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看着怒放的玫瑰,又看看灰扑扑兴致勃勃的我,哭笑不得:“你真是个农民啊!”
“今天才知道啊?农民怎么啦,农民最懂生活,啥时播种,啥时浇水,啥时除草啥时施肥啥时收获,北京话怎么讲来着——门儿清。”我嬉笑着说。小羽嗅了嗅玫瑰,高高兴兴找来一只瓶子,盛进水,将玫瑰插进去。我洗漱完毕,双手搭在小羽的肩上:“我知道你为什么给我来这一手,还不是为了中关村的事嘛,有话直说嘛。”
“嘴巴都磨破了,还没说够吗?”她撅起小嘴。我怕了一下脑门:“昨天老公糊涂,现在是难得糊涂。”
“啊,你同意啦?”她惊喜地问。我点头:“吃了午饭就去。”
“老公你太好啦。”小羽破涕为笑,“吃午饭还早了点吧?”
“那就先吃你吧。”我拥小羽入怀。小羽挣扎:“流氓!拉下窗帘!”
我剥开她像剥开一个笋子……小羽和我并列站在镜子前,我们看着自己一丝不挂的镜像,犹如看着两个标本。我说:“别看了,爱看镜子的人都自恋成癖。顾影自怜知道吗?”
小羽摆弄着身子:“看看你老婆,丰乳细腰翘臀,皮肤白白嫩嫩跟日本豆腐似的,哪儿去找这么火辣的身材?”
我涎着脸说:“我们这配置性价比最高。”
“你就臭美吧。”小羽说,拍拍我的腹部,“不过你这把年龄,没肚腩倒还不错,现在很多Office(办公室)男人看着就跟鸭梨似的。”
“我也就一敲键盘的民工,民工哪有什么肚腩?”我揽过小羽,滑向床边,“这也有你的功劳呢!”
“流氓!”小羽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金鱼,被放进了水池,快活地扑腾着。
雪儿的突然到来我有些意外,想想她远道而来还是见见吧。为了避免误会,我单独见了她。雪儿暂住鼓楼她表妹那里。我在前门见到她。雪儿比在靀城更打扮入时了,川妹子的白嫩皮肤、水灵眼睛和小巧玲珑煞是惹眼。我们先在鼓楼周边逛了逛,她要我带她去逛前门大栅栏感受老北京。她时不时无意识地挽起我的胳膊,均被我有意识地松开了。逛了一阵,找了一家餐馆。
一坐下来雪儿就说:“说请你的客说了好几年了,居然来京城喝了,先说好我请客啊。”
“你请什么客,我是地主嘛!”我说,“你的茶楼呢,生意还可以吧?”
“让人守着,小店,没指望赚什么钱。”她说,又摇摇我的手,像很多刚来北京的南方人那样说别点多了,“北京菜太难吃了,简直浪费钱啊!”
我让她过目菜单,她摆摆手说算了,将菜单转递服务员。我脱口而出:“那你的来京目的是什么呢?”
雪儿扑哧一笑:“笑死我了,好像我是来北京搞破坏的呢。”
“好不容易轮到我来问别人了。”我笑笑,“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罪犯。”
“你也拿自己当北京人了。伟大首都,我来看看不行吗?”雪儿笑,又反问,“你女朋友怎么样?”
“她挺好,加班,忙。”
“你们快结婚了吧?”我点点头,雪儿欲言又止,嘿嘿地笑,“你——?”
“有话就说,有那个就——放。”
雪儿顿了顿,小心翼翼:“你现在——生理、心理都没问题了吧?”
“你还记着这个呢?”我呵呵笑着,“现在都成问题了。”
“不会吧,守着那么年轻漂亮的北京女孩。”她一脸纳闷。我挥挥手:“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有小孩了吧?”
“没有,他没那个能力。”雪儿脱口而出。我有些吃惊,她扑哧一笑,“他和你是反的——和你以前啊,你现在我哪知道?他是心理没问题生理有问题。”
“不可能吧妹妹!”我叫起来,看看四周,又压低声音,“原来你嫁了个闺阁之臣啊!”
