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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硬起来的美国教育

最近二十年,自由派的极端话语格式,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保守主义的崛起。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已经认识到,一味顺应、娇纵孩子,最终会使他们无法在现实社会竞争。最近美国的文化由“软”转“硬”,教育上也开始建立基本的标准。不管社会上有多么大的抵抗力量,美国的教育会变得越来越严格,美国的孩子也会变得用功一些。

美国人宠孩子,教育不严格,这似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其实,美国的创建者,以清教徒为核心。这些人是最为勤奋律己的,对孩子的要求常常也严酷到不近情理。在他们眼中,孩子不是儿童,而是不成熟的成人,童年这个概念是没有的。所以,他们要求孩子常常也像要求成人一样。这种逼着孩子适应成人标准的教育,大概也是对当年美洲严酷的生存环境的一种反应吧。

到了19世纪20世纪之交,杜威领导的“进步主义”教育运动崛起。杜威彻底挑战了传统的、严酷的权威主义教育。他认为:过去的教育,以教材为中心,强调死记硬背和纪律,压抑孩子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提出以孩子为中心的教育哲学,不是向孩子灌输教条,而是要孩子动手、作项目,在干中学,很接近我们所谓的启发式教育。不过,当时有不少保守的家长就报怨,这种“进步主义”教育过分纵容孩子,缺乏必要的纪律。

杜威的教育哲学,比起传统的权威主义教育来明显优越,渐渐占了主流。美国的教育,也从强调服从、纪律,转化到强调创意和培养孩子的自尊上来。“新政”以后,自由派统治了教育界,把这套哲学不断演绎,甚至走向极端,发展出一套“政治正确”的话语格式:老师不能随便训斥学生,打分要照顾学生的自尊心。特别是最近二三十年,当学生越来越舒服,分数也就越来越高,有了所谓的“分数膨胀”的现象。举两个例子,1968年,只有17.6%的大学新生高中的平均成绩是A,到2003年,这个比率已经上升到466%。1968年,226%的大学新生高中的平均成绩是C,到2003年,这个比率降到了5%。顶尖大学的录取办公室,接到的基本都是全A的申请材料,光看成绩很难分出高下。2000年哈佛大学的毕业班,竟有91%的学生成为荣誉毕业生。

然而,在这样的大趋势中,仍然有些捍卫严格的学术标准的学校。这些学校,不仅比哈佛、耶鲁打分严格,而且越来越受到社会的注意,甚至可能开启一个新的潮流。

在哈佛大学附近、波士顿近郊的一个小镇Belmont,有个叫Belmont Hill的私立学校。2005年,这个学校有72位毕业生。他们的SAT的中等成绩是1360分,几乎是常青藤盟校新生的平均水平。有三个学生,进入了全美“国家秀异”(National Merit)的半决赛。这些孩子,还参加了124个高级课程资格考试(Advanced Placement Exam),并且成绩优异。通过这种高级课程资格考试,就意味着考生可以免修相应的大学课程。2004年,这个学校15%的学生进了“常青藤”,2005年的毕业生同样会有许多人进入顶尖的名校。

毫无疑问,这是一所美国罕见的私立学校。不过更为罕见的,是这个学校的成绩。41%的毕业班学生在过去一年中至少拿到一个C;75%的学生在高中期间有过C的记录;在美国史的课程中,只有1/8的学生拿了A;在美国文学的课程中,拿C的学生人数超过拿A的。有20%的课程,竟没有一个学生拿过A。学生的所有成绩平均下来,最多是B-。可以说,在这个学校拿个A要比在哈佛难得多。

Belmont Hill有81年的历史,一直保持着低分的传统。这个传统在过去不足为奇,但能够保存至今则实属不易。几十年前,一个优异、勤奋的高中生拿个B-或者C是很平常的事情,如今这样的现象几乎绝迹了。另外,Belmont Hill在过去就是名副其实的“常青藤”预备学校。以1940年为例,25个毕业生,几乎全进了哈佛。有一两个特别“勇敢”的学生,跑得远一些,进了耶鲁或普林斯顿。另有个别人进了Williams或Bowdoin(两个顶尖的本科生学院)。如今,美国的名校强调多元化,不再集中在新英格兰地区的几个精英中学招生。Belmont Hill受此影响,进常青藤盟校的学生比例大减。2004年80个毕业生,只有5个进了哈佛。波士顿学院(Boston College)这类低“常青藤”一头的名校,成了Belmont Hill毕业生的主要去向。另外,有许多学生开始考虑其他地区的名校,如Vanderbilt,Emory,芝加哥大学等。

在这样的局面下,低分就给Belmont Hill的毕业生申请大学带来了不利。像哈佛、耶鲁等东部的顶尖学校,把Belmont Hill视为一个主要的生源,对其著名的低分政策了如指掌。但是,其他地区的精英州立学校,如密歇根大学,对Belmont Hill就不甚了解,一看成绩单上有个C,或者平均成绩较低,就不予考虑。在过去两年,甚至出现了Belmont Hill的学生申请密歇根大学被拒,但却被哈佛大学录取的事情。结果,许多Belmont Hill的学生家长警告自己的孩子:不要申请密歇根这样的州立大学,要争取上那些知道Belmont Hill名声的私立大学。

问题是,在目前的大学申请的竞争中,上一流私立大学的机会即使对Belmont Hill的学生而言也是有限的。把密歇根这类著名的州立大学排除,学生的利益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家长为了送孩子上Belmont Hill,一年要花25000美元的学费,难道就是为了买个低分吗?

