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终于消失在了天际,我隔着铁丝网看着被分割成菱形的湛蓝天空只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轨迹,指向她消失的方向,再过几时,便会被风吹散,不再留下一丝痕迹。我想将它比喻为无常勾魂的白练,或者通往云端的天梯,但是却终究提不起兴致。
她还是去了没有我的远方,尽管前一刻我们还在紧紧相拥……”
我匆匆看了下面几眼,尽是充满回忆与抒情的大段文字,最终也归于“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为你做的嫁衣”的流俗,这种记叙校园爱情的赋比兴手法并无什么新意,每次出现却总是那么煽情。
不过我倒是相信眼前这位是真的由感而发,他叫蔚博然,虽贵为本校的校草也难逃失恋的恶劫。
不久前他在学校的歌唱比赛上以一曲《放生》夺得了魁冠,然而在第二天他的女朋友就坐上了飞往新西兰的飞机,此事被学校那些羡慕他的家伙们添油加醋乱传一通,一时成为笑谈。
说起羡慕,他确实是容易让人“红眼相看”的人,因弹了一手好吉他成为了学校音乐社的社长;又因一手好文笔曾兼任了学校文学社的社长及校刊的副主编;还长了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身姿挺拔。
记得我与他初识是在我刚上高中的时候,那时我对这所学校一无所知,只听说学校校刊欢迎各年级的学生踊跃投稿,我便投送了一篇悲秋的文章,不久后我接到了这位校草大神的约见,那天他告诉我很喜欢我能传达出特殊感情的文字排列方式和我文章能流淌出的传统文人情怀,邀请我参加文学社并推荐我竞选下一届社长,我当时激动不已,从小作文不及格的我以为终于遇上了独具慧眼的伯乐,于是我欣然同意了,然而不久之后我就发现我上了当,因为文学社要负责编撰校刊的关系,花销巨大,所以经费全由主编大人也就是我们的教导主任掌握,也就是说任何社团活动都需要自己掏钱,工作多且繁杂,所以向来人丁稀落,当我加入的时候只剩下了几个女生,当然,这几个女生留下也是因为蔚博然的关系,那时,蔚博然刚开始与后来飞往新西兰的那位交往,不想再与这几个女生有瓜葛,于是我这个悲催的替死鬼替他宣布了他退出社团的消息,因为我曾经救他一命,我成为了他的死党。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稿纸放到茶几上,看了他片刻,此时他正斜靠在沙发的一角,表情惬意,丝毫看不出伤心的成分。
“老蔚,节哀顺变,在我印象中你不是痴情的人。”
“呵,你还有立场说我,你跟闫午怎么样了?”
“喂,能不能别这么大声?!”我立即打断他,听到隔壁传来低沉的大提琴声并没有间断,我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小午应该就在隔壁练琴。想来全天下都知道我喜欢她,但她却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敬谢不敏,在我面前甚至连一丝畏惧流言蜚语的娇羞都没有,可见人家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我从来没有对她表白过,她是音乐特长生,过完高二的最后两个月就要跟我们这种普通文化课生分开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我做出了决定,我与她心照不宣的再做两个月的同桌,两个月后我们分道扬镳,我会将这份心意永远的藏在心里,这段时间我不会让让我们彼此尴尬的事情发生。
我收敛思绪,对蔚博然说:“以后不要在把我和她的事情当做话题了,我不想那么讨人嫌。”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的稿子就放在这里吧,反正你写的东西地中海(我们教导主任的外号,因为他秃头)从来都是通过的。”我伸了下懒腰,“走吧,吃饭去。”
“等会,还有事”蔚博然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我,贼笑着:“我给你创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蔚博然看我满脸疑惑,说:“你来音乐社吧,这样即使到了高三你也能天天见到闫午。”
“打住,你是又想退出音乐社吧?”我暗中思忖:同样的招数还想对我用两边?识破他的阴谋我心中油然生出些许得意,我将身体往沙发背椅上靠了靠,说:“不对啊,单身从来不是你退出社团的饱和必要条件,你小子不会是有看上谁家姑娘了吧?”
蔚博然莞尔一笑:“知我者大晔子也。”
果然他从来不是痴情的种子。
“哎,你有没有听说你们级七班昨天刚转来一个好看的姑娘啊?”
他马上就要高考了,竟然还有闲心关心这个,不过他也确实不用紧张,艺考早在年初的时候就通过了,文化课也足以超过他报考的师范学校百十分,可以舒舒服服的做人生赢家。还有那个姑娘我倒也有所耳闻,据曹晨说来的那天她穿了一件牙黄色的超短裙,引得****们将七班为了个水泄不通,初来乍到便公然挑衅关于女生不准穿着暴露的规定,后来她自我介绍之后才知道人家来自上海,不知道这里有这方面的规定,这倒显得****们土包子了,当天下午她就换上了学校宽大的校服,然而仍挡不住****们将其评价为容貌比过闫午,身材赛过齐颖(也就是蔚博然的前女友)的第一校花。
当时曹晨正在打球,没有赶上热闹,后来去特地看了一眼,确实惊为天人,而我这几天一直因闫午的事情烦心,去偷看姑娘有失我的风度,蔚博然落不下这种热闹倒是情理之中。
“听说过,你去追你的姑娘,干嘛拖上我?”
