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静如水,风无情。左家别墅主宅三楼的一扇玻璃窗透着皎洁的的光。偌大的书房浮荡著冷郁的气息,在这里似乎连空气都降到零度以下。
高大修长的身躯负手而立,俯瞰夜的静谧,由天花板上打下一盏投射灯,莹白的灯光将他那漆黑的深瞳映照得更加冰冷犀利,仿佛没有半点温度。在儿子面前,他是威严的,也是冷酷的。那包裹在意大利手工西服下的身躯尽是森寒。
“这门婚事,我不同意。”左云飞语言简短刚硬,不容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不是和她蛮能聊得来的吗?为什么不能接受她?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左千影眉头紧紧蹙起,低沉的声音缓缓扬起。
是,他是很愿意和她说话,甚至一听到她天籁般的声音就会心潮澎湃,难得世上会出现个让他一见倾心的绝色美人!左云飞当然能够接受她。但这种接受绝不是让她做儿媳!退一万步想,就算他考虑父子情面,不去和儿子争女人。待到影和安语熙结婚之后,难道要他每天听着心爱的女人喊着自己公公,还要强装笑脸?那不是自己往心口上插尖刀吗?
那样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心仪的女人成天到晚在视线中晃悠,他也很难保证自己哪一天不会一时失控将她压在身下。
“我没有必要像你解释。”左云飞惜字如金,难道要他对儿子说,因为他也爱上安语熙了吗?那样他们的关系只能更糟,虽然他一直固执的认为左千影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他还不想把这层父子关系撕破,对于左千影,他还是有感情的。因此这一刻的左云飞还在想方设法让自己理智。
“没有理由的命令,我不会接受。”左千影冷哼一声,他已做好了和左云飞翻脸的准备。虽然这个老爸从没把自己当亲儿子看待过,但他还是敬重他的,毕竟他培养自己这么多年。因此即便面对左云飞的专制和无情,他也总是敢怒不敢言,更没有公开反抗过。可是这一次不同,事关他的终生幸福,他必须放手一搏。
“那我理由——你和安语熙不合适。”
“不合适?哈哈。在你眼里,恐怕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更合适安语熙吧。”左千影冷笑一声,左云飞给出的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过牵强了吧,他早就看出来左云飞对安语熙心怀鬼胎,那眼神和当年看着他母亲时一模一样!
“……”左云飞没有料到左千影会把话挑明,鹰眸中划过凌烈的惊愕。
“你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从你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一向很少与生意之外的人接触,居然会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小时的女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爱上她了。而且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对吗?”
“呵,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话挑明了也好,省的麻烦。
“那你的意思是要把她娶来做我后妈了?”左千影冷笑一声。
“不是没有可能。”左云飞泰然地一耸肩,摊摊手。
“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她是我的女人,你要娶你儿子的未婚妻做老婆,传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你们又没订婚,我也没有同意你们结婚,这和道德并不相悖。”况且,你也不一定是我儿子,错,是一定不是我儿子,不用做亲子鉴定我就能肯定。
“那我现在就去和她订婚。”说罢,左千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他知道,面对一个比自己还要顽固的男人,多说也是无意。
怎料双手刚一推开书房的大门,就被几个铜墙铁壁般的黑衣人团团围住。对付这样的打手,一两个不在话下,但要同时应对七八个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左千影还没做多久的反抗就被生生擒住。
“看来你早就有所准备,真是低估了你的无耻程度!”左千影低低地咒道,眼睛里燃起不可遏止的怒火。此时的他们完全不像是一对父子,而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情敌。
“把他带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放他出来!”左云飞冷酷无情的声音在他身后缓缓扬起。
“如果你还执意要娶安语熙,就一辈子别想出来了。”
此时,BLACK酒吧的后台,一切都如往日一样平静、按部就班,平静得看不出扬起任何波澜的征兆。安语熙对左家发生的变故毫无所知,她正准备换好衣服上台表演。
安语熙漫不经心地对着化妆镜涂抹银白色的唇蜜,长方形的镜面上,不知何时倒影出一张清秀纯情的脸,眸子里却闪着异常狠厉的光。极度不协调!那双透着寒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安语熙,看的她浑身不自在。
这女人是谁啊?干嘛这样看着她!她好像不认识这种类型的MM吧。不过这张面孔确有那么几分熟悉,在哪里见过?安语熙忽然想起易雪寒书房里的那个女人。没错,是她!这女孩怎么会出现在BLACK?是来找她的吗?她拧紧唇蜜的瓶盖,不疾不徐地缓缓转过身。
“我要找你谈谈。”还未等安语熙开口,女孩娇滴滴却异常骄傲的声音已响起。
找她谈谈?她没有听错吧?她又不认识这女孩,两个陌生人之间有什么可谈的!她可不想和一个来意不善的陌生人浪费时间。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安语熙清盈的眼眸有些许不耐,淡淡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冷傲。
“我认识你就行了,安语熙。”藤原由纪一字一字地念着她的名字,冷着一张麻将脸,用鄙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安语熙。金黄色的卷发如海藻般蜿蜒,如瀑布般灵动清新,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双翦瞳水目着实勾魂,上身的那件黑色的针织短衫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红色的性感小皮裙包裹着她浑圆紧致的翘臀,简直就是黄金比例!
