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暗渡陈仓,胆大到如斯。回想那张俊逸的脸庞,那一头平短的头发,蓝倪儿恨咬牙根,无法相信自已竟在自已地界被骗到如斯地步。什么阿娘、阿爹遭人迫害,什么要去求阿球球让他当马兵,骗子,全是谎言。且还骗的一丝疚色都没有,半点蛛丝马迹都不露。何其大胆,何其胆大!他在嘲笑她金辽无人,嘲笑她铁木蓝倪儿。耻辱,奇耻大辱!想她铁木蓝倪儿从认识世界第一眼起,还从被骗过,且还是被骗的如此彻底,她蓝倪儿用草原真神起誓,不生擒他,不把他绑起来狠鞭一顿,她她她……
自八岁那一年阿球球捉弄他,被她桶了八刀后,十一年来铁木蓝倪儿就再也没发过火了,可是这一刻的怒火远比十一年前的火还要大。八刀?不!八十刀都不能雪心中烈烧的愤怒。她对他这般好,非旦给他钱财,还破格让他侧坐,把最鲜嫩的羊腹统统给他,可他竟把她糟蹋成这般模样,从始至终一举一动,一言一词皆是假的,皆是谎言。凌迟,凌迟都不能泄愤。
等等……
处在暴怒中,蓝倪儿沉吟片刻,在脑中回忆篝火旁聊天的细节。身上的煞气蓦然消退了许多,灵眸闪烁,紧抿的白唇勾起一抹笑。如她没记错,他可也把她给的东西全吃干净了。聪明!厉害!怕她怀疑,面不改色仿如没事般,欢腾雀跃地把会让人拉死的东西咽下,那他现在……
“不知者不怪罪,撒拉族长用不着这么自责。”冥想过后,蓝倪儿才轻翘嘴角询问:“给本殿吃的是什么东西?”
“畜牧通……通便的……的药……药物。”从地上颤巍巍爬起,奇木托又想哭了,一张老脸揪皱在一块,看不出五官是何样。
“猜到了。”深邃的目光一敛,苍白唇瓣似笑非笑道:“安排个毡房,把各将军为本殿唤来。”
“蔚蓝大殿下请……”逃过一劫,奇木托躬身邀请,领着这女神往全寨最大最干净的毡房履去。
在撒拉族长毡房毯上刚落坐,两名牧妇各端药与粥仓惶进帐,见到女神急急跪呼:“参见蔚蓝大殿下。”
肚里闹的慌,闻到药味,蓝倪儿轻敲前面矮桌道:“搁桌上。”
“是。”两名牧妇不敢造次,既惶恐又敬畏,小心把手中碗勺轻放于矮桌上,起身时按胸再对前面的神抵深鞠一躬,才紧闭着大气掀帘出帐。
奇木托恭敬之极地弯身劝道:“蔚蓝大殿下,此药可以吁缓畜泻,您快喝吧。”
“嗯。”瞥睇了一眼身旁老人,蓝倪儿唤道:“准备浴水,再把台赤查大将军唤来。”
“是。”窥看了她狼籍污秽衣裳,奇木托惶恐不已,急急出去吩咐。
忽尔努没那么好的修养,回寨后见这个该死的老头通报,狰狞凶目害怕向四周瞥眺了一下,没见到大郡主身影,马上抡起怒不可遏黑掌,把眼前这个害他们成鬼样的老头一掌掴翻在地,碳黑铁青凶脸往地上老头吡恶低啐一口浓痰,才急急朝大郡主毡房奔去。
把药物喝下,蓝倪儿感觉汹涌翻滚的肚子吁缓了一些,搁下药碗后饥肠辘辘地把那一碗清粥移到前面,当几口琼粥落肚,她才仿佛微活了过来。
忽尔努跨进毡房后便见大郡主正在喝粥,不敢打扰地恭伫于门边静待。
蓝倪儿的食量不大,且肚内还很不舒服,草草吃了几口便搁下汤匙,抬手理了理絮乱的辫发后,才转眸下令:“派兵马百里搜寻周军迹像,查寻到踪迹不必急禀,明早再回。”
“是。”
“加强寨周巡守,下去吧。”
“大郡主早些安歇。”忽尔努手抚着胸,深深对她一鞠躬,累极的出帐。还好大郡主下令休整,继续追下去,没追老鼠他们自已定率先阵亡了。呃!!!刚刚出帐,突如其来的波滔汹涌来袭,忽尔努手后按后门,黑脸再次褪白,急骤朝茅房方向崩溃飞去。
当数名牧妇把清澈沁人心脾浴水搬进毡内,蓝倪儿才疲软地撑着矮桌起身,移坐于镜台前,无法相信镜内那个集疲 惫、苍白、潦倒、肮脏于一身的人竟是自已。
