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俊
强高考落榜后就随本家哥去沿海的一个港口城市打工。
那城市很美,强的眼睛就不够用了。本家哥说,不赖吧?强说,不赖。本家哥说,不赖是不赖,可总归不是自个儿的家,人家瞧不起咱。强说,自个儿瞧得起自个儿就行。
强和本家哥在码头的一个仓库给人家缝补篷布。强很能干,做的活儿精细,看到丢弃的线头碎布也拾起来,留作备用。
那夜暴风雨骤起,强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雨帘中。本家哥劝不住他,骂他是个憨蛋。
在露天仓垛里,强察看了一垛又一垛,加固被掀动的篷布。待老板驾车过来,他已成了个水人儿。老板见所储物资丝毫不损,当场要给他加薪,他就说不啦,我只是看看我修补的篷布牢不牢。
老板见他如此诚实,就想把另一个公司交给他,让他当经理。强说,我不行,让文化高的人干吧。老板说我看你行——比文化高的是人身上的那种东西!
强就当了经理。
公司刚开张,需要招聘几个大专以上文化程度的年轻人当业务员,就在报纸上做了广告。本家哥闻讯跑来,说给我弄个美差干干。强说,你不行。本家哥说,看大门也不行吗?强说,不行,你不会把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家。本家哥脸涨得紫红,骂道,你真没良心。强说,把自个儿的事干好才算有良心。
公司进了几个有文凭的年轻人,业务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过了些日子,那几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知道了他的底细,心里就起毛说,就凭我们的学历,怎能窝在他手下?强知道了并不恼,说,我们既然在一块儿共事,就把事办好吧。我这个经理的帽儿谁都可以戴,可有时候价值并不在这顶帽子上……
那几个大学生面面相觑,就不吭声了。
一外商听说这个公司很有发展前途,想洽谈一项合作项目。强的助手说,这可是条大鱼哪,咱得好好接待。强说,对头。
外商来了,是位外籍华人,还带着翻译、秘书一行。
强用英语问,先生,会汉语吗?
那外商一愣,说,会的。强就说,我们用母语谈好吗?
外商就道了一声“OK”。谈完了,强说,我们共进晚餐怎么样?外商迟疑地点了点头。
晚餐很简单,但有特色。所有的盘子都尽了,只剩下两个小笼包子。强对服务小姐说,请把这两个包子装进食品袋里,我带走。虽说这话很自然,他的助手却紧张起来,不住地看那外商。那外商站起,抓住强的手紧紧握着,说,OK,明天我们就签合同!
事成之后,老板设宴款待外商,强和他的助手都去了。
席间,外商轻声问强,你受过什么教育?为什么能做这么好?
强说,我家很穷,父母不识字。可他们对我的教育是从一粒米、一根线开始的。后来我父亲去世,母亲辛辛苦苦地供我上学。她说俺不指望你高人一等,你能做好你自个儿的事就中……
在一旁的老板眼里渗出亮亮的液体。他端起一杯酒,说,我提议敬她老人家一杯——你受过人生最好的教育——把母亲接来吧!
有些很简单很朴实的话却能让人受益终生。
再试一次,好吗?
姚平
高中毕业后,我没有如愿盼来大学录取通知书。在学习成绩上一向颇为自负的我,在经历了那么沉重的打击后,对自己再也不敢有太大的信心。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把自己锁在苦闷和遗憾中,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说任何话,木然而又无助。
可毕业证总还得亲自去领的。从班主任惋惜而怜悯的目光中逃出来,我惟一的感觉就是想流泪。在过去的那段极苦极累的日子里,我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去搭那架通往梦想的梯子,可在成功似乎已经唾手可得的时候,梯子却在猝不及防中倒了。我真的没有足够的心理能力去承受。
出校门的时候,我不经意的一扭头,竟发现门的一侧贴有一张招聘启事。走近了细看,是市内一所普通中学招一名英语教师。条件是高中以上毕业,英语成绩好,口语佳。
我突然想去试试。高中三年,英语成绩一直是我的骄傲。更何况,长大了,毕业了,我该自己养活自己了。我去报了名。
那时离试讲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回家后我便忙着写教案,跟着录音机练口语。到试讲的前一天,我已对自己有了几分信心。
第二天,校长把我带到教室门口。他拍拍我的肩:“对你,我们是比较满意的,这是最后一关了。记住,要沉着。”
我望一眼教室,里面坐满了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学生,见来了新老师,都停下正在干的事,齐唰唰地一下子把目光聚到我身上。
血往上涌,我的心,乱跳起来。
我知道我不是个大方的女孩,但为那次试讲,我确实已经付出了足够的心血,所以我以为有备而来,心就不会再跳手就不会再抖。
走上讲台,我的鼻尖上已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坐在第一排的女班长一声洪亮的“起立”让我几乎一下子乱了方寸忘了开场白。人是容易圃于习惯的,对自己扮惯了的角色,如果有一天突然发生转变或者倒置,总会有或多或少的不适应。
我慌忙挥手叫他们坐下。我想我的神情一定很慌乱很窘迫,因为我分明听见几个男孩子的窃笑声。一刹那间充斥我脑中的是有关形象问题试讲结果问题以及被淘汰掉后我再怎么办的问题,昨天还背得滚瓜乱熟的教案一下子找不到半点头绪。
搜肠刮肚好几十秒钟,我仍然找不到太多的话说,试着讲了几句,连自己都知道前言不搭后语。
我知道我完了,心中已开始打退堂鼓:与其在讲台上出尽“洋相”,还不如趁早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去。
“同学们,其实我多想陪你们走一程,可我太糟糕,我不能误了你们……”说完这句话,我无奈而抱歉地望一眼坐在后排正为我捏一把汗的校长,就想快快逃出去,逃出那种如浑身被针刺痛般的难受与尴尬。
“老师,你等等!”
是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剪短发的、戴眼镜的女班长。
“老师,再来一次,好吗?”
“我……我不行。”
“试一试,老师,你能行的,再来一次,好吗?”
后面几个女孩子也附和起来。
“再来一次,好吗?”
然后,教室里一下子归于一片静寂,后排那几个等着看“好戏”的男孩子也正襟危坐起来。校长推推眼镜,笑望着我,微微颔首。
四十多颗天真无邪的心,四十多双真诚的眼睛在那个时候汇成一股暖流和一个坚定的信念流向我、涌向我,突然间我觉得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他们说,有好多好多的故事要讲给他们听。我想我不能离开那三尺讲台,否则我也许会一生都再也找不着那么好的机会。
我在讲桌前站定,接下来的课,我如数家珍般讲得无比流畅。
面对求知若渴而又善良真诚的学生,原本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呀!
后来,那个剪短发戴眼镜的女孩成了我最得意的学生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她对我说,老师,当初我为竞选班长三次登台“现丑”,第一次一句话都没敢说,第二次脸红心跳,第三次我换来了最热烈的掌声,每次上台前我都要劝自己“再来一次,好吗?”
有些很简单很朴实的话却能让人受益终生。这道理我知道学生比我懂得更早。
是呀,我们在岁月中穿行,在经受挫折与失败之后逐渐变得成熟。一次成功固然是一种最理想的境界,因为人生太短太短,谁都不愿花费太多的精力去走弯路去碰壁,可是,我们毕竟是凡人,而不是无师自通不试就会的全才,更不可能如“万金油”般在任何场合都老到自如。
特别是初涉人世的时候,我们更需要试一次,再试一次。
但老工友在褪下军服之后,却能安于工友这样一个角色,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而且总是客客气气的,丝毫看不出他过去在军中指挥若定、号令数百名官兵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