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家的商船在朝发靠岸之后,一直没有卸货。
华延德受伤的第二天,就有官兵秘密搜查了越家的商船,这是他们第二次搜船。华延德始终认为弟弟去叶云等地云游这么些时日,不可能什么东西也没带回来。只要抓到华延正的任意一点错误,华延德都可以找到借口将他除掉。
这次他跟着如此庞大的商船队伍回来,实在是很可疑,而且他回来不到一天,华延德自己就在猎场遇到猛兽袭击,事事都这般凑巧。可偏偏是这样可疑的情况,华延德却什么也查不出来。就连祭坛的人都站在那帮陌生严国人一边,竟然说他们是什么景国万民的贵人,实在是荒谬。
可世事往往就是这般荒谬。一个人在最可疑的时候,反而寻不出任何破绽。那两个严国人的身份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可查来查去,他们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越家的少主和姑爷。
只有那越家少主的身份比较特殊,她是曾今的国舅爷的遗腹子。有传言称她这次回朝发是为父亲、为越家的人报仇的。可传言紧紧是传言,同样传到华延德耳朵里的还有一个传言,那就是越家少主在出严国的时候曾今被景国军队突袭,而这个传言似乎更加深了她就是越家遗孤这一消息的可信度。只是华延德怎么也查不出那支景国军队究竟是何系所属。景国在叶云前线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幸存者也没有听说过这支执行秘密任务的军队的消息。
情况就是这般扑朔迷离,叫人难以应对。本来按照太子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性格,这一对严国人是绝难逃过一劫的,谁知祭坛的那帮妖人好死不死帮了这些人一把,让华延德不敢明里下令处置二人。
华延德深受重伤,虎口很毒,不知道堆积了多少腐肉脏物在那一口利齿之间,就算靠得近点都免不了被熏个半死,别说是被咬成重伤了。华延德伤口虽不会深至要人性命,却是发炎发烂,十分难治,到最后御医只能建议将受污的腐肉挖去,否则华延德的腿或可不能保全。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伤心欲绝。太子乃景国战功最显赫的皇子,没了一条腿可如何是好,将来又何以领兵打仗,征服四野?
可是剜掉腿上的烂肉,一半的腿肉都没有了,就算伤口能够愈合,这条腿也不能行动自如,自然也形同废了一般。没有想到这围场的一时大意,竟然招致如此祸患。
尽管祭坛的祭司们都说那两个严国人是贵人,皇后却一丝一毫也不肯相信,她心中只觉得那两个人是灾星祸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奈何此番偏偏有祭坛挡在中间,新任的风祭司固执的不肯改口,让皇后想要处置那两个人也是师出无名。
宫里一个皇上卧病在床,一个东宫太子被虎口所伤,两个人都无法处理朝政,皇后再怎么只手遮天也不过是个女人,总不可能代替皇帝执政,朝臣商量来商量去,只好让正王爷暂时代替太子处理国事,皇后娘娘可垂帘听政。而皇后一面照看皇上,一面照看太子,由哪里来的时间垂帘听政?因此国事上竟只能放任正王爷去办了。
华延正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他这几日代父兄上朝处理政事,竟觉得飘飘然如同做梦一般。
朝中上下的风向,也因为此事起了变化。那些原本反对太子支持近文王的人,有不少都开始支持正王爷。
华延正代理政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整肃叶云边防,让近文和德远二郡将驻军与粮草调往北地边疆。他既然从严思照口中得知严军已经在叶云附近集结,打算有所动作,便不得不事先防备,在遭遇了十几年前那场浩劫之后的萧条的叶云城外筑起一道高高的城墙,上面修建炮塔防御,城内堆积了足够军队和全城的人们食用半年的粮草,北地军民顿时士气高涨。严军视其戒备森严,不由得退兵五十余里,按兵不动,原本预定今冬的第一次突袭也被迫取消了。
消息传到京城,朝野皆是一片夸赞之声。
本来北地之战会接连败退,最大的原因就是太子不愿重视叶云,害的叶云军民孤立无援,独木难支,才会节节败退。如今正王爷大手笔整顿一番,立即威慑严军,不但使得严军止步不前,甚至逼得他们退兵数十里,这无疑是北地战事取得的重大进展。
