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Jack的高明之处，摆了一个姿态，迅速端正了自己的位置。他知道老板的事情太多了。这样不好，古时和“老板”一起打天下的人，成功后，有几个能够一起安享天下？就是心腹，也要隔着一段心和腹的距离。就看你如何把握了。龚仁贵暗自佩服Jack的定力，他亲自站起身，拉了一把椅子，说：“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Jack坐下来，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裁员的事情，没问题。已经和劳动保障部门的朋友沟通过了，只要咱们把裁员方案和名单报送上去，不违反劳动合同法，一两个工作日内就可以过。等名单敲定后，我立刻送过去备案！”
“好。好。”龚仁贵连说了两个“好”，“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还是龚总料事如神！”Jack伸出了大拇指。
龚仁贵站起身，从办公桌上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两张纸：“这是刚改后的名单，你看看，还有什么改动的没？”
Jack接过来，逐一看了看，基本上是按照龚仁贵和他之前商量的意思来定的，那些拒绝签字的人也就是他们提前打过招呼的全都留了下来，只不过龚仁贵一直想拿下去的谷枫并没有出现在裁员名单上，而谷枫的几名“亲信”全部出现在裁员名单上，Bill的人也增加了一些，但不是太多。这份新的裁员名单，看上去均衡了很多，不会落人口舌。Jack原想问一下谷枫的事情，转念一想，龚仁贵这么安排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份名单比较公平公正，拿出去，谁也没话说！”
龚仁贵笑了：“你就不问问我谷枫的事情？”
“您这么安排，自然有您的想法。”
“安定大于一切。”龚仁贵说，“现在的帕瑞比中国是经不起折腾了。”
Jack点点头，说：“龚总说得对。”
“不仅谷枫暂时不会动，连Bill现在也不能动。上面有人给Bill说话，想让他来做帕瑞比中国区的总经理。一切以安定团结为重，大中华区我刚去，也不能随便动，怕引起更大的动荡……唉，你先配合他做一段时间。等过了这段时间，有的是机会，好好干。”
“龚总，只要有您在，我还怕没有机会？”Jack态度极其真诚地说。
“对，你是和我一起扛过来的人，我不用你用谁？用人家，我还不放心呢。”
这个时候，龚仁贵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龚仁贵一看，是谭村的电话。龚仁贵犹豫了一下，摁了拒绝键，回过头说：“对了，给Bill配秘书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征求了一下范萌萌的意见，她本人是非常乐意来总部工作的。只不过，不知道现在还给Bill配不配？”
“配。”龚仁贵说。
龚仁贵的手机再次响起，Jack站起身，说：“那没什么事情，我先出去了。”
“行。”龚仁贵看了看手机，是条短信息，谭村发来的。他没有看内容，而是对走到门口的Jack说，“我印象中，你好久没有加薪了吧？该加一次了。”
帕瑞比的薪酬制度都有严格的规定，每年会根据员工的考核成绩调动一次，浮动一般是10％，特别优秀的员工会达到20～30%，平日只有获得总裁特别贡献奖的员工才有机会获得加薪，并且总裁特别奖的加薪幅度最高可以达到40%。身为人事总监的Jack自然明白这一点，他刚刚在去年的考核中加过一次10%，于是笑笑说：“这个时候加薪，不适合，大家都在裁员呢。谢谢龚总，以后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等这次裁员工作结束后，我就以顺利完成复杂的裁员工作为由，跟Bill说一下，给你和你们部门申请一次总裁特别奖。”
“谢谢龚总。”
等Jack退出去后，龚仁贵才打开谭村的短信，短信上只有四个字：恭喜龚总！
龚仁贵知道，讨债的人来了。
然而，现在也不是还账的时候。谭村是个特殊人物，把柄还握在人家手中，现在给他安排位置，不是等于引火上身吗？但又不能冷落了谭村，这样的人，报复心极重，得罪了他，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龚仁贵想了想，拨通了谭村的电话：“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会。”
“恭喜龚总，您替我们出了口恶气。”谭村说。
“呵呵，多亏了你。”龚仁贵哈哈一笑，说，“怎么样？现在在哪？”
“我现在刚出诊所，刚看完眼睛。回来上网才知道这个消息，恭喜恭喜。”
“眼睛怎么样？好好休息休息。”
“大夫说，只要平时注意饮食和睡眠，就不影响工作。”
“还是身体重要。”龚仁贵说，“等你休息好了，什么时候想回来，跟我说一下就行了。”
“我现在就想回去工作，我还等着为您打单呢。”谭村说，“浙海的那个单，我不放心啊。”
