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堪萨斯纪念斯诺基金会为中国新闻代表团举行的欢迎酒会上,我们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新近移民去美国的中国公民杨先生。杨先生是斯诺基金会会员,也是斯诺的崇拜者。他对于祖国来的人,特别是文化界的朋友显得格外亲切。我们在堪萨斯的访问日程安排很紧,本来没有安排参观博物馆的计划。但杨先生却费尽口舌,说服了我们的领队,加一个项目,去参观他供职的博物馆——纳尔逊艺术博物馆。
堪萨斯是一座很富艺术色彩的城市。市内有很多艺术博物馆和文化设施。你漫步街头或行车路上,都会突然被这个城市的雕塑群吸引,并为它高超的艺术成就感到惊讶。作为美丽的艺术之都的堪萨斯,居民多是从西班牙移民,所以整个城市建筑是一派西班牙风格。开阔而宁静的街道,造型独特的雕塑群,富丽而优雅的别墅式住宅,使这个城市既有田园风光的野趣,又有浓郁的文化氛围。身临其境,真犹如徜徉在一个艺术之宫里。
纳尔逊艺术博物馆一座充满魅力的艺术园,风格非常独特。西班牙的建筑富有现代派色彩。我不知道巴塞罗那的建筑大师戈迪是否参与了美国这座小城的设计,但这座艺术博物馆是很现代派的。我们到达博物馆门前,杨先生和他的夫人张女士已迎候在那里。我的眼球立即被广场前的一个雕塑所吸引。这座博物馆大门前是一个广场。广场的中心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造型艺术品——网球拍。我问杨先生:“为什么这个艺术博物馆前竖一个网球拍形的雕塑?”他说:“这是一个现代派的造型艺术,可能与这座博物馆的创始人酷爱网球有关。西方的艺术家们喜欢什么,往往能够通过物质的形式来加以表现。创始人喜欢网球,门前就塑造一个网球拍。”杨先生这个答复仿佛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在广场上凝视这个我不懂的雕塑。当时参观博物馆的人不多,因此无须排队等候很快就进入了博物馆的大门。这里管理制度很严,进门必须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不能带任何手提物品,包括照相机在内,就像上飞机安检一样。经过一道安检进大门之后,参观者就可随便进入各个展厅了。
杨先生是这个艺术博物馆东方馆馆长。他来美之前,是我国文化部搞文物研究的,对各种文物相当内行,到美国留学获博士学位,并移民来美国,很快被任命为这座博物馆东方馆馆长。他首先领我们去参观东方馆中的中国艺术展厅。杨先生告诉我们,这个博物馆是60年前堪萨斯一个企业家创办的。他原来是一个报业主,有一个报馆,后来他把这个报馆卖掉,着手创建这个博物馆。博物馆拥有几十亩土地,除了博物馆的大楼,还有一个广场,拥有众多的露天雕塑,浑然天成,自成一体,成为一个广阔而雄伟的艺术天地。杨先生说,这个艺术博物馆建馆时只是一个空的大楼,还没有什么馆藏。现在陈列的展品是后来逐步完善起来的。至于东方艺术馆的中国馆,则是更晚些时候才逐步丰富和完善起来的。他告诉我们说,这个艺术馆第一任馆长史克明(译音)是美国文物界很受人尊敬的人物之一,有强烈的事业心。他从零开始,由当地人士捐资1。5亿美元,把这个博物馆办成了全美一流的艺术博物馆。
东方艺术馆内的中国艺术展厅,内容非常丰富,最突出的是中国的出土文物、工艺美术品和字画。杨先生领我们参观了这里展出的最珍贵的一幅画《帝后礼佛图》。他介绍说,这幅画是北魏时期龙门石窟中保存的珍品,后来被人偷出卖掉,辗转流到美国。这里还有一个珍贵展品,是中国石狮子。据说,洛阳龙门石窟中有一对狮子流到了美国,这对狮子并没有在一起,一只到了波士顿,另一只到了堪萨斯,成了这个馆的展品。另外,有东周王墓出土的桌子底座,唐代的陶俑,北京智华寺屋顶的瓦块,还有从内蒙古鄂尔多斯出土的陶制品《虎》。杨先生还领我们参观了一幅宋代名画《江山渔夫图》。这幅画有很高的价值,也算是稀世珍品了。这些藏品我们在国内没看到,反而在大洋彼岸中部城市的艺术博物馆中看见它的真容,这使人感到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威尔逊艺术博物馆,也有欧洲的艺术珍蒇。在欧洲艺术馆里,我们看到了许多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珍品。一些在法国卢浮宫没有见到过的艺术品,如莫奈的名画《荷花》,就被珍藏在这里。美国建国历史不太长,但他们对于历史文物的收集和珍藏是很重视的,达到了令人叹服的境界。听说斯诺青年时期有很多时光是在这个博物馆里度过的,他受到过这里丰富艺术的熏陶,为他的新闻和文学创作奠定了良好的知识基础。
