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谁比谁傻
首先我要申明,写这篇小文章,绝无伤害残疾朋友的意思,而是想说现在的人,比之过去似乎越来越聪明。不信的话您就试试看,选美比赛,唱歌比赛,作文比赛,书画比赛,钢琴比赛,等等,每一次都是人才济济。就连外国人比赛中国相声,闭上眼睛听都听不出洋味儿,可见如今的聪明人太多。那么,如果来个“傻帽儿”比赛呢,您说会怎样?恐怕就成不了阵势啦,有的所谓的弱智者,不是会指挥交响乐,就是会画画写大字,您说如今去哪里找“傻子” ?
可是有的人偏偏不这么认为,总是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变着法儿以各种名义骗钱。比如以卫生部某某所名义免费检查身体,以科学院某某中心名义搞营养讲座,我原以为只有北京地区有这类事,看了《今晚报》的“大爷大娘别轻信‘免费体检’”的消息,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别的城市也有这样骗局。事情往往都是相互依存,既然有骗子活动,当然就有上当的人,非常惭愧,本人也有过一次上当经历。那是所在社区贴出广告,某某研究所来小区办讲座,讲授科学配餐营养吃饭,出于提高生活质量的考虑,就兴冲冲地带着老伴儿去听,倒是也学到了些一般知识,可是临散场时却被拦住了,一是要购买什么营养品,二是要登记家庭电话,否则就不让你痛快地出来。没有带那么多钱,购买营养品就算了;电话号码却如买路钱老实留下,这才未被认为是不知趣。
事后本以为就此打住,谁知从此更不得安宁,隔三差五电话来个不停,不是检查身体,就是让听讲座,留下的电话号码成了祸根。有的是软磨硬泡,有的是绕着弯劝说,还有一次干脆质问:“你为什么不来?” 那口气那声调,让人大有受法院传唤的感觉。如此往返多次之后,总算开窍明白了,原来不管是以什么名义,目的都是想掏你腰包,不然人家何必这么谦恭,又何必那么着急上火,于是开始警惕起来。这之后只要接到这种电话,不等对方动员就连说“不去不去”,然后把电话一放了事。
尽管如此,事后我也常想,这些“聪明”人兴事,为什么总打老年人主意,除了老年人手里有点儿小钱,更主要的恐怕还是老年人实诚,又想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骗局就敲定了这个群体。因为同样的哄骗情况,还出现在老年人物品上,有朋友送我一盒燕麦片,外边是漂亮纸盒,中间是玻璃瓶,瓶里是绵纸袋,然后才是两小袋麦片,这样的量平日自己买,简装不过二三十元钱,这一豪华包装,少说也得百八十元。这不是明显骗人吗?不过老年人也不是好骗的,上当受骗一两次可以,三次以上恐怕就难了。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设骗局的一些人,就不会好言相劝,或者死气白赖地质问。好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这拨儿骗不成了,再骗另外一拨儿,没有永远的“傻子” ,总会有一时的迷糊,何愁撞不上烧香的人。
我写这篇小文章的意思,并非完全想议论聪明人和傻子,而是有些事情实在闹不明白,比方说,给这些骗局提供场所的单位,不是社区管理机构,就是某些机关单位,明明知道是骗人把戏,为了仨瓜俩枣的小钱,他们竟然甘当骗子帮凶。明明知道食品包装有问题,有关部门为何不闻不问,难道总得像月饼包装,等事情闹大了再说话吗?如果把打个好幌骗人蒙事,这也叫“为百姓服务” ,就实在糟蹋这么好的名称了。要知道,现在毕竟不是前几年,只要随便打个什么旗号,请几个所谓内行人,就可以让人心甘情愿掏钱,休想,再傻的人都被骗子磨精了,就别再故技重演了,如果你真的聪明,不妨来点儿新招说不定行。
读者也许会问,倘若真像你说的,用欺骗办法挣钱,的确那么困难,为什么这些人仍然在干呢?对,问得好。 我们还必须承认,这些人脑袋好使,或者说手段高明,您说怎么着,人家游击战学得好,打一枪换个地儿,专吃第一次上当人,然后就换个地方。我发现这种情况,是电话通知活动时,每次都是个“新单位” ,顾客电话资源大概是共享,不然怎么都知道我家电话号码呢?
