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敢问敢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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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生坦言(一)(12)

我自己的临床表现是,只要见到女儿那明亮的眼睛,我就禁不住战栗,总对生命的明天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恐惧。现在已发展到只要看到任何一个孩子的眼睛,甚至是看到小猫和小狗的眼睛,也有这种胡乱的激动和恐惧。(笑声)我总认为激动和激愤,坦白和坦率,理想和梦想,热溜盈眶和欣喜若狂等,部属于非正常状态。有时我觉得,除了作家以外,其余大多数人实在是太正常了。(掌声)问:中国正处于阴盛阳衰的阶段,例如体育方面等,文坛上似乎也是阴盛阳衰,你不这样认为吗?

答:我认为真正意义上的阴盛阳衰是永远也不存在的。尤其是体育方面,中国男人战胜不了外国男人,只能说是中国的阳不如外国的阳;中国的女人战胜外国的女人,也只能说是中国的阴比外国的阴强。中国男足踢不过外围男足,但踢中国女足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文学上也是这样,医学科学业已证明男女脑量的差别,这也许不是高低的差别,但至少男女在思维方式上有着微妙的差别,用我的话说男人是扇面思维,女人是线式思维。这在情感上表现得很充分,男人多浪漫,女人多专一,这必然要影响到创作。

所以,男人写的作品是男人式的,女人写出的作品只能是女人式的,严格地说无可比性。再不妨说男人是老虎,女人是凤凰。奔腾跳跃的力惑与翩翩起舞的美感,只能是各有千秋。(掌声)问:近来文坛上女作家很活跃,特别是有“女权主义”倾向的士作家×××,竞愤然地说过去是男人的文学,现在应该是女人的文学。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答:我认为这是女作家在用感情看世界。严格地说我们过去压根就不存在什么男人文学或女人文学,我们其实就没有人的文学。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们只是在政治解放的感动中写所谓的伤痕和反思,其创作还没有完全摆脱神鬼模式;20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各种流派和主义犹如洪水猛兽般咆哮而来,使我们一贯自吹自擂地所谓中国文学,受到一次真正的文学甚至文化式的冲击,并大大地向前迈了一大步。

女作家渐渐多起来也就使她们觉得过去太委屈了,现在应该更多地占领文坛才能报仇雪恨。实际卜女作家多或是女作家当了主席和副主席,并非就是女人有了自己的文学和权利。原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当了全国一把手,还是要故意每个星期回家下厨炒几个菜,给丈夫一点女人的温馨。从来没听说哪个男首相找点时间回家做饭,给妻子一点男人的温馨。

如果说男权主义可恨,那么女权主义至少也可笑。两方的一些电影在女权主义的压力下,连做爱的镜头都得多表现女人在男人上面,这就是什么权主义的结果。(笑声)问:在我的想象中,作家都是白白的,瘦瘦的,嘴里叼着支香烟,而且还戴个眼镜。可你的块头这么威猛,实在是不像个作家!……答:我们的头脑简单得让人可笑,总愿说职业形象,工人就是健壮的,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农民就足老成的,土里土气的;干部就是严肃的,板板正正的;作家呢,就是刚刚说的白白的,瘦瘦的,而且还戴着个眼镜。

实际上有很多工人是瘦弱的,农民也有很多挺洋气,干部们的形象很多样化:傲慢的,谦虚的,满脸堆笑的,表情冰冷的,还有的又黑又瘦真像刚从山沟里来的。作家就更复杂了,有的像所谓的工人,有的像所谓的农民,有的还鬼头鬼脑的像二道贩子。(笑声)如果作家们开大会,你肯定会感觉这是乡镇企业的干部们在开会。作家的形象尽管很复杂很生动,但像你们所说的白白的,瘦瘦的,而且还戴着眼镜的却最少,我最乐观的估计也只能占全部作家形象的百分之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愚蠢的形象观,恰恰是作家们给造成的,他们写了几十年,无产阶级满脸放红光,浑身冒火星;资产阶级脑满肠肥,丑恶嘴脸;小资产阶级瘦弱苍白,唯唯诺诺。这种阶级形象的副作用是,当一个领导要是面孔不太好看时,大家就会说,这哪像个领导,简直就是个特务!(笑声)问:从表面看上击,你是个很能抽烟喝酒的人,可据说你绝对不吸烟,而且滴酒不沾。你是从来没喝过没抽过,还是半路上改邪归正?

答:我长丁个犯错误的样子,但我确实什么错误也不犯。(笑声)不过,我还挺羡慕抽烟喝酒的人,正像人们说的,抽烟喝酒是口头福,男人不抽不喝不像个男子汉。所以,我曾下定决心,奋发图强地学过抽烟喝酒,但怎么学也学不会,特别是喝酒,我绝对觉得这是喝敌敌畏。到公安局挂职上任第一天,热情的警官们在欢迎会上非说我会喝酒,我也只好拼死搏,结果一小杯白酒下肚就被放倒,吓得大家差点儿把我抬到医院抢救。看来我不但没有口头福,连个男人都不像了。(笑声)问:作家还有不吸烟的吗?苦苦构思之时,抽支烟会显得深沉和凝重,否则,干坐在那里构思不会枯竭吗?

