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父亲的爱里有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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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们一起去迎亲

“一起去迎亲的要走了啊,现在就走……”有人在门口大声地叫道。就有男女老少挤出门来了。锣鼓响起来,鞭炮燃起来。我们几个十来岁的小家伙跑在最前面。

这是火平叔结婚的日子。

十二岁的红山想要提个迎亲的马灯,就跟鼓手光爹说了声。光爹说:“马灯可以让你提,可你要回答好我的一个问题。”红山比我们大两岁,最想提迎亲的马灯了,就点头答应了。

“红山啊,你说,你爹和你妈结婚时你提过马灯没有?”光爹问。

“我肯定提过了的啊。不信,你去问问我爹。”红山大声地说,生怕人家听不见似的。大家就笑起来:“个狗日的红山,你爹妈结婚时你在哪儿哟?你爹怕是还没有播种哟……”

最后,当然是红山光荣地提上了马灯。我们心里好生羡慕,红山就更神气了。

迎亲队伍都是吃了晚饭才出发的。我们听说火平叔新娘子在十里外的白水村,就都加快了脚步。去迎亲时,是用不着过多地敲锣打鼓的,鞭炮也用不着多放。大人们走得快,我们几乎是一路地小跑,真担心掉了队不能回家。

又华哥骑着自行车在前边早就出发了,他是迎亲队伍的先锋。我们走了四五里路时,又华哥正来报信:对方送亲的队伍就有前面不到一里路。一听这话,光爹的鼓棒就在那面鼓上一点,咚,咚咚,锣也就跟着响起来;呜,呜呜,唢呐也就跟着吹起来。我们再竖着耳朵听听,似乎听到了送亲队伍的锣鼓声和唢呐声了,脚下的步子又快了许多。

只有一百来步远了。

就有了鞭炮声。这边的刚放一组鞭炮,那边的又一组鞭炮来了,震得耳朵嗡嗡地响。

锣鼓声就更响了。送亲的小伙子拼命地用敲打着手中的锣,几乎就要敲破的样子。光爹的打鼓技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这下又开始炫耀起来。鼓棒上上下下,像变魔术一样。

还有唢呐声。迎亲的来一曲《迎亲路上》,送亲的就来一首《百鸟朝凤》。送亲的来一曲《抬花轿》,迎亲的就再来一首《一枝花》。

火平叔是不能来的,新郎怎么能亲自来接新娘子呢?新娘低着头,眼睛红红的,觉得这些声响和她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声响越大,新娘似乎也就要哭出了声。我们也知道,那是离家的眼泪。

迎上了亲,这下就走得慢了。我们也累了,自然地放慢了脚步。

快要到家时,我们又小跑起来。因为等会到亲的时候,是有喜糖的。抢好有利地势,得到的喜糖肯定会多很多。有好几次,二胖的都比我的多。这一次,我站在撒喜糖的松哥身边,呵,得到了二十五颗喜糖,比伙伴们的都多。

新娘子名叫桂枝,我们是听火平叔说的。火平叔也只在三个月前见过他的新娘子一次。红山的娘是媒人,那次红山也同着去了,不懂事的红山拼命地向桂枝身上撞,想要吃奶的样子,惹得人好一阵笑。

新娘进了新房,红山又跟着挤了进去。他的娘就一把拉过他,对着新娘子说:“来,来,给我们家红山的牙齿摸一摸,他掉的两颗牙有了两年了还没长好哩。”红山就张开了嘴,新娘伸出右手,小心地在红山的牙床上摸了一下。红山也不好意思起来,忙着向新娘身上靠。

红山和他娘一起出来的时候,红山就更得意了。“呵呵,我吃了新娘子的奶了。”他小声地对我们说。

红山的娘也声音小了,对着火平叔的爹娘说:“哎呀,老哥姐啊,我看着这新娘子不是桂枝,怕不是今天接亲的人接错了吧。”

“不会,不会。”光爹接过了话:“怎么可能?一碰上头,鞭炮放得那么响!完全不可能!”就又有人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红山娘就不说什么了。

第二天是村里人前来恭贺主人大喜的日子,又华就说:“听说,昨天肖家村的肖老三结婚接错了新娘的,这是不是真的哟?”

