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五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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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打死愚凶除众害 置生豪杰慰民情

官民犯律一般同,岂料制台纵子凶。

当世若无包府尹,善良定遭罗网中。

当时李义看见两人打来,他圆睁环眼,喝声:“慢来!”飞起连环脚,二人一齐跌去。胡昌、胡荣、胡贵、胡顺四人一齐拥上,向三人奔来。狄青实不介怀,将身一低,伸开双手,向四人腿上一擦,四人喊声“不好”。一齐扑地跌趴下。八人一齐起来,又是抢上,岂知身躯未近,人已先跌,只得爬起身来,一同逃下楼去。狄青看见,冷笑曰:“这八个奴才,不消三拳两脚,打他奔下楼去。二位贤弟,我想胡伦未必肯干休,料他必来寻事,不免我们三个一同下楼去,方为上策。虽然不是畏怯于彼,犹恐他多差奴才来,就虎落平阳被犬欺了。”张忠曰:“哥哥所算不差,我们下楼罢。”此时狄青在前,张忠、李义在后,正要下楼,岂料胡伦公子雄赳赳气昂昂抢上楼来,高声大喝:“谁敢无礼!吾胡大爷来也!”狄青问曰:“你就是胡伦么?”轻轻在他肩上一拍,胡伦已立脚不稳,翻身跌下。八个家人上前扶起,已跌得头晕眼花。即唤家丁们:“快拿住三个贼奴才!”狄青喝声:“胡伦,你还敢来么?”胡伦被扑跌得疼痛,心中忿怒,喝声:“何方野畜,擅敢放肆!我公子就来,你便怎的?”直抢上前,众家人随后;胡荣见势头不好,先回家中禀报胡爷去了。胡伦奔抢至狄青跟前,狄青伸手夹胸抓住提起,脊背向天,如抓鸡一般。七个家人只管呐喊,又见张忠、李义怒目圆睁,不敢上前。大骂:“这还了得!三个死囚奴,如此胆大凶狠,还不放下公子。胡老爷一怒,担忧你三条狗命死得悽惨!”当时狄青乃少年心性猛,二者酒已半酣之际,一闻家丁之言,怒气冲冲,喝声:“狗奴才!要吾放他么也不难,且还你罢!”将胡伦一抛,高高掷起,头向地,脚顶天,已跌于楼下。三人哈哈冷笑,重回楼中食酒,已忘记了方才下楼之言。当下七名家将见抛了公子下楼,急急跑走下楼来。只见公子磕破天灵盖,血流满地,已是不活。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大呼:“反了!反了!清平世界,有此凶恶之徒,将公子打死,真乃目无王法了!”店家早已唬吓得半死。街上闲观之人渐多。是时胡府家丁又添上百十余人,将店中重重围了。

这三人在楼食酒,还不晓得胡伦跌死。正在食酒高兴之中,你一盅我一盏。有二、三十人一拥上楼来,要拿捉凶手。这三人一见大恼,立起来,仍复拳打脚踢,多已打退下去。酒家看来不好,只得硬着胆子登楼来,跪下叩头不已。称言:“三位英雄,祈勿动手,救救小人狗命才好。”三弟兄曰:“我们又不是打你,何用这等慌忙的?”酒家曰:“三位啊,你今扑跌死了胡公子,他的势大凶狠,你不知么?方才小人已曾告禀过了。”狄青曰:“胡伦死了么?”酒保曰:“天灵盖已打得粉碎,鲜血满地,还有活的么?但今胡老爷必来拿问我了,岂不曰小人一命丧于你三位手中!”狄青曰:“店主休得着忙,我们一身做事一身抵当,决不来牵连你的。”酒家曰:“你虽然如此言来,只是你三人乃外省的,一时逃脱去,岂不连累害了小人?”张忠曰:“我三人乃顶天立地英雄,决不逃走的。你且再拿美酒上来,我弟兄食个爽快就是。如不送酒来食,我们即逃走去了。”酒保听了,诺诺应允,言:“要酒也容易了。”此时急忙跑下楼,取一坛美酒送上楼来。三弟兄大悦,尽情饮用。

是日胡制台闻报,大惊大怒,立刻传地头知县,前往捉拿凶身。差役人等数十名,到了酒肆门前。县主于此排堂,验明尸伤,系跌扑殒命的。当时县主唤酒家,问其姓名,酒家禀上:“大老爷在上,小人名唤张高。”县主又询三人姓氏:“怎样将胡公子打死的,你直白说来。”酒家言:“老爷,他三人名姓小人倒也不晓,只是一人红面的,一个黑面的,一位白面的同来食酒,要上对楼中。当时小人再三不肯,再四推辞,岂知他十分凶狠,伸出大拳头,将小人揪住要打。那时小人畏怯了,只得容他登楼去。后来公子到了,即时登楼厮闹。若问如何殴打,小人实在不知,只为小人在楼下,他相殴在楼上所以不知其由。老爷问公子如何死法,只要询三个客人才知明白。”县主听罢点头。