哼,绝色美人又怎样?还不是个风尘女子,有什么好骄傲的!
“我来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藤原由纪,是雪哥哥的未婚妻。”提到未婚妻三个字,藤原由纪像只骄傲地孔雀,高高地昂起头,半眯着眼睛,像安语熙示威。
未婚妻?安语熙一怔,但是她并未表现过多的讶异,上午已经看过那两人在书房里嗯嗯啊啊,现在蹦出来个未婚妻的名号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了!
怎么,拿这个来吓唬我?找错人了你!
于是,她波澜不惊地说道:“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我去演出了。”
她拨开藤原由纪挡在面前的身体,径直向舞台走去,怎料由纪猛力一拽,将她拉了回来。
“本小姐还没批准你走,你胆敢放肆!”由纪立刻摆一副出胜似公主的架子来威慑安语熙。
“哈,小姐?你干脆说本宫得了。这么想玩公主丫鬟的角色扮演,回家玩去啊!老娘没时间陪你发疯。滚!”冷笑一声,安语熙垂下睫毛,静静点燃一支烟。
“你……你说谁发疯?”安语熙不以为然的样子让藤原由纪更加恼火,她的矜持顿时被抛却到九霄云外。
“我有必要再和你说第二遍吗?”安语熙将面颊凑近她,悠然地吐出一个烟圈,水眸淡然冷智。
“你……你……”由纪的唇角不自禁抽搐起来,原本便不流利的中文更加打结。
“我?我?”安语熙将由纪的窘相学得惟妙惟肖,嘴角噙著揶揄的冷笑,“你结巴吗?把舌头捋直了再和我说话哦。另外,告诉你,这里是中国,中国人的地盘,轮不到一个小日本在这儿跟我装腔作势。懂?我告诉你,我的脾气可不是很好哦的。你最好给我赶紧消失!”
说完,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藤原由纪的脸蛋。
“你……泼妇!有什么好傲气的?在这种地方工作的能够什么好女人。不过就是个妓。我这么尊贵的淑女,不和你这种下三滥的女人计较。”藤原由纪被气的七窍生烟,率先乱了阵脚,丧失了形象。她眼睛一斜,指着安语熙的鼻子就骂。
她越是生气,安语熙就愈是镇静,局面完全像一只喷火龙和仙女斗志,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骂一个妓,那你还真够尊贵的呀。”安语熙笑的恬淡。
“我……我要找你谈谈。”藤原由纪不停地用手拍着胸口,镇静镇静,怎么能反倒让她占了上风呢。
这句话你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说一遍,来找茬的人反倒自乱阵脚,可笑可笑!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工夫和你扯淡。如果是关于易雪寒,请把你的狗话收回。我对这个人没兴趣。”安语熙言语利落,清凌凌的眼神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摄向对方。
藤原由纪不由打了个冷战,面前的这个女人安安静静,却眸如寒冰。此时的由纪已经喘气如牛,满脸通红,嘴巴又开始语无伦次:
“你对他没兴趣干嘛还要缠着他?!我告诉你,雪哥哥不会喜欢你这种贱女人!你休想拿着孩子去要挟他。他不会要你这种烂货!”
不是说自己是淑女吗?怎么脏话一句接着一句呢?
“你很紧张哦,哈哈。好像也很生气呢。”安语熙嘴角浮起胜利的笑痕,笑的妩媚动人。
“我……我没有!”强装出的镇静被人像面具一般忽然揭下,藤原由纪又羞又恼,结结巴巴地慌忙掩饰。
安语熙用两只手指轻轻执起她的下巴,将面颊贴得很近,在她脸上吹着妖艳的小风,紧紧地盯着她的眸,唇角勾起一弧浅笑,冷澈的声音从唇瓣缓缓流出:
“没有吗?那干嘛连喘气都不均匀了呢。”
由纪一把打掉她的手,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急速地起伏着,她歇斯底里地冲着安语熙大喊:
“是,我是恨你!雪哥哥本来就是我的,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贱人!死不要脸!”
