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唐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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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宰相门事件

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正月,又值安禄山的幸运月。何千年(安禄山部将,胡人)带着安禄山的方案来到了长安。 安禄山既没有疯,也没有傻,他就是自信。因为,玄宗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大傻蛋、二百五。这么多年来,他之所以官越当越大、权越来越大、钱越捞越多,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玄宗越来越傻。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玄宗的IQ早在很久以前就低于正常值。

杨国忠和韦见素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场就被雷翻。他娘的,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一)

从长安归来后,安禄山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造反的准备工作当中。

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一个新政权是真刀真枪地干出来的。打仗这件事情,是个高投入的风险行为,赢了一本万利,输了一无所有。在冷兵器时代,打仗需要用到的东西有很多很多,但是最基本的不外乎以下三种:钱,马,还有人。

钱这玩意儿,对于安禄山来说,完全不成问题。“红顶商人”是清代特有的说法,如果这个说法可以应用于唐代的话,那么,安禄山就是唐朝最早的“红顶商人”了。早在多年以前,安禄山便网罗了一大批商人。这些商人往来于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为他积累了巨额的财富。否则的话,他一个节度使,工资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金钱来打点朝中的权贵呢?凭借着这些商人们的努力,安禄山顺利地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现在,这些巨额的资产全都被他投入到了个人的冒险事业当中。

姚汝能的《安禄山事迹》详细地记述了安禄山是如何经营商业的,“潜于诸道商胡兴贩,每岁输异方珍货计百万数。每商至,则禄山胡服坐重床,烧香列珍宝,令百胡侍左右,羣胡罗拜于下,邀福于天。禄山盛陈牲牢,诸巫击鼓、歌舞,至暮而散。遂令羣胡于诸道潜市罗帛,及造绯紫袍、金银鱼袋、腰带等百万计,将为叛逆之资,已八九年矣。又每岁献俘虏、牛羊、駞马,不绝于路,珍禽奇兽、珠宝异物,贡无虚月,所过郡县,疲于递运,人不聊生。”

马,在不久以前,这还是个问题。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而且解决得很好很巧妙。我们都知道,老安是顶着闲厩使和陇右群牧使的头衔回到范阳的。闲厩使和陇右群牧使是干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国家牧场的管理人。大家有没有想过,安禄山为什么要向玄宗讨要这两个官职呢?不错,他是想做国家牧场的管理人。那他做了国家牧场的管理人之后又能干什么呢?对于这个问题,安禄山已经用实际行动答复了我们。回到范阳之后,老安充分地利用了掌管国家牧场的职务之便,暗中挑选强壮矫健的良马,不断地充实到自己的军队当中。

人,表面上看起来不是问题,但实际上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有人会问了,安禄山身兼三镇节度使,手下劲兵良卒几近二十万,他会缺人?他当然不缺人,但是他缺大将,确切地说,应该是听话的大将。

安禄山虽然是节度使,但是他也不能直接对士兵发号施令。况且,即便他发了号、施了令,士兵们也未必会听。军队系统不同于其他,在这里,我的上级才是我的上级,我的上级的上级不是我的上级。所以,安禄山要想实现对军队的掌控,必须控制住自己手下的将领。这在管理学当中,有个专门的术语,叫做“能级管理”。

可是,看一看自己手下的将领,老安闹心了。为什么呢?因为,他手下的将领大部分都是汉人,保家卫国,守卫边疆,听你的,没问题;可是,如果谋朝篡位,造反作乱,他们还会听你的嘛?这就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这是个麻烦的问题,但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很快地,安禄山就想到了法子。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正月,又值安禄山的Lucky Month,何千年(安禄山部将,胡人)带着安禄山的方案来到了长安。

这是一个带有强烈的冒险色彩的方案:将三十二员汉将全部替换为蕃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包藏了险恶用心的方案,如此大规模地撤换汉将、提拔蕃将,安禄山想要干什么,岂不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嘛!任何一个有正常IQ的人,看到这个方案,都会高度地警觉。而安禄山呢,他居然光明正大地把这个问题摆在了玄宗的面前,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么做岂不等同于自曝阴谋嘛?

安禄山既没有疯,也没有傻,他就是自信。因为,玄宗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大傻蛋、二百五。这么多年来,他之所以官越当越大、权越来越大、钱越捞越多,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玄宗越来越傻。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玄宗的IQ早在很久以前就低于正常值。

经过“造反门”事件的“考验”,玄宗对于安禄山已经不再是“信任”了,而是上升到了“迷信”的高度。此时的安禄山,在玄宗心目中的形象无比得高大无比得伟岸。亏了那个时代没有S。H。E这个组合,否则的话,玄宗见了老安肯定会这么唱: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信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一个智商超高的坏蛋向一个智商低得可怜的糊涂蛋儿提了一项谁都能看出问题的恐怖建议,这就是整个事情的实质。

最终结果如何呢?