当下衙役唤至三人,县主问曰:“你姓名且禀来。”张忠曰:“吾姓张名忠,山西榆次县人氏。”李义禀曰:“吾乃北直顺天府李义也。”狄青曰:“吾乃山西西河人狄青是也。”县主曰:“你三人既为越省人氏,在外为商,该当事事隐忍才是。在此食酒,缘何一刻便将胡公子打死?你且从实招来,以免再动刑!”张忠曰:“大老爷明鉴,吾三人在楼中食酒,与这胡伦两不交关的。岂料他领了七、八个家丁打上楼来,不许我们食酒。这是胡伦差也。”县主听了,喝声:“胡说!你还说胡公子差么?你既坐了他楼,只须相让,用些婉辞解劝,未必至于相殴的。况他是个尊贵公子,你三人乃一匹愚民。如今料你三个凶徒欺他质弱斯文之体,行凶将他打死了,还说此强蛮之话,好生可恶!”狄青曰:“老爷,若论理来,胡伦亦有差处。他一到店中,即差家人打上楼来,不分理论。后至胡伦厮闹进楼,小人并不曾将他殴打,他已怒气冲冲,失足扑于楼下。他是失足跌死,怎好冤屈小人打死他?望乞大老爷明鉴,保持为民父母之心。”县主大怒,喝声:“利口凶徒,你们将公子打死,还敢巧言强辩!况属皇城法地,岂容此凶恶强徒!若不动刑法,怎能招认?”吩咐,“先将这红脸贼狠狠夹起来!”

当时差役正动手,要将张忠靴子脱了,岂知来了一位铁面阎罗官。此人姓包名拯,一路巡查到此。却论包爷身为巡抚,此时不是圣上差他做个日巡官,乃是包公自为主意。只因目下奸党甚多,恐他等作弊端陷害民众,是日不打道又不鸣锣,只静悄悄带了张龙、赵虎、董超、薛霸四个排军各处巡察。一进酒肆坊中,只听人声喧哗,包爷住轿,唤赵虎去查问何事。赵虎领命,去一会回来:“禀大老爷,有三个外省人氏:张忠、李义、狄青,将胡制台公子打死在酒肆中,封丘县老爷在此相验问供,是以喧闹。”包爷一想:老胡奸贼,纵子不法,横行无忌,几次要擒他破绽除掉,奈无机会。这小畜生也有今日,正死得好,地头除一大害。

想未了,有知县到来迎接,曲背弯腰,称言:“卑职封丘县参见包大人。”包爷就问:“贵县,这三个凶身那一人招认的?”知县曰:“启上大人,这三个凶身都不招认。卑职正要用刑,却值大人到此,理当恭迎。”包爷曰:“贵县,这件事情重大,谅你办不来也。待本部带转回衙细细究问,不由他不招认的。”县主曰:“包大人,卑职是个地方官,待卑职审究,不敢劳烦大人费心。”包爷冷笑言:“你是地方官,难道本部是个客家官么?张龙、赵虎,可将三名凶犯带转回衙。”二人应诺,一同带住三人。包公又转店中,再验尸首,并非拳刃所伤,只是破了天灵脑盖。当下心中明白,登轿回衙。只有封丘知县心中不悦,恨着包公多管闲事,必然带去开豁了凶身,岂不令胡大人将吾见怪,只恐这官儿做不成了。于是吩咐衙役:“录了张酒家口供,将公子尸骸送到胡府中。”不打道,一程来到胡府。

先说胡爷一闻儿子身亡,怒忿不消的痛恨,夫人哀哀痛哭,心痛儿子丧于无辜。忽报封丘县到来,胡爷传命后堂相见。知县进来,叩见毕,低头禀知:“大人,方才卑职验明公子被害,正在严究凶身,不想包大人到来,将三名凶犯拉去。为此卑职特送公子尸躯回府,禀明大人定夺。”胡爷言:“包拯如此无礼么?”知县曰:“是。”胡爷大叫道:“包拯啊!这是人命关天的重大事情,谅你不敢将凶身开豁的。先请贵县回衙罢。”知县打拱言:“如此,卑职告退了。”知县去后,胡爷回进后堂,一见尸首,放声悲哭。又见夫人悲切,家小丫头也是悲哀。胡爷长叹一声:“如今为爹娘年老,单养成你一人,爱如掌上明珠。儿啊!指望你承嗣香烟,今被凶徒打死,后嗣倚靠谁人?贼啊!我与你何仇,行凶将吾儿打死,斩绝我胡氏香烟?恨不能将你这贼千刀万剐!”

