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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竟然搅黄一次会议 (2)

自己刚来,本不太了解情况,不过也可知道,这纸面上虚无缥缈的数字,一旦到了下面人的手里,就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了。所以,除了给孟凡群调整了文字之外,其他地方,尤其是数据,他可没胆子乱动。再说事不关己,也没有必要惹这个麻烦。要说他有错,错就错在给孟凡群的同时,应该一并发给徐处长一份。可是,这点小小的失礼,就能引发虎狼之威?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在开会讨论时,这份“利益分配单”出事了?对了,应该看看孟凡群在不在?要是不在,可能就是在会场。

杨明峰想着,就呼地一下站起来,回身就向门外冲。片刻之后,他又回来了,重新坐在座位上,手抚着额头,呆呆地看着斜对面空着的隔断,刘立新这个老兄怎么还不回来?这不关他的事情,应该可以让他帮着分析分析。

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刘立新手上夹着笔记本,才颠颠地走进来。郝震见了,停下手里的活儿,不慌不忙悠然点上一支烟,转动椅子面向刘立新问:“回来了?那个老李头,是不是还是老一套,又给你看文件,又带你参观的?”

“嘿嘿,他们呐……”刘立新苦笑着不停摆手说,“真是没法说。”

郝震嬉皮笑脸地说:“就是,一个传统娱乐部门,搞那么好干什么?要我说,有一台卡拉OK机,两只话筒,外加一个功放,足够他们玩了。”他站起身,居高看了看满脸愁容的杨明峰,引逗地眨眨眼睛,“估计除了咱们小杨,谁都不会拿他们当回事。是不是,小杨?”

“嘿嘿!”杨明峰不置可否干笑了两声。心想:你要是对那个航母甲板潘婷婷感兴趣,就直接上呗,干吗每次老拿我说事。

“哎,刘立新,这事你想怎么办?”郝震大大咧咧地问,“反正上次老李头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表态了,首先得让他们把现有设备维护好,各种功能全用起来再说。”

“咱们口径一致吧,今年就这么着。”刘立新低头审慎地想了想,“明年在经费里给他增加一点儿,几万块钱,表示表示算了,管他买乒乓球案子还是功放。”

嘿,杨明峰这可听明白了,敢情那个主任老李头,宣称达标是借口,为明年争取更多的经费是目的啊。却不幸碰上了刘立新这个“老油条”,他一撅屁股,就立马知道要拉什么屎,木桶掉到了井里——被小小地涮了一把。

刘立新应付完郝震,便拿眼睛看杨明峰,两个人的眼神碰到了一起,相互间不约而同微微点了点头,就一起站起来往门外走。郝震此时仍是意犹未尽,在他们身后大声喊道:“哎,要是以后老李头再找我,我可就推到你们综合计划那儿去了啊!”

两个人推门走进资料室,不料屋中间“哗啦,哗啦”流光往复的复印机前,站着毛裙长靴的“泄密”。“泄密”一看见是他们师徒俩,挺坦然地说:“我那个孩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老实。老师问哪个家长能复印学习资料,他就给我抱回这么一大摞子。”说完,还指了指摆在纸盒边上,足有上百张已经完成的“盗版”。

刘立新随手拿起长条桌上一份《求是》杂志,随手翻看,嘿嘿地笑着说:“没办法,我那孩子装积极,也总给我揽这种活呢。”

杨明峰不吭声,背着手在“泄密”边上来回溜达,眼睛不时盯着勤劳的母亲。

“泄密”再也不好意思继续下去了,转回身,如梦初醒般大惊小怪地叫道:“呀!你们有事吗?那我过一会儿再来。”

“呵呵,是有点事。”刘立新直截了当地说,“耽误你一小会儿。”

“嘿,你们是正经事,我这是闲事。”“泄密”说罢,挺光荣似的昂起脑袋,迈开大步走出去了。可随后又转回来,郑重其事的轻轻为他们掩好门。

杨明峰连忙拉过一把椅子在刘立新对面坐下,亟亟地低声说:“你帮我分析分析,处长这到底是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呀……”接着就把自己含冤受屈的过程,简明扼要地给他概述了一遍。

刘立新手不停翻折着杂志的封底,面色凝重,听得全神贯注。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不见动静,才抬头望着杨明峰,皱着眉头问:“没了?就这么些?”

“没啦,就这些。”杨明峰眨巴了几下眼睛,感觉更晕乎了。

“你后来又见过小孟吗?”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刘立新看起来也十分关心这个问题,在询问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

“看见了,后来我出门上厕所,还碰见他呢。”杨明峰淡淡地说。

“这就对了。”刘立新慢悠悠地说,“这说明,会议取消了。”

“啊?就因为那个分配草案!”杨明峰眼镜片后面的近视眼,由于惊讶,眼球更显得凸鼓,“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会议通知了呗。”刘立新现出一贯的成熟和老到,压着嗓子慢悠悠地说,“会议原定时间是在九点半,你上去的时间我记得还不到十一点儿。按一般规律推断,这种利益分配会,不应该这么快就结束的。”

杨明峰没想到就凭他这个小喽啰,竟然还能搅黄一次会议,霎时来了劲。他向前探着身子,兴致勃勃地说:“哎,刘哥,那你就快说说这里面的原因呐。”