“成吉思汗……”贝牙恨磨,茅荑小手重捶梳台,看着镜内那个发丝杂乱的自已,蓝倪儿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活这么大,还从没让人这么当猴耍过,从未让人如些彻底欺骗过。
“该死的大骗子,你死定了……”安静的牧寨内,一声愤怒的吼叫突然响起,窜响进心脏抖擞的众人耳里,划过黑暗里的萋萋芳草,向浩瀚明亮的宇宙撩远——
当那本春宫集的第三十页被撕下,躺于抬板上的大爷口吐白沫,手脚筋肉猛筋。
“水……水……”濒临死亡的虚声在大量铠甲铿锵里弱起。
“真哥,马就到镇州了,您老撑着点。”奔跑在抬板身侧,苏净尘急忙摘下水袋,拧开寨盖后,把袋口塞进他苍白颤抖的嘴内,咕噜猛灌下去。
“唔……”喝饱了,阿真巨艰地捺开脑袋,俊脸上血色全无,交待后事喃道:“不行了,我去了以后,你们,你们该怎么办才好呀。”
众多茫然的眼目见他大爷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断气样,狐疑里彼此面面相觑,有没有这么夸张呀?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真哥……”众人呐吼。
“不……不行了。”一只手颤巍巍上伸,双眼失去焦距虚喃:“老……老爹,老爹你在哪……哪里?”
汗……
不明白刚才还翘着腿直淫笑的爱婿怎么会突然如此,苏武和众人瞧见他无焦的双眼,顿时吓了一大跳。
“爱婿……爱婿你……你怎么呢?”苏武老脸大骇,双手紧握住他伸向空中颤抖的手掌。“撑住,一定要撑祝”
濒临死亡了,阿真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地轻摇头颅,蚊声喃语:“活了一辈子,也做了点事,要死了,死后你们怎么办才好呀。”
“停……”一声撕心裂肺声蓦然骤然大起,万余人紧急刹住脚步,忧伤地集体朝前面那块抬板看去。
“真哥……”
“真哥……”
“真哥……”
无法相信真哥竟然如此,八名将军围在抬板边撕心裂肺呐吼,眼泪已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老爹……老爹……”听不见任何声音,瞳孔焦距已失,躺于抬板上,阿真声声蚊唤。
“爱婿……”苏武紧握着他的手心,哽咽血泪唤道:“我在这里。”
“老爹,我……我死后,咳……咳……”一阵重咳,行将就木的虚弱声蚊起。“死后,把我焚……焚烧了,带着我……我的骨灰见……见婷……婷婷……”那个儿字还没出口,上伸的手臂一软,失焦的瞳孔放大,生生嗝屁了。
“真哥……”突见抬板上的人脖颈歪软,所有人裂肺吼唤,号啕痛哭。
“这……”一股巨大的悲伤漫延至万余人心中,杨青阳无法相信真哥就这样走了,颤抖着手指迟缓往抬板上刚死的男人鼻息一探。
“呜!真哥,真哥……”探不出鼻息,杨青阳蓦然大悲,悲伤的恨不得跟他一道去。
“呜……”随着杨青阳号啕痛哭,万余张老脸顿血泪如桨,齐声大哀。
“驾……”
领前查探的胡车儿黑夜里策马奔回,耳朵听闻声声哀号,心里突兀。
“怎……怎么?”翻身落下,急步跑到抬板前,双眼茫然左右凝看众人。
“真哥卒了,卒了。”苏大悲伤之极,眼泪鼻涕双管齐下,捶着心脏哀声痛泣。
“什么?”突闻噩耗,胡车儿卟通软趴,眼泪一滴、二滴、三滴,骤然迅猛狂涌,悲声呐吼:“真哥,呜!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