却说包公带转犯人,升堂坐下,凛烈威严令人吃惊。命人先带张忠,吩咐他抬起头。张忠深知包公乃是一位正直无私清官,故一心钦敬。呼声:“包大老爷,小民张忠叩见。”包公举目一观,见他豹头虎额,双目电光,紫膛面,乃是猛勇之辈,若为一武职,不难挑上。即言:“张忠,你既非本省人,做什么生理?因何将胡伦打死?且公禀来。”张忠想定:这胡伦乃是狄哥哥将他撩下楼去跌死的,方才在知县跟前岂肯轻轻招认?但今包公案下,料想瞒不过的。况且结义时立誓义同生死。罢!待我一人认了罪,以免二人之累便了。

定下主意,呼声:“大老爷,小民乃山西人氏,贩些缎匹到京发卖,与狄、李二人在万花楼酒肆叙谈。不料胡伦到来,不许我们坐于楼中,领着家人七、八个,如虎如狼,打上楼来。只为小人有些膂力,将众人打退下去。后来胡伦跑上楼,与小人交手,一跤跌于楼下,撞破脑盖而亡。小的原是个凶手。”包拯想曰:本官见你是个英雄汉子,与民除害,倒有开豁你们之意,怎么一刑未动,竟自认为凶手,这是何解?即喝曰:“这是胡伦自己跌下身亡,与你何干?”忠曰:“是小的打他下楼的。”包爷喝声:“胡说!胡家人多,你人少,焉能反将胡伦打下楼的?”喝他下去,又唤李义上前,命他当面。包公一看李义,铁面生光,环眼有神,燕颌虎额,凛凛威严。包爷曰:“你是李义么?那里人氏?这胡伦与你们相殴,据张忠言,他跌坠下楼身死,可是真么?”原来李义亦是莽夫,那里听得出包公释他们之意,只想:张二哥因何认作凶手?等我禀上大老爷,代替他罢。“启禀大老爷,小人乃北直顺天人。三人到来,贩卖缎匹,在万花楼食酒。与胡伦吵闹,小的性烈,将他打下楼,坠扑身亡。”包爷喝曰:“张忠已经说明白,两相殴打,他失足坠楼而死,你怎的冒认打死他?难道打死人不要偿命的么?”李义言:“小的情愿偿命,只恳求大老爷赦脱张忠的罪,便沾大恩了。”包爷听了,冷笑曰:“好个莽匹夫也,下去!”

再唤狄青上堂。包爷细看小英雄,好生面熟,但不知在那里相会过的。原来包公乃文曲星,狄青乃武曲星,今生虽未会,前世已相逢,故尔当时包爷满腹思疑,此人好生面善,但一时记认不着。呼声:“你是狄青么?那省人氏?”狄青禀曰:“小民乃山西省太原人氏。只为到此访亲不遇,后逢张、李,结拜为兄弟。是日在楼中食酒,不知胡伦何故引了多人上楼,要打吾三人。但小民等颇精武艺,反将众人打退下楼,吾将胡伦丢抛下楼跌死。罪归小民,张、李并非凶手。大老爷明鉴万里,望开二人之恩。”包爷将案桌一拍,大喝:“你小小年纪,说话胡涂!看你身躯怯弱,岂象打斗之人,如何这等冒认胡供?此人必是痴呆的。”喝命:“撵他出去!”狄青大呼:“老爷,小的是凶手正犯!”包公喝曰:“痴呆人胡说!况且张忠说明他坠楼身死,你这奴才敢在本部跟前冒为凶身!”大喝撵出。早有差人将狄青推出去了。

旁边胡府家人看见,急上前:“禀上大老爷,这狄青既是凶手正犯,因何将他赶出?”包爷曰:“他乃年轻弱质,不是打斗之人。”家丁曰:“启上大老爷,他已自己招认作凶身的。”包公曰:“他乃冒认,欲脱张、李二人耳,怎好再屈枉无辜!”家丁曰:“恳请大老爷勿放走凶身,只恐家老爷恼怒了。”包公怒曰:“你这狗才!将主人来压抗本部么?”扯签撒下:“打了二十板!”打得胡府家丁苦苦哀求,登时逐出。包公本欲将张、李一齐开豁了,本无此法律,不免暂押狱中再处。即时退堂。有众民见包公审三人,将狄青赶出,打了胡府家人,好不称快。只为胡伦平日欺压众民,被害人甚多,今日见三人乃外省人氏,打死了他,犹如街道除去猛虎,十分感激三壮士,实欲包公一齐放脱了他,你言我语,不约而同心想来。好善憎恶,人人皆然。不知张、李如何出狱,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