“兄弟,你就帮我最后一次吧……”
“就那么好看么?你好像分手不到两个星期吧。”
“好看算什么?好看的见得多了,我不稀罕,我看上的是她的声音。昨晚我经过他们班,那时候他们正在补课,我无意中听到老师点名让人背书,那声音清澈的就如月光下的浅溪,我不禁侧目向窗内张望,看到她站在灯影里,头发露出秀丽的侧脸,我惊得嗔目结舌,当她的口中说出‘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我的心都化了,如果她是唐婉,我必然就是陆游,我们今世相见是因前世的一丝残念……”
“打住,老蔚,你不是想拿刚才的那段话跟人家姑娘表白吧?千万别,恶心的要死。”我打断他。
“你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恶心么?”
我摇了摇头。
“因为你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根本就不明白这种肉麻的情话对一个女孩子当面说出带来的冲击力……”
我心中苦笑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勇气表白的,只是我还没有表白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小午的拒绝……
“你以为你那万年冰川,不食人间烟火的闫午女神就真的斩断了人间的七情六欲?”说着,他从吉他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味的百奇放到桌子上:“闫午给我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一直喜欢的是蔚博然,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早明白得告诉我,我也何必用情深沉,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跟她表白过吧,她如果告诉我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倒显得好像是她自作多情。
“呐,你说你来不来音乐社吧,我可是觉得闫午也不错的,如果哪天我没有忍住觉醒了对她滔滔不绝的爱意,那时你可不要怨我。”
我心中酸楚,明明不关我事的,但心中总滋生出嫉妒的杂草,也许我的犹豫只是为了阻止小午投向蔚博然这个花花公子的怀抱吧。
“这不关我的事,我真的帮不了你,我不会什么乐器。”我依然嘴硬。
“还不关你的事?脸都紫了!我好想记得你会敲鼓的吧?”
是了,他知道会敲鼓,在中考之前我确实学过一段时间,本是打算用它来考取全市最好的高中的,但是我节奏感很差,无论怎么努力水平都一般,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有次蔚博然他们音乐社采购乐器,我被拖去当搬运工,在乐器店我为了在小午面前显摆一下就敲了一段,虽然节奏敢依然很差,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但也足以惊呆了现场所有的人,包括小午。
“你让我想想吧,现在曹晨应该在食堂等急了。”
等我与蔚博然来到食堂,曹晨果然早在门厅蹲坐在篮球上等着我们,他看了一眼所有窗口排着的长长的队伍,说:“让你们不早来,看吧,我们又得吃剩饭了。”
蔚博然尴尬的笑了一下。
“走吧,吃面条吧。”我向面条窗口走去,他们也无奈的跟了上来,因为面条是早就煮好的,放的时间长了口感很不好,所以买面条的人要少很多。我们各自拿了几瓣大蒜端着大碗在圆凳上坐定,突然曹晨推了我一下:“快看前边那个,那个就是刚转学来的!”
我埋头将面条扒拉到嘴里,对蔚博然呜噜呜噜的说:“老蔚,你那段感人肺腑的表白呢?赶紧的吧?”
蔚博然将手中剩余的大蒜填到嘴里,尽量将头埋在桌子上,嘟囔道:“我老蔚再听你一句话就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儿,妈的,吃什么面条,满脸大汗,一嘴的大蒜味。”
我嬉笑一下,将嘴中的面条咽下去,抬头看了一下坐在对面不远的女生,她正在跟身边的女同学聊天,长得确实很漂亮,个子应该比小午矮一些,整洁的校服合身的穿在她身上散发出纯洁的气质,头发扎成马尾束在一边,并不是蔚博然口中的长发飘飘,应该是很懂礼数的入乡随俗了,这样的女生是不会与我这样的男生有任何交集的(胆敢喜欢小午纯属美丽的意外),不过蔚博然或者曹晨说不准真的有机会。
忽然,她与同学聊完,自然的抬起头来,目光刚好迎上我盯着她的眼睛,尴尬的四目相对。我立即将焦点移向别处,意外的,她竟向我甜美的一笑,就像阳光一般和煦。
蔚博然和曹晨惊讶的看着我,蔚博然先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确实没有印象,我摇了摇头。
“难不成她喜欢你这样的四眼书虫?”曹晨接问。
“我坦白,那盒饼干是闫午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为了谢谢你前几天帮她解围,呐,我跟她没关系,你别灰心,好好地去追求吧,这个妹子你就别打算了。”蔚博然露出了少有的正经。
呵,竟是这样,这的确符合小午的做事风格,她总是与我不留任何牵扯不清,就像用天秤称过,不差一丝一毫。
“你吃吧,还有,我不认识那个女孩,刚才人家只是出于礼貌才对我笑的吧。”我回答蔚博然。
曹晨听得云山雾罩,我兴味索然的对他解释了几句,他便与蔚博然嬉闹起来。晚饭后我们各自分别,蔚博然不忘嘱咐我考虑音乐社的事情。
晚自习上,小午像往常一样只盯住她的乐谱,丝毫不提饼干的事情,我偷偷用余光看了一下她,蔚博然所说的恰如其分:“我的万年冰川,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
最后两个月的时间就会是这样一分一秒的走过。或者随了蔚博然的愿,在音乐社还可以画出用来回忆的粉色画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