龚仁贵最讨厌这种立功之后想立刻请赏的下属，他强忍着自己的怒火，尽量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说：“嗯，我也想让你立刻回来，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风声正紧，那些人都盯着你呢，他们握着你的把柄，就等着你犯错误呢。听我的，先养好身体，等过一段时间再过来，到时直接来大中华区，来我身边做事。你说呢？”
谭村有点犹豫了，他之所以这么快想回帕瑞比，就是担心龚仁贵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但龚仁贵说的也有道理，很多人现在都盯着他呢，最后听到龚仁贵的承诺，谭村只好说：“我明白。不过，浙海的单，可要多上心了，现在锦盛天成的大部队都开到浙海了，他们投入的兵力可比咱们多得多！”
龚仁贵知道谭村这么说，无非是想表明他的重要性。龚仁贵顺着他的意思说：“哦？他们投入这么大啊，你可要多帮帮吴彪了。”
“放心，我会的。”谭村说，“那我就先不找工作了，随时等着龚总的召唤！”
这句话就有点逼迫的意思了，龚仁贵听起来不舒服，不过他还是肯定地说：“没问题，先看好眼睛再说。”
挂断电话后，龚仁贵诅咒起谭村的眼睛。不过，想起浙海的那个单，他还是希望谭村能够参与进来。毕竟谭村在华东混迹多年，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上一层。不过，这个单寄希望于一个离职的销售总监身上，显然不靠谱。短时间内找到一个适合的销售总监也不现实，眼下看来，龚仁贵只好亲自披挂上阵了！
如果说程军丢掉鑫星集团浙海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是他失落的第一步的话，那么他在教育PC事业部被边缘化则让他感觉自己逐步远离了鑫星集团的仕途舞台。于喜红的重返舞台，让程军只能当一个配角，后来，连配角都当不上了，成了一个摆设、一个道具。甚至连开会都很少通知程军去参加了。程军的内心灰暗之极，他一直想等机会和石知宇说说。然而，最近半个多月来，石知宇忙得很，连个人影都难看到，程军私下打探了一下，石知宇几乎天天到国资委开会，周六日都没有休息。
程军知道自己只能等，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石知宇身上，希望鑫星集团的国企改制重组方案能够尽快进行。程军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翻看着报纸，有关浙海教育厅那个项目的消息，他现在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了。魏德宁的电话一开始比较勤，后来就慢慢地少了。听魏德宁说，迟翔的进展非常快，这个人使用的销售套路完全属于天马行空的政治炮弹轰炸，上来先包装自己。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关系，他第一次拜访客户就把浙海教育厅厅长杨建国请了出来吃饭，到了饭桌上才知道，于喜红已经等候多时。看得出来，于喜红和杨建国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于喜红在介绍迟翔时，除了说是鑫星集团浙海分公司总经理外，还重点突出了鑫星集团最年轻的总经理，还意味深远地将他称为迟大公子。饭桌上有浙海国资委主任韩大雷作陪，期间在隔壁吃饭的省政府的张副省长也过来敬了两杯酒。从魏德宁的口中，程军听得最多的就是，场面，那场面真是太大了。迟翔也放出话来，还竞什么标啊，这个项目就是鑫星的，早就定下来了！程军知道这是迟翔放的烟幕弹，但是这让远在北京的程军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魏德宁主动打来的电话越来越少，而程军在北京很难知道项目的最新进展，于喜红等于无形之中将他排挤出浙海项目组了。程军正逐渐失去手中的砝码，这么下去等于坐以待毙。今天，对，就是今天，程军下定了决心，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定要找石知宇谈谈，他若不在公司，就是打电话也要把情况和自己的想法说一下。
就在这时，程军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自从程军来到这个办公室后，电话就很少响过，偶尔响一两次，也是打错了的电话。程军狐疑地拿起电话，漫不经心地说，“你好。”
“程总您好，我是石总的秘书赵方媛。”对方说，“石总想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下。”
程军没想到，石知宇会主动召见他，他有些激动地说：“行，我这就过去。谢谢方媛。”
挂断电话后，程军没有一刻停留，立刻就关上门来到了石知宇的办公室。
“程军啊，坐，我10点钟还要去开会。”石知宇说，“咱们就简单地聊聊。”
