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桂林住了几天,每天都有日本飞机来轰炸的警报,城里的人民都由各城门出去躲避。躲避警报非常便利,一过江就有很大的山洞,可容很多的人。山洞有了多少年,这要地质学家研究,我们可以断定的,绝不是光靠人工可以掘成的,就是往少里说也有几十万年。这里有巢县逃来的难民,为了这些难民,我曾同李、白、黄三位说过,请他们帮忙。桂省当局拨给了难民很多的地,叫他们自种自吃。这些难民里,凡是贫苦的同胞都很有办法;只是那些破户的少爷,吃也不好好地吃,做也不好好地做。我请了一位董先生帮他们的忙,费了很大的力,可是没有什么成就。
我由桂林出发到柳州,看见广西发动二三十万人在那里修铁路。有些妇女们的背上还有几个月的小孩子,肩上还抱着七八十斤的担子,这种无老无少无男无女的来做抗日工作,人数是这样的多,我在全中国还是第一次看见。李、白、黄三位先生是很有办法,平素能组织民众,能听民众的话,到这时候民众才会帮政府的忙。
到了柳州,看了几个兵工厂,都在很大的山洞里,所有的机器都放在里面,电力一开动,电灯一亮,敌人的飞机无论怎样轰炸,他们在洞里都照常工作。因为洞上的石头还有百丈厚,任凭敌人怎样的轰炸,也不会伤到洞里的人。这种几万年前的石头,它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会有这样大的用处。
在柳州听见说,蒋百里先生在宜山死了。我就打叫听什么缘故死的,有人说,蒋百里在宜山的南边路上,汽车坏了,他受了一下子惊,就有一点半身不遂的样子。我记得蒋百里在长沙的时候,有一次陆军大学特三期毕业,我看到他喝酒喝得很厉害;当时我劝他小心些,喝多了伤人。他举起杯来说:“死都不怕,还怕酒吗?”恐怕喝酒太多与他这次的病有关系。我又见到陆军大学负责的周先生,他们夫妇俩没有孩子,说话很确实,他们不会造谣的。
周先生对我说:“在宜山蒋百里住在他们楼上,他住在楼下。百里回来还能说话,他的日本太太要给他打针,蒋百里说等医生来再打。这位日本太太说,先打针好。结果日本太太替他打了针,就再也不能说话,没两天就故去了。”周说这话,他总觉得,蒋百里先生是主张坚决抗日的;他的日本太太是说过的:“你爱你的国,我爱我的国。”
我过广西省北边的六寨,看到广西至贵州的汽车路真是修得太坏,坡度太陡,有的在四十五度以上。那些汽车直向下跑,汽车很容易摔坏,人也容易摔死。听说修路的人太外行了,他以为盘来盘去太费钱,大费工夫,他没有想到一条人命是无价之宝。这几年蒋介石当政以来,用人的方法,第一是他的本家,如蒋孝先一类的人;第二是他的亲戚,如孔、宋、毛一类的人;第三是用他的乡亲,那就多得很了;第四是用他的故旧,如二陈派,不问他贤与不贤,先问他故不故;不问他能不能,先问他亲不亲。这种用人方法,哪里去找内行呢?真能做事的人,谁又肯跟他来做呢?这就是这条路坏的最大原因,也是死伤人太多的原因。
到了贵州省城,每天都在城的附近看军队。有一天,看见一旅人在一处很好的营房里。枪、炮、器械、服装、马匹都非常整齐。问起来才知道他们是军事委员会卫队旅。我问这位旅长:“你们为什么在这里?”他说:“是在后边给蒋介石看东西的。”我说:“前方打仗打得很紧,你们拿着这个好家伙藏在这里,真是想不到的。”我马上给蒋介石打一个电报说:“怕你忘了吧!这里有这么好的一旅人,为什么不调到前方去打仗呀?”奇怪得很,电报去了不见回电。也许蒋介石说:“你不必多管闲事,那一旅人不是为打日本用的,是留着将来打内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