艺术确实是陶冶人性情的东西,我们在这里也经受了一次陶冶,精神境界得到了一次升华。纳尔逊艺术博物馆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十、令人难忘的家庭派对
西方人,包括美国人,他们把一些朋友间的聚会称为“派对”(英文PARTY的译音)。所谓“派对”,是指宴会、晚会、舞会等活动。或宴饮,或娱乐,形式非常自由。有正规的穿燕尾服喝鸡尾酒的“派对”;也有三、五个朋友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洋溢着温馨家庭气氛的“派对”。所谓“派对”,也就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哥们儿聚一聚”的意思吧。
我们在堪萨斯参加过两次家庭“派对”,令我十分难忘:一次是在美籍华人钱行俭先生家;一次是在美国职业妇女凯蒂小姐家。
钱行俭先生家的“派对”是一次大型聚餐会,是钱先生早已安排好的。我们到堪萨斯的第二天下午,在斯诺纪念馆参观时结识了不少美国朋友。其中有现任斯诺基金会主席布楚先生,基金会前主席戴蒙德先生的夫人,以及斯诺基金会终身会员钱行俭先生,还有一些在堪萨斯的华人华侨,大约有30多人。参观完之后,钱行俭先生即席宣布,邀请全体与会人员到他家里作客。30多位与会人员随着钱先生走出展览馆,跳进自己的“座骑”,浩浩荡荡的车队便往钱先生家的方向开去。
钱行俭先生是位来自台湾的华商,个头不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派儒商本色。他早年来到美国堪萨斯经营印刷业,同新闻界有密切联系。他崇敬斯诺,自愿成为斯诺基金会的终身会员。大概也因为斯诺在中国的陕北住了多年,或者其他什么机缘,堪萨斯与西安结为友好城市。钱先生担任了“堪城西安友谊城委员会主席”,看来是个热心公益事业的实业家。
我们一行到达钱先生寓所,汽车停在他家门前门后的马路上。钱先生的家是一幢独立的小楼,没有院墙,周围是片草地,有不少枝叶繁茂的大树。这些草地和树都是钱先生的“领地”。进到他家,从他那宽阔的客厅和高贵的陈设,可以看出是一个颇为殷实的家庭。在客厅稍事休息喝茶之后,钱先生引领全部客人到楼下餐厅聚餐。餐厅很宽阔,不像一个家庭餐厅,而是个小型宴会厅,可以容纳上百人就餐。里面放着一张乒乓球台,好像平时是锻炼场地。这场“派对”没有什么特别节目,钱先生简短讲话,表示欢迎之后,就开始“自助餐”宴饮,客人们边吃边喝边交谈。主人备的餐饮非常丰富,有牛排、鱼排、猪排、鸡排等大菜;也有火腿、香肠、面包、三明治、水果沙拉等小食品,有三五种酒和鲜汁饮料,食品相当丰富,也很可口,吃得很惬意。美国没有公费请客,时有聚餐,都是大家凑份子,也就是所谓“AA制”。以前说美国人父子之间不讲人情,吃饭各付各的帐,也讲AA制。这在西方很普遍,美国人的交往方式,大致也就是如此。据说这次没有搞AA制,是钱先生自己一个人掏的钱。
钱先生家的“派对”,大家不仅吃得很高兴,而且交谈甚欢,我们又交了不少新朋友。在钱先生家的“派对”上,我们认识了斯诺基金会的一位积极分子,大家喊她马莉。马莉女士个子高挑,身板挺直,有点像名模,大概就是西方人眼中的美女。据介绍,她是国际公共关系组织堪萨斯地区的负责人,相当于这里的“外办主任”。不过据她说,这完全是个义务差使,没有一分钱工资的。在这次派对上,马莉女士提出了一个新的话题。她说,她有一个儿子,中学毕业了,想同中国作一次交流,由中国接待这个男孩在中国度一个暑假,让他体验中国的生活,了解中国社会和风土人情。她也愿意免费接待一位中国来的孩子。从马莉的这个设想中,可以看到美国人民想了解中国的一种愿望。当时我们没有明确表态,不知该由谁来搭理这件事。
马莉女士是位好客的主儿。她说,如果各位愿意的话,邀请大家去她家作客。团长欣然答应。于是我们中国新闻代表团的车队,又跟着她的车开到离这里不远的一栋独立别墅。马莉女士的家与钱行俭先生的家相比,要显得气派得多。马莉的别墅也是一个没有篱笆的小院,但房外的草坪和林子要宽阔得多。马莉女士把我们请进她家。这是一所独栋三层楼房,加一个地下室。第一层是客厅,第二层是主卧室,第三层是保姆、仆人和客人的卧室。马莉还有一间专人存衣间,她领我们去参观这个衣帽间,打开一看,简直像服装店一样,陈列着有几百套服装。每个人的卧室都是套间,有单独卫生间。地下室则是运动室,有单杠、跳马、乒乓球桌等,室外是游泳池。两个车库,是连着房子后门的。马莉告诉我们:她的房子不算贵,是花30多万美元买来的,如果在纽约,就值100多万美元了。马莉说,她丈夫是一家饭店的经理。我们估计,也就是个比较富裕的中产阶级吧。据说,美国中西部小城市的生活,比东部大城市便宜得多。因为堪萨斯的税率比东部大城市的税率要低得多。
