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的秋
——关于香山的一般故事
七十年前，富阳才子
秋发生在故都
七十年后，湖湘小子
秋发生在新都
同一时，同一地
有故新，有前后
天不甚高，气不甚爽
叶尚不红，秋尚不浓
游客如织，人山人海
成双成对，成群结队
中国人多，原子弹少
唱后庭花，九景最丑
天子脚下，黄城根儿
睥睨外人，明天迁京
高楼大厦，亭台楼阁
南腔北调，九流三教
似处风里，似处尘里
如在风中，如在雾中
同是今天，日本广岛
踢球只宜听结果不宜看过程
同是今天，中国北京
踏秋只须有内容不须讲形式
同一时，不同地
见主次，见轻重
10，16，1994
大学数学课上
诗歌也应该给插科打诨一席之地。只是插科打诨也可以分出思想的高低、艺术的优劣来。我这些就算不了啥。
——题记
我想打瞌睡了
但我睡不着
我不能睡
我不敢睡
但我还是睡了
我没办法
我看小说
我讲小话
我东张西望
我胡思乱想
我是“课桌文学”的积极响应者
我是“灯火阑珊处”的长期“包头”
我不能及格
只好舞弊
否则除了退学
我别无选择
我不是普希金
我不是钱钟书
我不是琼瑶
我不是特招来的
我是独木桥上的胜利者
我的高考成绩单上
数学也有百零几分
而且还是因为没有发挥好
也许抽象思维有利于文科生
但是我不知道
大学中文系开数学课是否正确
反正文人失宠了
我们班没有多少人想学中文
想学的进不来
不想学的进来了
我也知道
中文系并非以培养作家为己任
成才大都要靠自学
何况这个商品时代
大学生不是来搞学问的
中国的教育体制有自己的国情
尽管学者只能出自高等学府
尽管科班出身绝不是坏事
象牙之塔里的枯燥单调空虚无聊也罢
五花八门的“扫盲”“怪圈”叫你出入皆难也罢
反正还得在这里捱四年
多么可怕
牢骚又有何用
伟大领袖早就告诫我们
牢骚太盛防肠断
即使我想打瞌睡
我也竭力支撑着
我还要及格
我不能舞弊
12，21，1994
迁移
——过王府井新华书店
夕阳正陷入高楼之间的峡谷
天色已有些昏黄
在泱泱大国这条最繁华的街衢上
突然出现这样一座低矮陈旧的楼房
我仿佛回到了县城家乡
上面贴的启事
显得何等无奈而又自尊
那是献给一段辉煌历史的辞呈
衣冠楚楚浓妆艳抹步伐踵踵的行人
目光根本没投注在它上面
在它北部不到一千米的另一建筑物三楼上
狭窄的空间寒酸的房间
是它暂时寄篱之所
中国毕竟还有一批对书情有独钟的人
在这把仄仄的楼梯里上上下下进进出出
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书店管理员
盯着他们面庞沧桑双手犹豫钱包干瘪
我空手而归
早已听说过，现在才看到
现在看到了，却似没听说
2，12，1995
穿。反差
——为纪念海子逝世6周年暨北京大学第3届“未名湖诗会”而作
从人大东门到北大南门
短短六华里
我却如踽行在西双版纳莽林中
狼狈，而又飘逸
四周，或是两旁
甚至就在身边，或是心中
高低错落的巨型块状分隔物
红红绿绿的乙醇液体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
明白或不明白的走自己路的人
仿佛还听见秦淮河的丝竹之声
可惜未名湖中没有花船
春心泛不出涟漪，泛不出
王志文倩影蔡国庆莺语
墙壁一样堵在
冷清旮旯与繁华街衢间
近处山海关，远处新西兰
昨日海明威
今日或明日，莫非会有我你？
缪斯女神空空如也的双眸
似乎透出些忧郁
但走近才知道
人们已许久没给它清洗
欣喜的是
我终于与一些人坐在这里，等待戈多
3，26，1995
穿。反差
（续作）
第一次没有登记进了北大校门，打听教二楼倒费了些许周折
在梯级教室2103的顺数第三排的左倾落座
（顺数是以讲台为参照系。前两排是贵宾席。）
哥们姐们并不多但也不少，褫下华衮不知是些啥肚肠
从各个学校找来从各个方向摸来；像我一样
中间夹杂着假冒小芳或“清国留学生速成班”，扭脖子时并不见得更标致
几位潮尖的宠儿最终没有出现，原以为只是摆点臭架子迟会到
轮流登台亮相的程序早已固定好，我申明晚餐菜里并没放醋
当代诗歌非唐诗宋词，只适合于看不适合于听
即使北大的文学实力在高校首屈一指；或许正因为