火平叔和新娘都站在门口,两人的脸红红的,像昨天晚上像做错了什么事的样子。我们几个小家伙向火平叔要喜糖。他扔给我们一大包喜糖,我们乐呵呵地到柴草堆边分享。红山神秘地说:“新娘子的奶我真的碰了两次,上次感觉到用我的两只手都握不下,昨天感觉那东西像个小算盘子大小了。是火平叔将那东西吃得小了,还是真的换了个新娘了?”我们只是吃糖,哪管他说些什么。

火平叔和他老婆第二年春天就生下了个胖小子。

再过了些年,我们上大学了,放假回到老家的时候,总能看到火平叔和他老婆坐在家门口,两人的脸上,总是漾着满脸的笑。

创作心得

从细节着手向深处挖掘——如何让小小说凸显亮点

陈振林

一篇小小说,不过千字左右的篇幅,它必须截取生活长河里的一朵浪花,表现出生活的波涛汹涌,可谓“螺蛳壳里做道场”。可就要在这千字左右的篇幅里,如何来凸显小小说自身的亮点呢?

一要从细节着手。

一篇小小说,最大亮点是细节。作家刘真从创作中体会到:“作品中的细节,就象活人身上的细胞,是艺术作品的灵魂,所谓作品的高度、深度,是由它的细部来决定的。”一个典型的细节描写的作用,往往超过一大通笼统的叙述。读过吴敬梓的《儒林外史》的读者,有谁会忘记吝啬的严监生临死前,为了挑掉一根灯草而伸出两个手指不肯断气的情景呢?

小小说是细节的艺术。可以说,小小说中细节的作用甚至大于作品,细节经典了,整个作品就一定不同凡响。我们熟知的那些经典小小说如许行的《立正》、白小易的《客厅里的爆炸》、刘国芳的《诱惑》、滕刚的《预感》、欧·亨利的《最后的常青藤》……无不有生动而传神甚至是震撼人心的细节。白小易的《客厅里的爆炸》,尽管洋洋千言,其实就是围绕一句话去写的:“有时候,你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说的越是真的,也越像假的,越让人不能相信。”许行先生的《立正》,尽管几乎写了一个人的一生,但自始直终都围绕一个的动作写,一提蒋介石,主人公就想立正。欧·亨利先生的《最后的常青藤》,尽管前面用足了铺垫,其实是医生的一个主意——那片叶子是画在墙上的……其实对于生活而言,一个人记忆、经历,生动、鲜活的是由细节组成,相比之下,所谓的大事反而隐退和模糊。所以,小小说最难得的是牵动、稳定全篇的那个细节。

崔旸的《名字》的细节是这样的:两个老同学在大院中偶遇,当老同学许辉喊赵林这位老同学的名字的时候,赵林感到很陌生且脸色冷冷的,语气也很生硬;但当赵林知道了许是新来的市长时,马上改口叫“许市长”,而许却笑着让他喊名字,赵“叫不出来,脸上用力的笑着”,结尾许说千万别“市长”“市长”地喊,长了会把我的名字喊丢了,直点出令人深省的主题。这个故事从喊名字这个生活中常见的细节入手,对每个人的脸部表情和语言进行了细致深入的描写,使读者完全可以感受到作品中各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同时这个细节也在整个故事链中充当了重要的一环,为后面的点出深刻的主题作了铺垫。总之,我们要确定一个能表达主题的细节,先通过一番渲染后才将细节顺理成章地写出来,触动读者深思的神经。

