的嘴角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我想要姑娘画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少女瞪大了眼眸,“你全家在哪儿?”
少年朝着远处招了招手,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女蹦蹦跳跳走过来,身后还牵着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男子面容清俊,他的手臂上挽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
令少女惊讶的是,那名女子的相貌太过熟悉,她慌忙跑到湖边上,对着水中的自己,照了照。那女子居然与她长得如此相像!
“怎么样?画不画?”少年将少女截住,“母后……哦不,娘亲说,我和秋儿妹妹还遗失了一个姐姐,那姐姐与你一般年龄,既然是全家福,自然要画上我姐姐的。”
少女蹙眉,一双清冽的眸子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我又没见过你姐姐,我怎么画?”
“照着你的样子画就好了!墨莲姐姐!”
嘉义十二年,春二月,皇后分娩,得一子一女,赐名如风、如秋。
嘉义二十八年,七月初七,文帝迎大公主墨莲回宫,加封景阳长公主,赐城池两座,良田万顷。
嘉义三十年,春三月,长子如风继位,改年号景初,文帝墨渊晋为太上皇,皇后慕容氏晋为东太后,太后甄氏晋为太皇太后。
景初元年,十月,太上皇携太后离宫远游,定居云中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