赵方媛敲门送来一杯茶，程军冲她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说一下，马上不是要评职称了吗？你目前还是副处吧？”石知宇问。
“嗯。”
“你的条件不错，也早该晋级了，教育PC事业部今年有两个正处级的指标，你争取一下，找一些材料，写个申请。”石知宇说。
“谢谢，谢谢。”程军没想到石知宇会主动说这个事情，心头不由得一热，心想有了石知宇这句话，这一段受的委屈也算不了什么。
石知宇说：“咱们鑫星提交的改组方案昨天已经通过了，这两天正在讨论鑫星董事会的调整方案，这些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目前看来，教育PC这一块既不会被砍掉，也不会壮大，会继续作为鑫星集团的一个事业部经营下去，只不过营收会比之前大，压力也会增多。你心中做好准备，要拿出一套整体的对教育PC部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以及切合实际的任务指标。国资委对一些重组后的企业负责人采取竞聘上岗，咱们鑫星内部各部门也会采取这种方式，你做好准备。硬性指标，比如正处，这些都好解决，关键是你要拿出一套让大家信服的东西来。”
“我明白，我准备。”
“行了，我找你来，要说的就是这些。”石知宇说，“你那边有什么事情没？”
“我正想给您汇报呢，”程军说，“浙海项目，现在我基本上插不上手。于总全权负责，有什么指示她直接传达给了迟总，业务会也很少让我参加。我整天干着急，也没什么用。”
石知宇沉默了一下，说：“对你说的情况，我并不感到惊讶。相信这种情况很快就会解决的。好好准备你的东西吧。”
“那好。”程军放下手中的茶杯，欲言又止。
石知宇说：“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是这样的，我还是对浙海的项目有点担心。倒不是担心他们做得不好，只是担心自己前期做的准备一下子都付诸东流了。我还是希望能够参与到浙海的项目中来。”
“等一等吧。等过了这几天。”
“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浙海教育厅的那个项目过了元旦就开始进入招标程序，到时间再做工作恐怕就晚了。”
“你放心，别说是元旦，就是等春节过后，他们的项目也未必能够顺利招标！”石知宇胸有成竹地说。
“什么？”程军惊诧万分，他上次亲耳从客户那里听到，元旦后开始招标，从其他几家竞争对手来看，也是根据这个时间来安排工作的，怎么可能要往后推呢？“我上次就是从浙海教育厅那里得到的消息，对方确切地告诉我，元旦后招标。咱们的竞争对手锦盛天成的大队人马都撒出去了，全部根据元旦这个点来安排时间的。难道有了变化？”
石知宇说：“别说你们不知道，估计很多咱们的竞争对手也不知道，甚至连浙海教育厅现在也未必知道！昨天开会时，刚刚得到的消息，国家为了应对经济危机，正在搞一个大的2009年‘扩内需、保增长’一揽子计划，中央财政将会拿出数万亿的资金，促进农村、教育、医改、社保、文化体育等全面发展。为了配合这个一揽子计划，很多未来几年内计划要实施的项目要在2009年提前实施，当然了在2008年年底计划落实的项目也被统一规划到这个一揽子计划里面。我打探了一下，浙海教育厅的那个项目也在一揽子计划里面，所以，这个项目势必要往后推了。另外，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在浙海的这个试点项目结束后，教育部会将计划在2010年、2011年、2012年这三年内完成的中小学现代化远程教育工程提前到2009年下半年开始，算下来，几百亿的工程啊，到时你程军能给我拿下多少亿？”
程军瞪大了眼睛，听石知宇这么一说，他知道自己看得太短了。对这么好的消息，程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啊，‘沉住气不少打粮食’，要用长远的、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石知宇的语气不大，句句都像大金砖，砸在程军空荡荡的心里。
程军终于反应了过来，竖起自己的大拇指：“还是石总高瞻远瞩，远远地将我辈抛在了后面，您说，谁会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形势呢？高！的确是高！”
石知宇淡然一笑：“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让他们忙活去吧！”
程军不知道石知宇口中的“他们”是指于喜红、迟翔他们，还是指帕瑞比、锦盛天成他们，或者二者兼有。不管是指谁，今天这次谈话，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次大的收获，他像怀揣着一个捡来的怕被别人看见的金子一样，略显兴奋声音微颤地说：“石总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