“你说啥,龟公?”雪儿一头雾水。我笑:“还龟公呢,司马迁知道吗?”
“中学生都知道。”
“他受什么刑了知道吗?”我一脸坏笑,雪儿呵呵呵一阵笑,红晕泛起:“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只是打个比方,司马迁自称闺阁之臣,就是阉人,进了宫就叫公公宦官太监什么的。”我口无遮拦。我看见雪儿脸上晃过一丝尴尬和痛苦,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就真诚地问:“他没看过医生吗?”
“医院都看遍了,偏方都试完了,三级片都看麻木了,没治了。”雪儿一脸无奈。我做打抱不平状:“他这种情况结什么婚啊,这不是损人还不利己吗?——你都没验个货什么的?”
雪儿愤愤地说:“他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压力太大,根本没给我验货的机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同情地说,“你也够冤的,可以退货嘛。这话我说过分了,这是你们的私事。”
“没关系,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和他早就互相尊重主权、互不干涉内政了。”她无所谓的样子。再提到“来京目的”,雪儿闪烁其词:“看看有啥机会。我表妹劝我去卖房,她还是我带入这个行业的呢。她才来北京三年就买房了,还顺带把自己也给推销出去了,嫁了一个北京人。”
“这个城市什么样的故事都可能发生。”我深有感触,“女人有优势啊,美女更有威力了,你表妹是美女吧。”
“谈不上,还没我好看呢。”雪儿又赶紧补充,“不是自夸啊,大家一致认为。”
我看着焕然一新的雪儿说:“你是比以前好看多了,以前没长开,现在像熟透了的樱桃,有知性女人的味道了。”
“是吗?”这评价雪儿非常受用,左看看右看看自己的双肩,下看看丰满的胸脯说,“作家说话就是不同。”
饭后我抢着买了单,陪她去逛西单,买衣服。这一带商铺密集,人头攒动。电车、汽车、音像店的音乐、建筑工地的机械声和游客的大呼小叫,农贸市场似的,一些店铺外站着统一着装的导购员,以整齐划一的鼓掌声和吆喝声揽客,震耳欲聋,这独特的推销法把雪儿吓了一跳。相比而言,王府井倒安静得多。
忽然我被一只手从后面拽住,差点一个趔趄,我正要发作,一看却是朱虹云。原来她和她新男友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店。她给我指了指店内一中年男子说那就是她老公。和王磊相比,此人堪称猥琐。我拿她开涮:“都当老板了,乱拉人的毛病还是不改啊?”
“我怎么乱拉人了?拉的就是你。”她呵呵大笑,看着陌生的雪儿,很是吃惊,再次拽着我走了几步,质问我,“你胆子不小啊!这女的谁啊?小羽呢?”
我说:“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这是我家乡人,大老远的,我不该接待一下吗?”
“我不是多疑,就是提醒你一下,一定要珍惜现在拥有的,很多事情失去了才后悔莫及。”朱虹云说,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我连连点头,她又说:“你们赶紧结婚吧。”
“快了快了,我们开始看房了,就是太贵。”
“是吗?太好啦,到时候请我啊!”朱虹云说。她忘不了拉雪儿的生意,雪儿对她的几款新装似乎有些兴趣,我也难得做回顺水人情,就进了她的店。雪儿买了两套时装,朱虹云给打了点折,看见是雪儿自己掏的钱,一副很放心的样子,又准备去拽下一个人,歉意地对我一笑:“又该笑我职业病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鼓励她,“这年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拉的孩子有肉吃。拉吧,不拉白不拉拉了不白拉,拉的就是机会!”