交谊越广,朋友越多。因为在这次聚餐会上认识了马莉女士,又到她家参观。她在家里对我们说,她的许多朋友很想见中国新闻界的朋友,准备安排另一次家庭派对,让大家自由交谈。团长当即答应。因而又引出了另一次“派对”。我们参加的第二次家庭“派对”的主人不是马莉女士,而是她着意安排的与中国有点“沾亲带故”的美国单亲家庭。主人是堪萨斯一位职业妇女凯蒂小姐。她们选择凯蒂小姐家,大概是因为凯蒂是普通职员,更富平民意识,这样的“派对”更具美国式平民家庭的氛围。
我们由到达凯蒂小姐家时已近黄昏。汽车在一个普通院落停下,一位穿着很朴素普通的中年女士迎上前来,表示欢迎。陪同我们前往的安娜介绍说:她是凯蒂小姐。我们同她握手。她长得有点显老。一个40岁左右的女士称为小姐,大概是因为没有结婚的缘故吧。凯蒂谦虚地说:“欢迎尊贵的中国客人到我简陋的家里作客!”这时,我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栋两层的别墅,有一、两亩地的院子,周围种着树,有一个停车房。进入屋内,就发现陈设相当不错,虽然比不上马莉家的豪华,但以中国人的标准来看,也是相当不错的“别墅”了。
我们刚到客厅坐定,凯蒂小姐便领着一个刚会走路、呀呀学语的小孩出来。我定睛一看,是一个黑头发的中国女孩。凯蒂对我们说:“她是我从中国长沙领养的小孩。现在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她是我的希望,所以我给她取名为‘希望’”。我们同小孩逗乐。
我们到场不一会儿,参加“派对”的朋友陆续登门。最先进门的也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叫凯罗,她也领着一个两岁多的中国女孩。她指着这个小孩对我们说:“这个女孩是我从中国厦门领来的。”我们看到,两个单身母亲领着两个中国女孩,为这次接待中国客人的“派对”增添了一种特殊的气氛。在交谈中我才了解到:近些年来,美国许多单身母亲都喜欢到东方,尤其喜欢到中国认领小孩,已形成一种风气。她们对小孩都很疼爱,处处表现出一位母亲崇高的母爱。
我们在客厅边喝咖啡,边聊天,客人陆续到齐了。来的客人中,有大学教授,有建筑设计师,有会计等,都不是当官的,而是属于普通的知识分子。客人边到边聊,开始了一次家庭式的非常轻松的“派对”。没有致辞,没有主题,不带政治偏见,没有政客式的辞令和腔调。他们中多数用英语,偶尔也会讲点中文。话题从饮食起居到中国的改革开放。他们大多到过中国,谈得最多的是他们到中国的印象。
这次派对参加者年龄最大的是一位建筑女专家大家称她为特(T)什么教授。她年纪很大,但很风趣幽默。谈起对中国的印象,她说,她到过三次中国。第一次是1976年,那时中国还是“文革”期间,到处很乱,印象不太好;第二次是1986年,觉得中国大变样,用中国人的话说“今非昔比”了;第三次是1996年,感到中国变得太快了,简直难以置信。在谈话中,他们都称赞中国的改革开放了不起。
正当我们聊到克林顿和希拉里时,一位身穿红色套装、长得像希拉里的中年女士姗姗进来。她一入场,人们眼睛为之一亮。她眉目清秀,亭亭玉立。凯蒂介绍说:她叫路安娜,是一位会计师。这位女士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很有西方女士的风采。说起话来显得很谦和,又有东方女性的温柔。看来她不太关心政治,一心从事业务。她问了我们许多关于中国的问题,其中喧然是带有知识性的低级错误。不过,她很诚实,她说,她从来没有到过中国,对中国很不了解,很想有机会到中国看看。
谈兴正浓,时间不早了。凯蒂邀请我们到餐厅就餐,边吃边聊。安娜对我们说:“今天凯蒂小姐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又用调侃的语调补充说:“这是她自费准备的,放心吃吧!”我意识到,这位曾经在中国工作过两年的安娜小姐是深恶痛绝中国“公费请客”的恶习的。她话语中不无反讽的意味,我们听得出来,不过并非恶意,而是幽默的调侃。
我们到餐厅按“自助餐”的习惯,每人拿了一个盘子,看见餐桌上的菜肴非常丰盛,有牛排、鸡排、鱼排、火腿肠、面包、三明治、炸薯条、水果沙拉,各种生蔬、黄瓜之类,以及各种沙司调料和甜点。还有各种葡萄酒。品种繁多,丰盛之极。我们赞叹凯蒂小姐的手艺。凯蒂说,都是超市准备好送来的。凯蒂小姐如此破费,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安娜小姐说:“对西方的吃饭AA制,中国人很反感,说太抠门。其实美国人也不是个个‘抠门’,只要他们认为是好朋友,还是很大方的,尤其是女士。”从这次“家庭派对”上,我看到、体会到,美国人特别是普通的美国平民,也是好客的,大方的,并非我们耳闻中的那种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