(二)

何千年在到长安的当天,就将奏本呈递到了玄宗的案头。

玄宗一听说是安禄山的奏本,思想上高度重视。他打开奏本这么一看,哦,要换人啊,行,准了,而后就让中使直接把奏本递到了中书和门下二省。二省一瞅这阵势,唉呀妈呀,陛下都表了态了,大家都麻溜点儿,赶快办。于是,第二天的上午,何千年便收到了回执的告身。行政效率那叫一个快啊,何千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事儿办得也太顺溜了吧。对,就这么顺!

新任同平章事(官名,其实就是宰相)韦见素(杨国忠的死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黄瓜菜都快要坏了。他也是个明眼人,安禄山大规模地用自己人撤换汉将,这摆明了就是要造反了,圣上怎么能如此糊涂啊。韦见素当即决定,去找老大杨国忠商量一番。哥俩儿顶着脑袋商量了半天,最后拿出一个方案:明日谏止。

翌日清晨,杨国忠和韦见素同时进见。两人磨好了牙,吸满了气,刚要张嘴,玄宗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卿等疑禄山么?”,杨韦二人当场就懵了。韦见素初任宰相不怕龙,鼓着勇气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说啊说,直说得是唾沫横飞,水星四溅。再瞅瞅玄宗,不是抠抠指甲,就是挠挠耳朵,全然不予理会。一旁的杨国忠见了这个情形,明白了,这还说个屁呀,说死都没用,省省力气吧,他干脆当起了徐庶。

退朝之后,两人是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

眼见得一计不成,韦见素眉头一皱,又生一计。安禄山不是想当宰相嘛,好啊,我们不要拦他,就让他来干宰相。他的根基在范阳,到了朝里,还不是一个光杆儿司令。我们再派贾循镇守河东,吕知诲镇守平庐,杨光翽(huì)镇守范阳,分割他的势力,到那个时候,他不就成了我们砧板上的一块儿肉了嘛。杨国忠当即“鼓掌称善”。

平心而论,韦见素虽然不是什么好鸟儿,但是这个计策确实高明得很呐。如果此计得行,安禄山肯定得玩完儿。

于是,杨国忠和韦见素又联名上书,保荐安禄山为宰相。玄宗十分高兴,好啊好,你们算是开窍了,不仅不为难禄儿了,还主动保荐他当宰相,将相和,这是国家的幸事啊。玄宗当时就批准了,还让中使立即着手撰写制书。杨国忠与韦见素心里都笑屁了。

要不说夜长梦多嘛,事情本来进展地好好的,突然又发生了变故。

这一回不是杨国忠和韦见素,而是玄宗他老人家变了。一想到禄儿进京为相、君臣朝夕相伴的欢乐图景,玄宗就开心得要抓狂。突然,他的那颗龙头又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但却被他忽略了的因素——安禄山的主观意愿。是啊,我光顾着自己高兴了,禄儿想不想来呢?他想来,那敢情好;可是,如果他不想来,我也不能勉强他啊。不行,我得派人去听听他的意见。

于是,玄宗将起草好的制书留中不发,派中使辅璆琳打着“赏赐珍稀水果给安禄山(赍珍果往赐禄山)”的幌子到范阳去了。杨国忠和韦见素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场就被雷翻,他娘的,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安禄山愿意入朝为相吗?换做是从前,安禄山一千个愿意,一万个答应;但是,今非昔比,现在去长安当宰相那不是自寻死路嘛,安禄山当然不答应。他事先已经接到了长安的密报,早就清楚了辅璆琳的来意,便重重地贿赂了辅璆琳。拿人家的嘴短,辅璆琳回京复旨,在玄宗的面前极力地称赞安禄山,说安禄山忠心为国,三镇防务离不开他。

玄宗这时候忽然变得聪明点儿了,安禄山哪里是任重难离,他分明就是不敢来啊!但紧接着,他又糊涂了,让安禄山进京为相,这肯定是杨国忠和韦见素设的套。他想的结果倒是对的,但是思路完全错了,抓住了芝麻却丢了西瓜。李隆基把杨国忠和韦见素叫来,一顿狠批,最后狠狠地丢下了一句,“自今日始,禄山由朕自保,免致卿等愁烦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杨国忠和韦见素只好唯唯而退。

“宰相门”事件最严重的影响倒不是让杨韦二人丢了面子,而是从今以后,再有言安禄山谋反者,玄宗不仅不听,反而会将该人直接送交安禄山处置。于是,一个最最可怕的结果出现了:“人皆知其将反,无敢言者”。