安语熙的笑痕闪过一丝释然,逐渐扩大,她轻轻地吐出烟圈,隔着烟雾看着那张花容失色的面孔,这未婚妻啊?呵呵,原来是个冒牌货。
“哟,你不是她的未婚妻吗?‘本来’是你的,那就是说现在不是你的咯。啧啧,我很同情你唉~”
瞬间,安语熙那张绽放着妖艳笑容的脸便凝结成冰,她的语气,也忽然凛冽的不带一丝暖意:
“你的男人变心就去找他啊,找我干嘛?抓不住男人的心,只怪你自己没本事!”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藤原由纪,不知是神经功能紊乱还是精神障碍,她强横地按住安语熙肩头,死命地摇晃着语熙的身体,以至于自己的长发像杂草一样张牙舞爪地散乱开来。
“贱人!荡妇!狐狸精!臭婊子!……”一长串的诅咒像连珠炮一样字字迸射出炙炙的怒气。
“哈哈,骂吧,继续骂,你越恨我,就证明你越怕我!”看着藤原由纪神经质的举动,安语熙的笑容更加从容不迫,也更加难测,没有人发现她眼底那深切的落寞。
面对这般挑衅,藤原由纪恨得咬紧了压根,太可恶了!安语熙,我不会放过你!不能动怒,不能动怒,难道你忘了此行的目的?雪哥哥应该快来了吧,她临走时特意给他留了纸条。只等易雪寒赶到,好戏就可以正式开演了。她望着后台的门口,此时,藤原由纪眼中终于闪过一道期盼已久的诡异冷光。
但是,背对着大门的安语熙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音乐实在太吵了!忽然藤原由纪停止了摇晃,双手像被电击一样迅速缩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汗!干嘛下跪啊,刚才不是还要吃了她吗?
安语熙还没回过神,只见由纪伸出手,夺过她手中燃着的半截烟蒂,狠狠地刺到自己的手腕上,“嗤啦”一声,一小块肌肤便烙上焦黑的印记,一撮刺鼻的气味窜了上来。
靠,这女人八成是疯了?干嘛要夺过烟头去烫自己啊,难道这丫头有自残倾向?还是你忽然醒悟良心发现不打算找我茬了?想不通!
然而,即便安语熙心中对她的厌恶再深,看着一个小女孩这般自残,安语熙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
“你这是干嘛啊?起来吧。”
“宝宝姐姐,为什么你不能原谅我呢?”藤原由纪迅速变脸,先前的怒气全然化为委屈和诚恳,只是那祈求的眼神背后,隐藏着不易被察觉的阴险。
安语熙仍然出于茫然状态,藤原由纪的行为实在太怪异了,她的表情,她的话,安语熙完全不懂。
“你打我,骂我,用烟头烫我,我都不怪你,只求你原谅我。”由纪的眼泪如自来水管一样,打开龙头便可以哗哗流个不停。
此时,一只大手拨开安语熙的身体,怜惜地扶起跪倒在地的藤原由纪。
一身白色的大衣,领角处盛开着简单的细小花纹,黑色的,妖冶而脱俗,一双宝蓝色的星眸充满了不解,甚至是愤怒。
易雪寒?他来这里干嘛哦!
“宝宝,你太过分了,由纪病得那么严重还坚持跑来和你道歉。甚至跪在你面前请求原谅,你不原谅也罢,干嘛对她又打有骂,还用烟头烫她?!”易雪寒强忍住胸中翻腾的怒气,他没想到安语熙竟会如此狠毒地对待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面前的这个女人让他觉得可怕,可怕到陌生,陌生到让他被深深刺痛。
打她?骂她?用烟头烫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是那个日本女人一直对她大吼大叫的好吧!这个屎盆子扣得也忒大了吧!
安语熙真怀疑自己耳膜破掉出现幻听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冤枉她!!
“雪哥哥,不要责怪宝宝姐姐,是由纪不好,是由纪惹宝宝姐姐生气了。早知道宝宝姐姐讨厌由纪,由纪就不该来了。但我真的不想让雪哥哥伤心。”藤原由纪将脑袋依偎在易雪寒的胸膛,泪眼婆娑。她故意说得很委屈很诚恳,其实心里早就笑翻天了。
看着藤原由纪眼中闪过的那缕得意,安语熙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个阴谋,藤原由纪主动跑来BLACK,绝不是骂骂她这么简单,一切的歇斯底里和激怒,完全是为了适才的跪倒和自虐做铺垫。为的就是在易雪寒面前制造安语熙残暴虐待藤原由纪的假象。
呵,真是太小看她了。这丫头够狠啊,一箭双雕,不仅成功地将残暴的蛇蝎心肠嫁祸到安语熙头上,还在易雪寒面前装乖卖巧,大大赚了一笔同情心。
不简单!不简单啊!想不到她安语熙竟被一个小丫头用苦肉计算计了。越是外表纯真的女人越不可信,水妖就是以天使的面孔和音色去勾引落难的水员,以达到害命的卑鄙目的。看来这句话没错!
最可恶的是,易雪寒居然会相信这个丫头的鬼话。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他也不怕哪天她的狐狸尾巴露出来把他给活活缠死。
淡定!淡定!和他们计较真没品!爱咋想咋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