既然行骗者成了阵势,那么,我们这些“傻子”怎么办呢?我想只有一招儿还灵,哪怕他说出大天来,我们一概说“不” :不去,不买,不相信,不跟你过多啰唆,不吃你这一套,依我的经验还算灵,只是同样无法排除电话干扰,这就得忍着啦。
2006年1月6日
想活明白更糊涂
郑板桥老先生说的“难得糊涂”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倘若仅仅从字面的意思体会,“糊涂”应该是人生最高境界,所以他才认为“难得”,毫不含糊地写出这四个字。后来更有一些追随者,把此话奉为神言圣语,制作成拓片等纪念品,在世间广泛地流传开来,这“难得糊涂”四个字,就成了许多人的座右铭。假如“难得糊涂”说法可以成立,不是吹牛,包括本人在内的许多人,好像都已经修行到了这个地步,因为对现实生活中的好多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点儿糊涂了。可是这“糊涂”又哪里那么“难得”呢?倒是活得明白觉得不那么容易。
随便举几个例子。
谁都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用品,千百万老百姓须臾难离,质量管理上稍有一点儿疏漏,就有可能酿成伤亡的恶果。为了保障百姓生命安全,国家特设立各级的监督机构,可是,这监督到底是在生产之前,还是应该在生产过程之中?公布某某产品有质量问题,怎么总是在百姓吃了用了之后?反正我是犯糊涂了。而这“糊涂”真的并不“难得”。
谁都知道,咱们国家的教育制度,从小学到大学还是比较完善的,即便是工农兵上大学那会儿,读不读书也得在学校待够四年,这才会给你发一张毕业证。现在有的熟人本来是中学文化,到了要提拔干部时一报学历,简直吓我一跳,怎么竟然成了“研究生”学历?既未见他脱产读书,又未见他写出论文,跑的跳的比奥运冠军刘翔还快。您说这学历管理制度到底是严还是不严?反正我是犯糊涂了,而这“糊涂”真的并不“难得”。
谁都知道,国家财政收入有相当部分,是由公民个人纳税而来,纳税人在国家社会生活中,应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且可以监督财政的开支。政府修路搭桥的经费,官员访贫问苦时的赠送,贪官污吏的赃款赃物,都有纳税人的血汗钱在内。可是谁听说过,受惠者说“感谢纳税人”,贪官忏悔说“对不起纳税人”,纳税人怎么竟成了“贱骨头”呢?反正我是犯糊涂了,而这“糊涂”真的并不“难得”。
如此等等,举不胜举。
那么,郑板桥老先生的话,是不是说错了呢?我看那也不尽然。问题是看我们如何来理解和看待。说到明白和糊涂,就不能不说,其实都各有两种,一种是真明白和真糊涂,一种是装明白和装糊涂,在现实生活中都大有人在。郑老先生说的“难得”的那种“糊涂” ,在我看来就是真明白装“糊涂”,因此也就比较“难得”。为什么呢?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对某件事情真正明白,照实说出往往会招祸,装糊涂反而会平安无事。可是若想达到真明白装糊涂的境界,在一般人中如我者却很难做得到,首先对事物得有真知灼见,其次得会掩饰自己的神情,这两者缺少哪个都做不成。非高人者岂能“难得糊涂”。
真明白和真糊涂这两种人,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可怕,起码都不会造成大危害。可怕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是糊涂蛋愣装明白人,这两种人往往会贻误大事。例如我前边说的那几个例子,作为真不明白的我们老百姓,说出来就教于相关部门也就行了,绝对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可是作为真正明白的相关部门,事后监督公布结果给百姓做交代,很有点儿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味道,所产生的社会效果就完全不同。百姓不相信的就不光是当事部门了,连监督部门恐怕也难取信于民,因为你是干这个的哪能真不明白呢?