朝野之中支持正王爷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皇后每日照顾皇帝,不时面露担忧,皇上问她怎么了,她便回答:“皇儿自从被猛虎所伤,身体一日虚弱过一日,荒废了朝政,如今朝野上下支持二皇子正王爷的人日渐增多,不是臣妾害怕太子东宫之位不保,臣妾只是担心皇室因此动荡啊。”
皇上听她一心为皇室着想,便说:“你不要担心,任他二皇子如何出色,东宫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长幼尊卑的规矩是不能错的。太子是皇长子,理应是他继承皇位。”
皇后得了皇上的承诺,总算也能放心一些了。这么多年,皇上给了她无数承诺,几乎所有的都实现了,唯一没有实现的那一个,她如今也不愿再提起。
皇上的情况还算稳定,他病了这么多年,皇后对他的病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只是太子的情况很难办。起初以为只是被老虎牙齿擦到了,并不碍事,谁知那虎口如此毒恶,破皮的地方肿胀溃疡,御医不得不将坏死的肉都剜去。
剜了一次还不成,伤口总是不好,明明是冬天,那伤口腐烂的面积却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大了。御医只好剜了第二次。华延德一条好端端的腿,没多久就被剜去近一半的血肉,最后连御医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太子爷的腿保不住。各种活血化瘀散毒的药物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太子的伤口还是没有好起来的趋势。
而太子偏偏又不能好生养病,一开始他还挣扎着亲自处理国事,后来实在不行了,才将手中玉印交托给宰相,那议政之事自然落到了如今唯一健全的正王爷身上。华延正理所当然的接过代理大权,大手一挥,竟将大批的士兵和粮草送上叶云前线。华延德这么多年故意放空的叶云城一下子仓廪殷实,百姓和士兵们恢复了战斗力,严军望而止步,朝臣大受鼓舞,华延正一下子就取得了人心。华延德简直急得要死,整天派亲信探听朝中情况,伤也不能好好养。
太子党的人虽然也尽了全力阻挠华延正,却总拗不过那帮老臣,华延德觉得自己千错万错,错在不该流下一丝清廉重臣在朝堂上,他们只管为国谋划,才不管御座上坐着哪位皇子。
眼看着华延德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皇后心如刀绞,御医已经杀了两个,仍旧没有效果。还是正王爷不知哪里寻来一个海上方,帮太子敷在腿上伤处,还能缓解一二,更有效的药却是没有了。
皇后实在无法,只得请祭坛众人作法,为太子欺负祛病,消灾解厄,却也并无奇效。华延德实在没有办法,强硬的让御医将他受伤溃烂的那条腿锯掉以保性命。御医只得遵旨照办。
终于,在既近文王华延心遇刺中毒失去一条手臂之后,皇太子华延德又因被猛虎毒口所伤失去了一条腿。景国身心健全的王子,彻底只剩下了正王爷一人。
坊间都说景国皇室气数已尽,不然怎么皇子们一个个不是缺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儿?如今就剩了一个正王爷,将来还不知道有怎么样的劫难在等着他呢。
又有传闻说,当今皇上造孽太多,早年灾荒不思救济,却烧死妖妃,害死年幼的小公主,惹得老天动了怒,如今妖妃和小公主的亡灵回来索债了,凡是皇室血脉,一个也逃不过。
这些传言也不知从何而起,一时之间盛行民间。若是华延正还在代理执政也便罢了,偏偏此时已经是断腿的东宫太子再度执政,太子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传闻?遂下令将朝发城中传谣之人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全部割掉舌头,看还有谁敢造谣生事。
一时之间,朝发城中人心惶惶。
阿星和严思照仍旧住在正王爷府,华延正听说太子三番两次去越家商船上搜查,心中十分担忧,万一被他查出他们的船上夹带大量兵器,那简直是死无葬身之地。可严思照不知道怎么藏的,太子的人竟然连搜几次也未能搜出什么东西来。
而此时的阿星,身孕已经快五个月,小腹隆起,腹中胎儿已经有了胎动。她每天都过着十分新奇的日子,肚子里的孩子愈来愈爱折腾,她也专心的做起一个母亲来,每日安心养胎,并不做他想。偶尔闷得发慌,她也会带上面纱和侍卫到街上走走逛逛。
这日阿星正坐在玲珑斋看新到的玉器首饰,却看见一群官兵抓住一个人,当街活生生的将那人的舌头给拔了出来。阿星吓一大跳,只感觉腹中的胎儿不安的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