这就给Belmont Hill校方带来了巨大压力。该校的大学申请负责人怀特(James White)是哈佛毕业,又在哈佛录取办公室工作多年。他三年前来到Belmont Hill后,运用他和精英大学的个人关系,打电话给各校录取办公室,说明Belmont Hill特殊的评分标准,要求大家另眼相看。同时,他对内大力说服Belmont Hill的教师:为了孩子们上大学的前途,打分时请手下留情。经过他的努力,Belmont Hill学生的平均成绩,已经从过去的C提高到现在的B-。有人预测平均成绩早晚要升到B。但是,许多资深教师对这一套做法还是很不买账。一个数学老师坚持低分原则,认为这样才能培养学生的品性。2004年,一个优异的毕业班学生为了挑战自己,上了他讲授的难得出名的数学课,但表现还是不够好,最后只拿了C。老师在给这个优秀生低分时心里紧张得不行,怕对方受不了。但是,这个学生“像个男子汉一样接受了这个成绩”。对许多资深教师来说,这才是Belmont Hill的精神。一些大学招生办公室的官员也称赞Belmont Hill捍卫了严格的学术标准。

所幸的是,面临激烈的全球化竞争,美国社会目前正在重新反省高分的教育哲学。美国的青少年的学术表现,常年来一直低于其他发达国家同龄人的水平。大学教授和雇主们给高中生素质的评价是“平平”或“低劣”。布什政府开始把教育改革的重点放在高中。全美州长协会2005年则计划重新设计高中的课程。

2001年,一个美国教育部资助的委员会把高中教育形容为“失去的机会”:许多学生在课程中没有受到任何挑战,毫无压力地构思自己毕业后的计划,荒废学业。该委员会敦促高中给学生更多的挑战,鼓励学生进行实习、上一些大学的课程、从事毕业研究项目。

一些公立高中已经开始采取高标准来衡量学生的表现。宾夕法尼亚、华盛顿、北卡罗来纳等几个州,要求毕业生必须完成毕业研究项目。其他许多州正在考虑同样的计划。同时,另外有750所高中对学生提出了毕业研究项目的要求。一个严格的高中毕业研究项目,包括一篇8页以上、有详细注释的研究报告,8到12分钟的口头报告,回答评审员的提问,为自己的观点辩护。有的学校要求3页的研究报告,但要求有一个研究的“产品”。这种毕业研究计划,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诞生的,目的是让学生学会运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懂得在实际生活中整合跨学科的技能,发现和解决问题,并提高人际沟通的能力。要完成这样的计划,学生不仅要上一门特别的课程,而且必须投入大量课外时间,收集各种资料,整个过程可以长达大半年甚至一年。

一些学生经过毕业研究项目的考验,确实受益匪浅,懂得了知识的运用,未来求学更加有目标。有一个学生,毕业研究项目是给学校设计一个体育馆。由于他的设计实在出色,学校认真起来,真准备照他的设计建造一个。但是,一般美国的高中生,很少有写注释详细的研究报告的经验,更不知道怎样为自己的观点辩护。在华盛顿州的Cedarcrest高中,严格的毕业研究项目使该校在1996年赢得了教育部颁发的“学术优异奖”。但是,高标准也产生了许多失败者。2003年,该校173个毕业生中有17个学生的毕业研究项目没有通过。其中16个学生经过一番努力,修改了自己的毕业研究,最后通过并且毕业。但不及格的分数还是留在了他们的成绩单上。

这使一些家长勃然大怒。该校的毕业典礼,有3个学生因为在毕业研究报告上抄袭而被禁止参加,一个到场的家长为此戴黑纱以示抗议。另一个学生毕业研究不及格,最后虽然经过修改被容许毕业,但学校拒绝取消不及格的成绩,于是家长就找律师要告学校,并试图组织草根的运动逼着学校取消毕业研究项目。有的学校,迫于压力不得不推迟实行毕业研究项目的计划。

这一系列强烈的反弹,说明自由派的某些教育哲学已经在美国根深蒂固。许多美国人觉得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被老师尊重、获得体面的成绩,是他们生而具有的权利。他们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别人的尊重必须通过自己艰苦的努力而得来;老师的责任不是让孩子们自我感觉良好,而是帮助他们获得知识,完成人格的成长,获得对付现实世界的能力。

最近二十年,自由派的极端话语格式,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保守主义的崛起。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已经认识到,一味顺应、娇纵孩子,最终会使他们无法在现实社会竞争。最近美国的文化由“软”转“硬”,教育上也开始建立基本的标准。不管社会上有多么大的抵抗力量,美国的教育会变得越来越严格,美国的孩子也会变得用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