本来想尽量活个明白的我们,未想到竟然活得如此糊涂,有时想起来真的感到别扭窝囊。当我把我这样的想法说给朋友,朋友说:“何必呢?这就怪你自己了,其实真正的高境界,既不是难得明白,也不是难得糊涂,而是活在明白与糊涂之间,那才叫真的难得哩!”听后想了想,朋友这番话,还真有点儿道理。人生的许多苦恼,常常是因为明白和较真,而客观环境又不吃这套,结果必然是苦果自吞。现在好像更是如此。唉,那我们就活在明白与糊涂之间呗?!
2005年10月26日
愉快地吞食苦果
传说那棵大树是多姓祖先,于是人们从四面八方聚来,亲自顶礼膜拜以示精诚。到了大树所在地朝拜者被告知,那棵大树在“文革”中已被毁掉,这小庙里的石碑就是树的魂。碑上刻的百家姓都是祖先,找到碑上刻的自己姓氏,就自然是自家的远年老祖了。你磕头,你烧香,你放下尽可能最多的钱,就越发证明你的虔诚和孝意。对于自己的祖先,哪能随便地怠慢。
这就是在山西省某地,我亲眼见到的真实情景。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譬如,某位老大爷买了假金佛,某位俏小姐买了劣质化妆品,某位官员按小汇报给部下穿小鞋,等等,等等,在今天的社会并不少见。从事情表面上来看,这叫上当;从人的本性来说,这叫轻信。上当受骗的事情不常有,轻信的本性却长存于身,一旦被什么原因诱发出来,就会暴露出这人性的弱点。只要是人都会有轻信的弱点,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轻信,小百姓有小百姓的轻信,没有谁能够完全摆脱掉。所不同的是,大人物轻信可害国,小百姓轻信可误事,本质上并没有两样。轻信对人的危害,没有一点儿好商量,最多的区别只是个范围的大小,程度的轻重,结果都是损人又害自己。
那么请问,人何以会如此轻信呢?我不是社会学家,说不出深奥道理。从生活的观察上领悟,恐怕跟人的其他本性有关,如过重的贪婪、私心和虚荣。这就如同轻信这口锅里的柴禾,烧得越旺轻信就会越严重,最后造成的危害也就越大。倘若,用心灵去体验生活,用眼睛去考察事物,不光是用张开的两只耳朵听,说不定就会有个准确判断。具体点儿说,如,遇到飞来的钱财想想:这么好的事,给予者怎么肯让出呢?听到传言做点儿分析:他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事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吗?再有就是把个人荣辱视为自然,不要太多地去追求或计较,就必然会坦坦荡荡过日子。
容易轻信的人都有个毛病,凡是对自己有利的事都想干,凡是对自己不利的事都想推,这样心里的天平就会永远倾斜,只要符合自己心意的话就相信。多年的朋友因轻信谗言失和,恩爱夫妻因轻信传言绝情,正常的上下级因轻信媚言疏远,可以举出许多古今中外的例子。这种事在“文革”当中比比皆是,在今天的生活里也不难找到。
有人说轻信的人善良,我看不完全是,真正善良的人,是在认清是非之后,支持正义,讨伐邪恶,而不是轻信花言巧语和恶意中伤。见树就烧香磕头的人,拿真钱买假金佛的人,购买假劣化妆品的人,听信汇报给部下穿小鞋的人,不必过多地问,十人有九人想占点儿便宜,起码是想给自己带来平和心境,要不就是遇事没有主见的人。这样的人哪能不轻信。而这样的轻信跟善良毫无关系。
轻信是一剂胶质的毒药,吞下时也许没有味觉,到了腹中发作才知道危害。由于人们的社会地位不同,轻信造成的危害也就不一样。“文革”运动中领导者的轻信,致使许多位开国元勋建功将帅,一位位地蒙冤受屈乃至死去,给我们国家造成巨大损失。现在有些百姓轻信人间“天堂”,以为只要找到就会安享幸福,借债让“蛇头”带领去偷渡,结果连性命都未能保住。这本来都是明摆着的苦果,却仍然有人愿意而且愉快地,把它们顺顺当当地吞咽下去,这难道不是人性的弱点又是什么?