“这女人真泼辣!”离开后雪儿说。
“时势造人,你没见她潇洒时,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一把呢。”我说。
雪儿果然留在北京重操旧业,和她表妹一起当了售楼小姐。
小羽的姥爷突然住院,要动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可能花一万多。小羽说我们无论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我问送一千块够吗,小羽说他们不缺那点钱,而且可以报销百分之九十,送五百就可以了,一点心意而已,我坚持送一千块,她姥姥坚决推辞了:“心意领了,这钱就留给你们结婚吧。”
小羽姥姥身体不好,家里人都上班,周一到周五我和小羽去守夜。手术期间,全家人都守着。小羽姥爷恢复良好,除了下床、上厕所需要我搀扶并举着输液瓶,其他基本可以自理。余下几天,我让母女俩回去了,不定期来看看。小羽姥爷更需要个聊天的,我这个话痨颇让他开心。几天熬夜下来,我有些顶不住了。好在十天后,老人家出院了。
小羽这边刚搞定,这新入住的一对又不断给我添恶心,实在忍无可忍。我出租房时有个潜规则,非上班族不租,经常出差的更好,省得影响我在“家”敲键盘。当初租房时,他们说已经有工作了,加上这一男一女看上去挺老实的,就租给他们了。
没想到他们一来就扎下了,女的还找了个临时工作,男的就整日待在家里上网。我想也许他在网上找工作呢,门一关影响不大,没多计较。随后他们客人越来越多,常夜不归宿,几男几女就在房间里打起了地铺。半夜倒没什么异常声音。考虑到他们处于北漂最艰难时刻,再说我也有男女同居一室的前科,就放了他们一马,无非是费点水费气费而已。
这个看上去呆头呆脑死气沉沉的男生,每次上卫生间无论大小便一律忘记冲马桶。常常是大清早的,你迎着窗外的明媚霞光,带着支离破碎妙不可言的残梦,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来到卫生间,准备彻底放松后迎接新的一天;这时,迎接你的却是一桶散发着恶臭的秽物,盖子都没盖,明目张胆地摆在那里,成心跟你示威似的。这一下,你一整天看什么都不顺眼,干什么都不顺手,吃什么都不香,还有比这更TMD恶劣的事儿吗?
我交涉过几次,他满脸通红地抱歉,当天就忘了。随后每次提醒每次都很抱歉,每次都信誓旦旦每次又重蹈覆辙。如果这小子已经起床算运气好,你就憋着让他来处理他的历史遗留问题。但这是个夜猫子。你就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清理战场,再敞开门窗通风,让北京严峻的空气污染再降低若干指数。
顶级大学机器锻造出来的高材生,就这么一个生活生理均不能自理的废物。好在他女朋友兼做了他的护士、保姆和母亲,要不哪天这哥们大庭广众之下来个大小便失禁什么的,肯定创造出一个横跨生物学、生理学和医学的科学奇迹。
他来自湖南的女朋友一再给我解释,她男友什么都好,就这个毛病,一直这样,没治了。她忍了忍但没忍住似的小声告诉我:“他还有比这严重的呢,他有几次大街上走着都失禁了。”
我的猜测果然不是臆想啊。那时我已经开始写一本杂文集,心情烦躁,说话总是有意无意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我说:“他是在探索宇宙的秘密呢,还是在思考人类的命运?当初陈景润研究哥德巴赫猜想也不过走路撞个电线杆子,霍金你知道吧,当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他坐着轮椅歪着脑袋斜着嘴也没听说把持不住。你男朋友真是卓尔不群啊!后勤问题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是啊,我也想不通啊!”她以自嘲的口吻说,“以前听说名校男生生活不能自理,我想也就不会做饭、不会洗衣叠被子什么的。哪想到他还有这——么一特长啊!”
“你是老婆妈妈护士一肩挑啰。”我笑笑。女孩苦恼地笑笑:“可不是嘛,都这么说,谁让我给摊上啦。”
根据她的一些描述,我说:“我看这病和心理有关,但主要还是生理,看过医生吗?”
她说:“看过,医生也说不清。”
“哦,又一个疑难杂症!”我叹气,想起我的逻辑紊乱症。
我给小羽说了这事儿,她捂着嘴巴说:“甭说住一块,听着就恶心死了,赶紧让他们走吧,有多远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