答:李白和杜甫就没抽过烟,曹雪芹、罗贯中和施乃庵大概也不会抽烟,但好像并没有影响他们当作家。

问:李白尽管不抽烟,但却能喝酒,李白斗酒诗百篇,你不喝酒能写出东西吗?

答:幸亏李白愿喝酒,要是李白愿喝凉水,我们还得跟着拉肚子了!(笑声)我不否认酒精能给诗人带来兴奋和灵感,但从医学科学上讲这是一时的刺激,从长远的观点看,酒精最终是给人带来害处。李白倘若不喝那么多的酒,大概也不会死得那么早,也不会斗洒诗百篇,可能是诗千篇乃至诗万篇。全世界所有的诗人还没有像李白写得这样少的,我想,主要是他们都没有李白这么大的酒量吧?

文化“经济”学

问:歌星出场吼几嗓子,就能拿几万乃至上百万元的出场费,你们当作家的吭哧吭哧写几十万字,却得不到几个稿酬,甚至还得自费出书,时此你心态平衡吗?

答:我的心态很平衡,因为不公平的事实在太多,挣钱的不公平只是其中的一件事,但无论怎样,我也是泰然处之。我绝不是故作高超状,也不是故意说违心的话,因为我经常想到这样一句至理名言——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歌星出来吼几嗓子就能挣数万元钱,这钱一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二不是国家拨款,而是从广大歌迷的票房收入拿出来的,你有什么办法?尽管有人说作家这么艺术,那么深刻,可人家就是不买你的书,就是愿听歌星吼叫,细想想只能是惭愧,谁叫你的书写不到歌星吼叫那样迷人了!再细细地想想,歌星拼命地挣钱也可以理解,他们一般都是吃青春饭的,吼叫几年就完了,一茬茬更能吼叫的后来者很快就会把他们挤下台。所以,他们吼叫时无论拿多少钱都不觉得多,总觉得有危机,总觉得要完蛋,总要挖空心思地包装自己,表现自己,挣扎着多吼一年是一年。可作家就不同了,他可以长久地活在读者中间,而且越老越有阅历,越有经验,越有生活,越能写出好作品来。一个疯狂的短暂,一个平静的长久,也是一种平衡吧。

问:听说有不少作家都下海,你为什幺不下海?

答:所谓下海,意思就是经商。经商其实和写作一样是一种技能,也就是说你得有经商的细胞,不是哪个人都能干的。另外,我十分讨厌运动式的生活。过去我们搞所谓革命时,全国都是造反派和造反司令;现在我们搞经济,全国又都是经理和董事长。穷疯了的作家见别人下海发了大财,也不顾死活地往海里跳,结果淹死了百分之九十五可能还多一些。我还哪敢下海!(笑声)问:邓老师,提倡文学作品走向市场,意味着文学作品的商业化,使作家不得不考虑大众口味,这不仅扼制了作家的自由想象和个性发挥,还导致创作走向媚俗,这对文学发展是否有利?

答:市场经济大潮的浪花涌到作家的书桌上,也就是小说也要像鲜鱼活虾一样放到秤盘上卖钱了。这对吃惯了大锅饭,当惯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中国作家来说,是值得庆幸的悲哀。全世界所有伟大的作家,像巴尔扎克、托尔斯泰、马克·吐温和雨果等文学大师,全是从市场经济中产生出来的,我们还怕什么?前些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马尔克斯.其作品《百年孤独》令读者趋之若鹜,使他大赚了一批版税钱,我想这更会激发创作热情的。真正检验作品质量和推动创作潮流的不是评论家,更不是官员,而是读者。中国四部古典文学作品特别是《红楼梦》的问世,大概不会是评论家的指点和朝廷官员提携出来的,而是对应着中国读者广大的阅读空间和审美需求。难道我们今天的读者还不如明清时代的读者吗?读者是海洋,而作家是鱼。是先有海后有鱼的。所以我认定不是有什么样的作家才有什么样的读者,而是有什么样的读者才会有什么样的作家。

问:有些作家宣称他是为了写作而生存,有些作家却是为生存而写作;前者是否神圣,后者是否太俗?你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答:坦白交待,我就是属于太俗的后者。我首先是活着,而且必须活得像个活着的样子,然后才写作,写作对我来说是一种生存的手段和乐趣,也就是说我写作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但有的人竟然活着只是为了写作,把写作当作生命来珍视,没有写作事业他就会活不下去,这实在是太可敬了。尽管可敬,但我个人认为,这是不是有点神经不正常?一个人没有生活的情趣,或是他的生存内容就是写作,他还能写出什么?从写作到写作决不会有作品产生。实际上我们有些作家往往会很笨拙的矫情,总愿说把青春献给什么什么,把生命献给什么什么等豪言壮语。可我总认定,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当回事儿,他什么也干不好。生活的事实证明,不把生命当回事的人几乎没有,尤其是作家。因为我们曾有过绝对不让你写作的时代,但我还没看见过仅仅不让写作就活不下去的作家。当然,在那个年代也有自杀的作家,但死因比让不让写作要复杂多了。

问:请简捷地谈一下文学与经济的关系好吗?