“这里面的原因呀……”刘立新抚着额头想了想,“如果确实不是因为你,那原因就应该是在小孟身上。”他的大眼珠子又开始晃荡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文件内容在会前就已经泄露出去了。这里面大概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当事部门找了徐总或是达总了,他们觉得问题带到会上没有意义,索性不开了;还有一种情况是,你改的仅仅是无关痛痒的文字部分,徐总本来还要亲自修改数据,可是你没有及时给徐总,却给了小孟。徐总发现文件不能反映她的意图,就找理由取消了。还有……”杨明峰正听得入迷,可刘立新却不往下说了,抿着嘴似乎有难言之隐。

“哎呀,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有什么你就说吧,真急死我了!”杨明峰拽着他羊绒衫一只袖子,不住声地央告他,“中午我请你去外面吃饭。”

“呵呵,那倒不必。”刘立新乐了,晃了晃脑袋说,“那好,咱们今天哪儿说哪儿了啊,你要是以后再问我,我可不承认。”

“嗯,内参,内参!我一定保密。”杨明峰咬牙切齿地保证道。

刘立新缓缓的声音,眼睛亮了起来:“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小孟拿到你改过的稿子之后,自己动了里面的数据。而处长拿不准到底是谁做的。”

“不会吧!”杨明峰惊恐地脱口叫出来,“他有那么大的胆子,不经过领导同意就自己改数据?迟早是要被知道的!”

“那怎么不能?”刘立新望着杨明峰有些扭曲的脸,冷笑着说,“咱们机关助理员写的东西,领导不一定都有精力细看。如果把前一年某单位的经费多写一点儿,他第二年的经费按一定的比例调整,就能凭空增加不少。”

杨明峰理论联系实际想了想,立刻就领悟了,心悦诚服的频频点头:“嗯,有道理,有道理。”

刘立新淡淡地笑了一下,进一步引申道:“你别忘了,孟凡群可是人事处张处长的女婿,而且与朱宏宇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密切,利益面挺广。”

天哪,闹了半天,这里面还这么复杂呢。杨明峰有些烦躁地说:“处长也真是,明明白白跟我说清楚,或是直接审我两句不就完了,还用得着这样出个谜,让我猜!”

“呵呵,你这就没经验了。”刘立新晃着脑袋,大大咧咧地说,“小孟是咱们处里的人,领导哪能直接问你这些呀,那样岂不就显得太没有水平了吗?”

杨明峰心里无可奈何地想,你孟凡群要是想为谁争利益,干吗把我这个可怜巴巴的小虾米扯进来呀。真是缺德带冒烟的!

孟凡群虽然比杨明峰早工作三年,却是本科毕业,杨明峰是硕士毕业,两人同年同届。要说在硬件条件上,杨明峰比孟凡群还略胜一筹。不过,在至关重要的人脉关系和工作经验方面,杨明峰可就跟人家没法比了。杨明峰自己也十分清楚,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想跟人家孟凡群较劲,连门都没有。投鼠忌器,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处长不拿他出火,还能找谁?况且,自己确实是事件的源头呀。

刘立新见杨明峰呆呆地好一会儿不说话,不觉索然无味,打了个哈欠说:“总之都有可能,就别多想了。我的工作原则就是,想不明白就不要想,顺其自然。”他站起来推了推杨明峰的肩膀,“走,下楼吃饭去。”

杨明峰回到座位上坐下,拉开抽屉,取出上班第一天开始启用的那本皮面笔记本,翻开,写上今天的日期,后面是内容:

1.领导交办的事,要直接向领导汇报过程和结果;

2.拿到外面的材料,一定要得到处长的批准;

3.经济工作,慎之又慎,到处都是陷阱。

杨明峰的这个本子,被他自己戏称为“手账”。“手账”是一个日本语中的名称,就是每天发生在自己身上事情的记录,也就是随手记的意思。领导布置的任务,自己的想法心得,电话号码,公、私业务的联系方式,甚至还有盗版软件序列号,有趣的脑筋急转弯题等,内容五花八门,却大都是一两行字,简单明了。不过每次,他都要写上当天的具体日期。

这种不正规做法的好处是,不必像《会议记录》那样一定要工整严谨,一字不错,而是可以不拘泥于样式,信手涂抹。哪天有事情就记两笔,没事情也能几天不管。

“手账”与一般要深刻自我反省的日记相比,没负担,少隐私,好处多多。尤其是,等“手账”积累到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一个各种资料的杂烩大全,是自己人生轨迹的一个记录。当然,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旦进入到“战斗”状态,多少还是自己罪行的自供状。只不过外人理解起来费点劲罢了。

杨明峰自己对自己有个基本认知,不管是在工作还是生活中,要是让他可丁可卯,经年累月枯燥地做一件事,打死他也做不好。可要是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容他由着性子慢慢地折腾发挥,没准就能制造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效果,而且往往还能超出预期。这就是“手账”产生的一个原因。

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来源于老爸在“文化大革命”后的一段心得:“在工作中,要能够随时讲清楚,某一段时间里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对自己日后是个交代,对别人当前也是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