我们人类自身有不少的弱点,一个完美的人或有成就的人,其实就在于他们能够自觉地克服自身存在的弱点和缺点,不断地在心理上生理上走向完善。在这众多的弱点中,轻信尤其最为有害——轻信会使人变得懒惰,轻信会使人丧失信心,轻信会使人的创造力退化,轻信会使人的前程暗淡,轻信会使人没有了自我保护的意识。所以我说,谁能够真正地克服轻信的弱点,谁就会变得有主见有创造性,生活的质量也就会比别人高。正如拉丁美洲的谚语所说:“不信每种事理,必能保护自己。”也正如英国哲学家康拉德所说:“要时刻对事情发生怀疑,直到你再也提不出问题为止。怀疑即是思考,思考即是人生。”
2000年8月3日
重建宽容的“殿堂”
宽容作为一种文化,或者叫做社会道德,曾经影响过几代人,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大家和睦友好相处。那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自然和人文景观的关系,都是非常融洽地互生互荣,共同缔造着理想天堂。由于有这样宽容的美好环境,尽管时时被贫穷饥饿困扰,但是人类生活得大都自在,生物繁衍得大都舒畅,谁也没有妨碍谁的发展。
到了20 世纪60年代的某一天,有的人错误地把争斗当做信条,用激烈的方式与人与地斗争,从此在整整十年的时光里,宽容的道德观念随即消失。人与人在斗争,人与地在斗争,闹得万物不得安宁。这就是罪恶的“文革运动”。在这个疯狂而愚昧的年代里,作为民族文化和道德的“宽容”圣殿,就这样被完全无情地摧毁、坍塌。人与人之间没有了起码的信任,人与地之间没有了起码的尊重,结果是,道德大幅度地沦丧,土地大面积地毁弃,文物大批量地破坏,风景大多数在暗淡,给历史留下一段耻辱记录。
动荡终于结束安定下来后,这时才发现,我们失去的不仅是宝贵的时光,而且还有古老的文化道德,以及人与自然界共处的环境。于是我们不得不像对待文盲那样,重新教育更多不同年龄的人,学会尊重他人,学会爱护环境,而且是从乘车让座、散步不踩小草开始,这不能说不是对于我们自身的嘲讽。现在外出浏览古迹或者游历风景,当听到导游小姐说道,某某是在“文革”期间被破坏的,某某是在“文革”期间被毁掉了,我的思绪立刻便会飞到那个年月。想起那段胡闹的罪恶历史,想起它对道德观念的破坏,我就会感到心头发紧脸发烧,为我们当年的愚昧愚蠢愚忠而羞愧。
如今,改革开放已经有20年的时间,我们有了正常的社会生活,那么,我们的道德观念是否树立起来了呢?特别是宽容的道德恢复了没有?我想只要我们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善待他人和爱惜生灵的宽容,并没有完全真正地恢复如初。随便到一个地方走一走,我们就可以看到,为屁大一点儿小事争吵的人,为自己方便毁坏公物的人,仍然像顽症似的存在着,却没有一点儿自我约束的本能。更不要说商场上的欺骗,官场上的你争我斗和违法乱纪,尽管是少数人的恶性发作,却也表明这些人缺少起码的道德。在今天仍然值得我们重视。
现在,国家在并不富裕的情况下,几乎每年都拿出不少的钱,在各地的城市和乡镇,大兴土木搞基本建设,目的无非是创造好的生存环境。这说明各级政府开始重视,对于美好家园的建设,对于人类生存条件的关注,这无疑是对过去的破坏行为,自觉的省悟和积极纠正。但是我以为,光这样做还不够,比这更重要的是,应该重建“宽容”的圣殿。在有人群的地方普遍提倡,人与人之间要宽容,人与地之间要宽容,真正地建成天人合一的环境。不然环境再美好再舒适,用不了几天就又会被破坏。
诚然,建设远比破坏要艰难,尤其是道德的规范建设,更非一朝一夕所能为,必须假以相当的时间。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再困难再费劲也得抓,12亿人生活在一起,没有个统一的道德规范,就如同漫地流淌的水,它绝不会给我们带来益处。而要抓道德规范的建设,首先就要重建“宽容”的圣殿,让人与人和人与自然之间,在不违反共同利益的前提下,和睦相处在一个星球下。未来的人间就会更美好。
2000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