(三)

天宝十四载的安禄山可以说是好事连连。先是在正月,他又一次成功地忽悠了傻蛋唐玄宗,轻轻松松地用三十二员蕃将取代了那些不听招呼的汉将。紧接着,二月份,又有一件天大的喜事砸到了他的头上,砸出了一堆幸福的泡泡。

为什么用“砸”这个字眼儿呢?因为这件事情不是安禄山主动谋划的结果,完全是一件意外。这件事情的发生不仅出乎唐玄宗的意料,也出乎安禄山的意料,更出乎当事人的意料。到底是什么事儿呢?不卖关子了,原来是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瘫痪了。

或许是家庭条件优裕所带来的弊病,反正哥舒翰是一个生活很不检点的人。他倒是不贪财,但是他喜欢两样东西:女人和酒。古代风流人士的经典造型,就是一手拿个酒盅,一手抱个美女。哥舒翰既然好这两口儿,倒也算得上是名士风流。

可是,我们的老祖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经说过“过犹不及”的古训;德国的马克思爷爷也曾经哼哼地教诲过我们:“量的积累导致质的变化”。虽然是一中一西,一古一今,但先贤的两条哲理所反映的意思却是一致的,那就是:要学会节制。

不懂得节制的人是可悲的,很可惜,哥舒翰正是这样的人。我们早已知道,哥舒翰的家庭条件十分不错,他没发迹的时候,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凡是公子哥儿们有的那些臭毛病他都有,饮酒作乐玩女人,这些他一样儿也没拉下,都学会了,而且乐之不疲。后来呢,他从了军当了将军,做出了些成绩,反倒更加得狂放,天天大鱼大肉,醇酒美人不离左右,丝毫不加节制。

这样搞下去,身体不垮才怪。果然,天宝十四载二月,述职完毕的哥舒翰离京返回陇右。大军走到土门军的时候,哥舒翰突然奇想,说是要蒸桑拿。爱蒸桑拿的朋友们都知道,“三高”的人不适宜蒸桑拿的。果然,哥舒翰蒸着蒸着,突然眼一黑,人“咚”的一声就栽倒了地上,过了好半天才抢救过来。但是,人从此废了,因为哥舒翰瘫痪了,可能是中风,也可能是脑溢血,具体原因不明。

得了吧,都成这个样子,还去陇右干什么啊,回家等死吧。

玄宗一听哥舒翰瘫痪了,也很着急。但是,着急归着急,关心归关心,人都废了,说什么都没用了。玄宗批准了哥舒翰的请求,准许他回家养病。

哥舒翰的心情是低落的,完了,看情形,这辈子就这样交代了,乖乖地在床上等死吧。于是,他回到家中之后,闭门谢客,专心致力于一件事情——等死。此时的哥舒翰心中无限悲凉。当然了,后来的他可绝不会这么想了。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发现,死在床上其实未必是一件坏事儿,有时反倒是一件大大的幸事,比如说对于他。

哥舒翰瘫了,安禄山乐了。让你跟我作对,瘫了吧,该!但是,他也没有高兴多久,因为紧接着又有一件祸事砸在他的头上,砸得他生疼生疼的。

有人告他谋反。其实,这都不算事儿。最近的几年来,几乎天天都有人告他安禄山谋反。老安都习惯了,一天没人告他,浑身都不舒服。那么多人,告来告去,到了也奈何不了他,官照升,钱照拿,一点儿都不耽误事儿。可是,这回它不一样,因为告发他的人居然就是他的宝贝弟弟安思顺。

安思顺居然会告发安禄山,这是多么不可理解的事情啊!但是,它确确实实是发生了。别人拿不准安禄山是否要造反,可是安思顺却太清楚了。虽然身在西北,但是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安禄山绝对会谋反。

在朝廷和安禄山之间,安思顺更加相信朝廷,他相信以安禄山的实力是绝对打不过朝廷的。安禄山如果谋反的话,那自己肯定是会受到株连的。安思顺可不想造反,出于自保的目的,他决计向朝廷告发安禄山的不臣之举。

他哪曾想到,玄宗根本就不相信他。安思顺倒是很倔,一看玄宗不相信,接连上了好几道奏章,但是李隆基就是顽固不化,不相信就是不相信,气死你。安思顺只好死心了。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冥顽不灵,看来立功受奖的想法是泡汤了,不过有那几道告密的奏章,好歹是可以保全自身的安全了。

安思顺的小算盘果真是打得叮当响儿。后来,安禄山果然造反,因为安思顺早早地和安禄山撇清了关系,玄宗也不好意思为难他。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安思顺最终还是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