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前师傅就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下山鱼龙混杂,人心叵测,让若倾万万要留个心眼,睡觉千万不能再像在山上似的,累了困了倦了就随意往野地里一躺,那容貌身段也不要轻易叫人看了去。
若倾很是乖,师傅的叮嘱她一样都没有忘记。可是……
“嗷,该死的,谁啊!”
投宿客栈,几日劳顿她睡得极沉,面皮上猛然挨了一个大嘴巴子,疼得她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张凶残尖酸的面孔,一双眼正死死地瞪着她。
她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往后缩了一缩。
吓到她的,不仅仅是那尖酸刻薄面孔上穷凶极恶的表情,更是因为她才刚下山一路谨遵师嘱只顾埋头赶路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她不明白眼前这妇人何以要打她。
看这妇人,身着一袭灰褐色沾满了油污的大襟,脏污油亮的发髻梳得十分利索,脚上是一双圆头小口的黑底白花绣花鞋。
便是从容貌到衣衫,若倾都不曾见过这样一个人。
“死丫头,居然还敢和老娘吼!前头厨房都忙得焦头烂额,人人都巴不得生出个三头六臂来,你倒好,居然给我跑了。老娘当日可是和你们兄妹签了卖身契的,老娘不想要你们之前,你们死也是我汇香酒楼的人。死丫头,你以为你还是千金小姐呢?从你福家酒楼破落的那天起,你和你哥哥都不过是老娘好心收养的两条狗而已,还不给老娘起来!”
那老女人说完,狠狠地一脚踹在了若倾的屁股上,疼得若倾嗷嗷尖叫起来。
千金小姐?福家酒楼?哥哥?
什么东西?
若倾只觉得自己让这老女人搅得一头雾水,老女人踹她的屁股,也让她心头愤然:“你到底是谁?!你凭什么打我?!”
她以前调皮捣蛋,师傅最多也是罚她面壁思过,过不得半个时辰师傅就会心软放了她,这样的打骂,她何曾受过,自然也来了脾气。
“哟,还敢吼,老娘看你是反了,看老娘今天不活活把你打死!”
若倾不满的态度,明显地激起了老女人的愤怒,下一刻,只见她从腰间掏出一根板尺,扬手就朝若倾身上打来。
只是板尺还未落下,一扇小门处,忽然蹿出一位满身油污的少年,面上堆满了焦急之色,对着两人喊道:“老板娘,不好了,前头闹事了,客人砸桌子了!”
“什么?!”那老女人闻言,手里的板尺也忘了落下。她一把将板尺塞回腰间,急匆匆地朝着那扇小门而去。
若倾目光顺着小门望去,脑袋差点爆炸了。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并不是客栈房间。
她身下的是坚硬的青石地板,也不是客栈柔软的大床。
小四合院的房子,墙壁上的粉灰有些剥落,屋顶上的瓦片也斑驳了几片,那扇小门里,滚滚油烟不断冒出。从洞开的半扇门里,隐约可见许多忙碌的身影,统一不例外的,这些面孔都是陌生的,只是他们沾满油污的衣襟,她倒是不陌生。
“我这到底是在哪里?”若倾惊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步子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睡了一觉起来,这周遭一切都变了?
退着往后走,不妨被绊倒,堪堪跌在一口井边。她扭身趴在井口,本能觉得是不是自己已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可是井水里楚楚惹人怜的面孔,柳眉大眼,樱唇贝齿,瓜子脸蛋,分明就是她啊。
伤疤,对,她手上有做菜时弄伤的伤疤,赶紧看看。
撩起衣服,洁白的肌肤,纤瘦的藕臂,小臂处却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是她没错啊。
莫不是这些是师傅说的人贩子,把她绑了来?
还是,这里是传说中的青楼?听说山下的青楼。专门抓一些貌美的良家妇女关起来调教,至于调教完后做什么,师傅没告诉他,只说是做很惨的事情,让她切记不要轻易露出容颜。
所以此次下山她都是蒙着面纱的进了客栈才敢放下面纱,就这样也能被抓?
脑袋一晕,她差点翻白眼过去,可别真是被抓进了青楼。
用力地吐息,好在师傅也说过,既来之则安之,若是遇见难事不要慌,想法子逃出去才是王道。
她自我安慰一番,总算是平静了一些。
才镇定下来,那扇小门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似乎是锅碗瓢盆被砸破的声音。
从若倾的角度可以看到里面一乱成一片,一个身穿湖蓝色锦缎长袍的青年男子,带着两个穿着绛紫色长袍的男人,在厨房里肆意砸骂,动作粗鲁,语气恶劣。
“老板娘,我这是给你面子,不然你们酒楼那这种猪都不吃的东西给我吃,就不只是砸厨房这么简单了你是知道的!你要是还想在这块地段开门做生意,今天的事情最好给我兜着揣着,如果搞到我爹那里,有你好受的,知道吗?”
“哎哟,我的林大少爷啊,一切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我这小本买卖经不起折腾的。”方才打若倾时还气焰很盛的老板娘,现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跪在地上,不停地求人。
若倾大概是明白了,这是遇到了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了,因为不满意这家厨房做的东西,所以在闹脾气呢。
他方才说酒楼,若倾眼睛一亮,原来这里是酒楼不是青楼。师傅说过,她下山后若是盘缠用尽,就找个酒楼安生,以她的厨艺,任何一家酒楼都会愿意留她。
她原先还不知道怎么进酒楼,如今算不算得来全不费功夫?虽然有些糊里糊涂的。
看着厨房里越吵越激烈,那人带来的手下乒乒乓乓地砸了厨房的锅碗瓢盆,瓜果蔬菜。
事关食物,虽然那老板娘刚才多有得罪,但是那个公子哥锅碗瓢盆出气的行径,若倾实在看不惯。从小学厨,以厨为伴,以厨为友,她对厨具甚是珍惜,如今看人这样糟践,心里来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