孙春平的《讲究》,最让我们感动的是赵小穗的父亲送给8个女大学生的“讲究的礼物”,那是赵小穗的失去了双脚和一只胳膊的父亲,整天蜷在坑上用一只手一颗颗捏了8包“葵瓜子仁”。这个行动性细节感动了同宿舍的8个女生、甚至改变了她们的生活态度(不再让“父亲们”为自己送“讲究”的礼物),整个《讲究》的情节场面主要是写女大学生们收到父亲们的礼物及反应,赵小穗的父亲仅仅是侧面描写的人物,通过赵小穗的叙述的就这么一个动作性细节,作品其它的情节和细节都是为衬托这一个核心的动作性细节。

著名作家王蒙说:“小小说是一种敏感,从一个点、一个画面、一个对比、一声赞叹、一瞬间之中,捕捉住了小说——一种智慧、一种美、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一种新鲜的思想。”这是在说小小说的“小”,其实也就是在说小小说之“细”,小小说得有细节。作为小小说作家,你在构思你的小小说时,首先想到的就应该是你的小说中的细节问题。细节问题解决了,小小说的亮点就出来了。

“一滴水中见太阳,半瓣花上说人情”,细节虽小,但意义重大。任何一个细节都隐含着深刻的思想,就看你怎么写,就看你的悟性,就看你有没有一双慧眼。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二要向深处挖掘。

这“深处”指的是立意深处。古人云:“文以意为先,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邢可在《怎样写小小说》一书中更指出:“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立意是一篇小小说的灵魂。小小说是靠立意存在的,它的最本质的特征就是立意的确立与表现……但它的一切表现技巧都是在小小说立意的基础上派生出来并为它服务的。”

以老作家许行的《立正》为例。这篇小小说写了一个国民党连长简单的习惯性动作:那个当俘虏的连长一听到“蒋介石”就会立正。被俘后,解放军想尽办法也,没有给他改正过来,后来红卫兵也没法做到,但红卫兵不和他讲客气,他们不会和你谈人性,他们直接把他的双腿废掉了。可当作家说出一句话“你这辈子可叫蒋介石给坑啦!”时,却发现,连长的上身仍做了个坚定的立正姿势。我们在读罢这篇小小说的时候,都会在灵魂上受到震动。作者当然不仅仅以一个国民党连长简单的习惯性动作为描摹动机,他真正想要你震撼的是一个时代的烙印怎样强烈地加之于人性之上。在这重含义上,人抑或人性是很弱势很被动的个体。作家在这篇文章中,并不是进行说教,而是直探人性,反映人性丑陋的一面。当人性在一个非自由的环境中受到扭曲,那么矫正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历史留下的有些创伤,是永远改不掉的。可以说,《立正》是反思国家、民族历史的作品,给人以凝重的历史感。

凌鼎年的《茶垢》里的茶壶,不是名壶,没有什么传奇色彩,孙女就想着将这茶壶里的茶垢给擦去。从某种意义上说,茶垢象征着某种传统的文化积淀,作者于是用散文式的笔调和小说文体来充分表达出对文化历史的诗意象征。

王奎山的《偶然》,主要事件是退休干部老乔发现通信传输局的一个公告有错别字,他连续三个月,每月一次提醒联系人胡军改正,但胡军无动于衷,态度由卑谦转为暴躁,他大骂老乔多管闲事,老乔不堪其辱突发脑溢血死亡。全篇作品并没有明写是胡军为了一个错别字骂死了老乔,但任何一个读者都能判断出这才是这篇作品真正的核心细节,至于它在“偶然”的外表下隐含着的体制性悲剧却是这个核心细节隐而不露的真正立意。

汪曾祺先生说:“小小说是一串鲜樱桃,一枝带露的白兰花,本色天然,充盈完美。”这比喻十分形象,“樱桃”之“鲜”,“白兰花”之“带露”,就是指小小说深刻的立意,这是小小说本身的亮点。

一篇小小说,如果没有生动的细节,那就只是如小学生一般的记叙文;如果没有思想的深度,那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