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自然之物,是人类未解的艺术;所有的偶然,都有看不见的方向;所有的不和,是和谐未被人领悟;所有的小恶,是大善的另一种模样。
——亚历山大·蒲柏
核心提示:叶子总归是往下落的。这本质上与人的生命保持了一致。一切生命的生长都是上升的姿态,而衰败却是相反的方向——下落。
观看时间:2008年12月10日上午观看对象:老妇、中年男子、叶子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太阳光线隐藏在云层里面。半坡草地空寂。草地石块上,站立着一位老妇。她在做各种动作,时而拍打双腿,时而拍打周身和头部。她的固执与坚定告诉我,她似乎决定要把全身每一处肌肉都拍打到位,直到拍得周身血流通畅,拍得心情舒畅。我不知道《黄帝内经》上有无关于拍打肌肉的论述。但从一些古装电视剧中,经常看到下人为达官显贵拍背的镜头。我因此坚信,这拍打肌肉,一定对身体有很大好处。
老妇人身边坐着两个女子,她们似乎觉得有趣,其中一位站起来也学着比划,双手交替拍打双臂。在她的另一侧,一位刚刚走过来的中年男子,把挎包挂在身边的一棵柞树上,自然镇定地做起了奇形怪状的动作。有如蛇行,有如虎跃,有如鸡跳,有时又像蜜蜂飞舞。我猜不到他到底能做多少种动作,也猜不到他的下一个动作会像什么。这就是人的随心所欲吗?这就是顺应了天性吗?
又有一个瘦弱的妇人走来了。她在草地上挥动胳膊,看不出什么套路,完全是随心所欲。她做着很多动作,大多数是我见所未见,比如,向前引身弯腰,双手向前往头上合掌。这样的动作,她能同时活动腰部、手臂和颈椎。妇人又连着做她的奇怪动作,她弯腰向左右两边扭动腰,同时拍打腰部,接着拍打小腿,再直立起身,有时像踢毽子,有时像炒菜,有时像泼水,有时像搓衣,有时像锄地,有时像在干洗脸。
她一口气做这些动作,熟悉得好像在做家务或在地里劳动,不是事先想好的,也不是做给别人看,完全是自己身体的内在需要。经常有人问我,选择什么活动项目好,是太极拳还是散步,是杨式太极拳还是陈式太极拳;又问我是研习什么经典好,对于这些问题,我都是一样的问答——世界上没有最好的,只有适合自己的,一切适合自己的就是好的。健身也好,读书也罢,就像这位老太太一样,没有现成的套路,一切外在的经验都是别人的,只有自己需要的、经过自己体验证明有效的,才是自己应该有的。
山风吹来,一片枯黄的阔叶从我眼前滑落。它打断了我的思考。叶子为什么要吸引并转移我的视线?它想告诉我什么秘密吗?在我与半坡之间,有一条上山的马路,马路两边,各生长着一排阔叶树。最左边是紫荆花树,灿烂的红花开得如一团团火焰。右边是大叶紫薇,圆圆的果实挂满枝头,粒粒如龙眼般大小。正面是几棵梧桐,不多的巴掌大小的叶子在枝头迎风颤动。我猛然想起李清照的《声声慢》:“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些树木不在半坡,平时不在我的观察之列。现在它们成为我的观察对象,而半坡上的人却成为背景。叶子时而飘落,看不出依据什么,也无法获知说明什么。再看看它们下落的姿势,也是千姿百态,有的飞流直下,有的摇摇晃晃,有的顾盼流连,有的一路小跑,有的一个跟头翻滚下来,或是展示优美,或是表现壮丽。
不知不觉,阳光已从云缝里顽强地钻了出来。草地上,左边的老妇人与右边的壮实男人,还在继续各自的创造。他们也与这些叶子一样,有着各式各样的新招式。我望着蓝天下那树枝上居指可数的叶子,却不知道哪一片先掉,更无法预知它下落的身形。我不禁困惑起来:为什么落下来的总是我关注之外的呢?为什么我无法预知下落的时间与样式呢?正如我们在每一灾难后都总结教训做好了应对下一次的预案,但总是无法准确预知下一场灾难是什么?这难道是大自然对人类智慧的戏弄吗?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叶子总归是往下落的。这本质上与人的生命保持了一致。一切生命的生长都是上升的姿态,而衰败却是相反的方向——下落。这不就是叶子的启示吗?一树茶花有先后,两片落叶难同行。叶子滚滚而落,有多少种叶子,就有多少种下落的样式,飘也罢,荡也罢,滚也罢,飞也罢,终归要回到大地,归于生命的起点——泥土。人,不也是一样吗?世上有多少人,就是多少种保全生命的方法。随心所欲,叶人一如。
下山时,路边有一折断的新枝,嗅之香味悠然。这香是天香,妙不可言。植物吸天地之灵气,呐日月之精华,生长时香气被封闭在其体内,只有在生命的保护系统遭破坏时,天香才会外泄,人类才能因此享受一二。不过,人类应当充当保护者,而不是破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