答:没有经济的腾飞,也不会有文学的腾飞。世界上所有的经典作品,都是与当时的经济繁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会相信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能产生伟大的作家和伟大的作品吗?也许你会用经济落后的拉丁美洲的文学爆炸来质疑我。这其实很简单,殖民主义使拉丁美洲接受了大量的外来文化,那里的作家用多国语言写作,读者会用多国语言读书,远比我们亚洲多。殖民文化无疑也会带来世界文化,这会使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大改变。如果一个封闭的和贫穷的拉丁美洲能产生马尔克斯,能产生《百年孤独》,我认定这是天方夜谭。为此,我也认定我们落后的经济不会产生世界级文学作品。这就像不能指望经济落后会产生开明政治一样,也不能指望我们的文学会有奇迹产生。

问:你写过一篇文章叫《小说放到秤盘上》,你为什幺不像其他一些作家那样惧怕市场经济呢?

答:只要你还长着两个眼珠子,就会看到全世界所有伟大的作家和艺术家都是在市场经济中产生的,国外早一点的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屠格涅夫等;后来的马克·吐温、杰克·伦敦直到海明威、马尔克斯等,而没有一个是在计划经济中产生的,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可是一些人却瞪着两眼说傻话:什么要顶得住,要保持文学心态,要甘于寂寞……好像文学与生活与经济是两回事儿,好像我们过去计划经济是文学美好的时代,真是愚蠢透顶!

问:看起采你对于文学进入市场经济举双手欢迎,你认为经济能刺激文学的发展吗?

答:我并非说市场经济是万能的,但在三十多年从不讲经济的中国,首当其冲地是要补上市场经济这一课。我所说的市场经济不是专指用金钱对作家的创作产生刺激,而是市场经济会对整个社会产生刺激,使人们从生活方式到思维方式来个大变革,这种变革也会不由自主地带来政治上的变革。经济的活跃,才能有生活的活跃,也就更有鲜活的故事,这就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作家的创作心理,并为此爆发创作激情。

前些年,每个时期的创作内容都是雷同的,所有的作家都在写一件事,只是人物的名字和场景变化一下而已。现在你再打开报刊看看,那真是千奇百怪而又千姿百态,五花八门而又五彩缤纷。有些人误以为这是政治的解放,其实我们的政治解放远远不够,主要原因还是市场经济开始起作用了。

问:在你写每一部作品时,是否考虑过追求更大的商业价值?

答:写小说时我从来没考虑到商业价值,但写幽默散文时我却认真地考虑到读者的审美趣味,尽量以我的幽默和深刻让可爱并可恨的读者掏腰包买我的书。这也就是你所说的追求商业价值吧。

问:你曾在一篇文章中写过,因为有了丰厚的稿酬,“来了朋友,大手一挥,咱到饭店吃饭去”,你因为写作而开始富裕吗?

答:俗话说:穷文富武。所以靠写小说富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然,也有个别靠写作发财的作家,但那是百万分之一的幸运者,不能作为写小说就能致富的理由。不过,给报刊杂志写些小文章,却会经常地接到百十块稿费,这比起在工厂或田地里忙碌的劳动者来说,简直就是富翁了。于是就觉得挺从容,于是就大手一挥——但大手一挥,到的不是大饭店,而是小饭店。

问:商潮滚滚,文学又不景气,作家应该怎么做?

答:首先,我不认为文学不景气。只是过去我们不讲经济,也没有商潮,所以显得文学挺景气。但从那时以来的所有作家,无论写作的数量和质量都更上一层乃至几层楼了,只不过是突然爆发起来的商潮滚滚,把文学压得没气了。所以,作家就更应该奋战不止,在滚滚的商潮中拼力地挺起脑袋,让人们看到文学还在喘气儿。

问:你认为梁凤仪“丈人加商人”,文商集于一身值得推崇吗?

答:文学往往是产生于忧伤和痛苦的心灵,我不相信正在发大财的商人会拿起笔来爬格子。所以,我有一个毫无根据却又坚定不移的感觉:只要是哪个经商的商人搞起文学来,那就是他在商业上遇到挫折或是失败了。因此,我对在商业上很得意的梁凤仪能耐烦写小说甚感惊讶。这恐怕是极个别或极特殊的现象,谈不上推崇。

问:你是否认为文人和商人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概念?

答:文人与商人绝对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概念。文人是以情感为重,商人是以智慧为本。当然,商人的商品在顾客身上卖钱,文人的作品在读者身上卖钱,从市场角度看起来是一回事,但从本质上分析,文人付出的是心灵,商人更多的是头脑。有时,文人用尽情感写出的杰作一分钱也卖不出去,商人却能机智地炒作把臭作品卖出大价钱,这就是文人与商人之间的天差地别。中国有句老话:隔行不隔理;但还有句更老的话:隔行如隔山。

文学“性”

问:你看了贾平凹的《废都》了吗?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请直说!

答:我当然看过贾平凹的《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