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到前面去接收的不是蒋的心腹,便是蒋的亲戚朋友或老乡。还剩下的文武机关的公务员怎么办呢?那才是出奇到万分呢。能雇民船的雇民船,能坐汽车的坐汽车,坐飞机坐轮船都好。总而言之,抢到什么算什么,抢不到的那只有倒霉,谈起来也真算可怜到万分!有些公务员带着家眷、桌椅坐着民船,一船一船地都翻到江里。他们在这八年抗战里,什么苦都吃过了,打算现在可以回家看一看,哪晓得连尸都抛到江心里去了。要说死的这些人,不是蒋介石害死的是谁害死的呢?好多的桌椅、凳子,各项文卷等还没有过巫山巫峡,船就翻了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这够多么痛心呢!
蒋介石找我坐飞机到南京。我说:“不成,我不能坐飞机。”他问:“为什么不坐飞机呢?”我说:“抗战的时候,许多亲戚朋友都因为不愿意当亡国奴携家眷逃出来了。现在胜利了,我留他们在这里不管,我自己回去了,他们怎么能走?别说他们没有钱,就是有钱,他们也回去不了。我盼望你给我一条船,我可以把这五六百口子亲的厚的都带回南京去。”他觉得我这话不好听,可是,他也不能不给我船。我说得很清楚,他不给我船我就不走。
事有凑巧,朱绍良给我预备的船叫“民联”。这样正好,我的一切的朋友们,凡是自己不能走的我都请他们同我一路走。这样我们在“民联”上就真成为“民联”了。我们大家作诗的作诗,开会的开会,写文章的写文章。实在算起来在船上我们有九百多人,这些坐船的一个钱也没花。有些朋友们道谢我,我说:“这是你们应当的,蒋介石应当为每一个因抗战而到重庆的人预备船,大家为什么到四川,都是帮助政府抗日的。今天我们胜利了,应该喜喜欢欢地回南京才对。说政府出钱,谁不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难道说,还叫蒋介石回去卖地吗?这是蒋介石应当请你们大家的。他不请你们,我替他请你们,快不要说谢我的话。”
在重庆未开船以前,因为听说到办水利的事,我就托朋友找了几本英文本子关于“田纳西水利”的书,就知道美国有一个很伟大的事业,就是威尔逊大总统提倡的,罗斯福总统实行的,美国田纳西省打二十几道坝,不但把水灾旱灾都免了,并且把蚊子都弄得没有了。因此,我就想着,假如我们中国能够这样办,岂不也没有水灾旱灾蚊子了吗?
过了几天,许多民主人士从上海到南京来请愿,才到下关车站,又是较场口那一套,叫许多的兵穿上便衣,把马叙伦、阎宝航先生们,雷洁琼女士等都打伤了。还有大公报和新民报的两个记者也遭受了毒打。我觉得这真是天翻地覆的事情。民国的公务员都是公仆,人民都是主人,仆人打主人,还不是造反是什么?我马上给白崇禧打电话说:“抗战以前大学生们到南京来,因为那些大学生们说话激烈,就有人主张叫张治中开枪去打。张说,若开枪打学生,你们去,我不去。结果张治中见了学生痛哭了一回,学生也都哭了,那件事情才过去了。今天把人民的代表都打了,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是蒋介石打的是谁打的?赶快去认错,赶快去赔礼才对啦。”白说:“请你听着,我给陈诚打电话。”那天,白对着陈诚真是发了脾气。可是那些被打伤的先生们,怎样也想不到胜利以后,他们代表着人民的意思,用和平合法的方式向政府来请愿,都遭受到蒋介石这种残暴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