到破烂的讲台寒酸的黑板稍微当代化的麦克风仅有九米五十一厘米
死者也许涅槃，同时地球正以二十四小时的周期绕地轴自转以三百六十五点二四二五天的周期绕太阳公转于无限时空之罅隙
于是我发现讲台黑板麦克风已经搬到太平洋彼岸甚至河外某星座了
于是打道回府，明天的英语课还没预习呢
3，26，1995
春天
圆明园大水法遗址处
上面和风丽日旁边红花绿叶
下面游客如织
人们或西装革履或珠光宝气
在这里拍照留念
一个个喜笑颜开
望着
缄默的残垣断壁
夕阳将坠，色彩太多
4，16，1995
两过黄河
一次是夕阳西下，鲜红
一次是旭日初升，殷红
一次是三九，荒凉酷寒
一次是三伏，茂盛火热
一次是河水浅浅
赤着脚，捋着裤
水根本不用及膝
也许就能趟过？
一次是急浪滔滔
呼啸的水，混浊的水
不啻是一场全动物界大合唱
（至少是人肉耳听来）
两次过的都是黄河
两次过的都是真正的黄之河
两次过的都是一个黄河后代
两次过的都是真正黄河之子
8，19，1995
新闻：来自家乡
——观江南抗洪电视实况录像
杏花春雨的江南桑梓
曾经是莺歌燕舞，杨柳依依
像大中年代的金陵城外
却突然幻化成气急败坏的癫子
将它的锦绣河山吞噬
听见呻吟，嘶喊，与哭泣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
而另一股力量迎面冲去
甚于鲧禹的息壤与疏导
毫不迟疑
脱缰之野马
重新缚入囹圄，乖乖地
如西洋犬摇头摆尾
紧跟在主人膝头
世纪一次的洪害
嚣张不如昨昔
人墙则屹立于南岳湘江之间
不再听见呻吟，嘶喊，与哭泣
让热泪浇湿睫毛
让鼻腔一张一翕
初稿：8，17，1995（长沙）
定稿：9，19，1995（北京）
半个世纪一眨眼
——为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而作
大西洋上的巨艇北平城里的皇家会议室
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戴高乐坐在一起
蒋介石毛泽东紧紧携手于长安华清池
樯橹灰飞烟灭，田野自枯自荣
亘古的和平鸽徜徉
在时空的无限罅隙
全盘改写周作人的传记是否有人同意
故宫长城的上空敦刻尔克的砂砾
夏威夷美丽的海滨与广岛亚运会开幕式
勘察加半岛突尼斯岬角撒哈拉腹地
顿河河曲关东平原焦庄地道
形式上完全看不出格尔尼卡的风格气息
小弗朗士看到的和听到的那些并不是
都市上空块状分隔物所附那些觅巢的燕子
白驹过隙只争朝夕五十年后酣然翻起
原子弹爆炸时那光阴凝固天地静谧
陡然间生命再次诞辰的恐惧而壮丽
仿佛还萦绕在耳际
人类自身生产的原始状态于红高粱地里
柏林第七个洞穴与苏比波纳粹集中营
已经建成了活生生的博物馆子
锄禾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今天只是陈词滥调
星球小得像一只巴掌持久战倒仍有意义
五十年的喧嚣与静寂打破不了明日
金发碧眼点缀在黑眸青丝之间
同胞们也不再少见多怪
纽约东京股市电子显示器血红的阿拉伯数字
与当年战争伤亡登记表确实像极
1995年下学期
新SONNET
钢筋混凝土的缪斯女神
伫立在钢筋混凝土的屋顶上
她的左边是哥特式教堂
她的右边是琉璃瓦庙宇
圆明园颐和园陶然亭自清亭
春游秋游夏泳冬泳
南方的法国梧桐，北方的钻天白杨
打的中巴公汽单车
白天要上大课去单位作买卖
晚上要上大课去单位作买卖
周末要上大课去单位作买卖
城外的人想冲进来
城内的人想冲出去
城楼上的人在看风景（仅此而已）
5，18，1997
童年：老爸与我
老爸五岁时
蹒跚的脚丫刻在阡陌上
爷爷的巴掌在迎接他
天蓝如海，广也如海
蝌蚪同他对话
蚂蚁国大战由他督阵
夜间还梦着去了广寒宫
到我五岁了
关在十二平米里看VCD
只有“fuck you”听得懂
但不知啥意思
摩天大楼织成的峡谷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便早早地开始叹息
6，11，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