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人倾力一跳,闪到一旁,左腾右奔,已出了庄门,看见马车一跃而上,挑开帘子进到车内,向马夫喊道:“快走吧,回威武镇!”
马夫看他二人身上,鲜血满身,刀剑血光淋淋,早吓得面如死灰。听得说回威武镇,不假思索,调转马头,扬起马鞭,抽在马背上,啪啪直响,那马挨了鞭,疼痛难忍,长嘶一声,放开力气,四蹄如飞,拉着车子在土道上,绝尘而去。
东门不伦和叶邵翁看见他二人都大惊失色,齐声问道:“这怎么回事?”西门不类把大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长叹一声,骂道:“这庄上家丁真如丧尸一般,白田虎悬赏一千两银子,竟不畏生死,如狼似虎地扑来,俺吓唬却也唬不住,真不知吃错哪门子药,他娘的,老子行走江湖,这还第一次遇见,当真邪乎的很。”陆羽补充道:“大哥想要杀了白小杰,就得先杀了庄上的几百名家丁,可是……可是谁又下得了手,我们两人只好作罢,还是另想它法吧。”叶邵翁淡淡一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便是如此。”
几人又回得威武镇,随便找个客栈住下,吃过饭后,西门不类和陆羽换了身干净衣服。只听东门不伦对陆羽道:“你去街上买些钉子,我自有用处。”陆羽虽然不明,却还是拿了青龙剑出了客栈,去买钉子。
此时镇上正值中午,人很多,陆羽自小还从来没逛过集市,当下走在大街上,满心欢喜。耳听着热闹,很是受用,眼睛也不闲着,不住的乱看,这各色各样的人都使他稀罕。陆羽正走着时,忽闻到一阵清香,紧接着听得叮叮当当的铜铃声,和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小哥哥,你停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陆羽听得有人喊,便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一个白衣女孩,牵着一匹白马,在对他盈盈的笑。陆羽脸一红,瞧瞧周围,见无人停下,便怯生生地问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女孩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道:“对啊!我就是在和你说话,有件事想告诉你。”陆羽心中砰砰直跳,脸有些发烫,站在她面前,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身子微颤,偷偷打量起女孩来:只见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瓜子脸蛋,樱桃小口,薄薄的嘴唇,衬的十分美丽,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长发飘逸,耳链垂肩,双手腕中都系着铜铃铛,一身牡丹绣花锦缎丝绸,腰间系个白狐皮缝制的刀套,里面插着一把镶金坠玉的腰刀。
陆羽从未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孩,不觉间竟望得痴了。这时,一阵格格的笑声,传入陆羽耳中,他心神恍惚,脱口道:“你真美。”那女孩把铜铃,摇得叮当作响,拍手笑道:“他们都这样夸我,不过你是第一个望着我发呆的,挺可爱。”陆羽这才感到自己失礼,急忙低下头,再也不敢瞧那女孩,本来微红的脸此刻更加红了。
女孩莞尔而笑道:“你怎么不问我,要和你说什么?”陆羽这才想起,这个女孩已说了三遍,有话和自己说,自己竟然忘记了去问,心中好生自责,急忙抬起头问道:“对……对啊,你想说什么事?”女孩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你们去给梁萍母女报仇,是真好,可还有一个人,你们却不知道,她才是害她们母女的主谋。”
陆羽心中一惊,暗思道:“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去白虎庄报仇?”便问道:“你怎么知道?”女孩一脸得意,笑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的可多了。”陆羽急于弄清其中之事,躬身一拜,道:“这其中之事,我甚是不明,请姑娘赐教。”女孩望了望陆羽,又瞧了瞧白马,俯首贴在白马脖颈旁,摸着白马的鬃毛,自言自语道:“马儿,马儿,我们告诉他吗?”
过了一会,女孩满心欢喜,似乎听到了白马的回答,对陆羽道:“咱们走吧!”陆羽心中很是奇怪,问道:“走?是去哪里?”女孩道:“你不是想知道谁是主谋吗?马儿答应告诉你了,当然是去寻找答案啦!”
陆羽确实想知道其中缘由,心想这女孩虽然顽皮可爱,却并非是细作恶人,不妨就和她走一趟,弄明白母女二人屈死真相,也好仇怨得报,告慰逝者。当下便道:“既然姑娘有心相助,我自是不胜感激,烦请姑娘前面带路,咱们走吧!”女孩睁大了眼睛,满腹惊奇,问道:“你难道要步行去吗,这么远,可不好走,我这有马,何不一块乘马?”陆羽面露尴尬,知道男女同骑,有失礼数,但又不好意思说明,一时哽在那里,哑哑无语。
女孩看出陆羽心思,用手指揩揩自己的脸蛋,引得铜铃叮叮作响,娇嗔道:“小哥哥,怕羞是不是?”突然被道破心思,陆羽只感羞愧难当,忙遮掩道:“不……不是,我是怕你这马经受不住两个人。”原来这匹白马,比之中原马,个头要稍矮一些,小孩子骑坐,最合适不过。倘若大人,或者两个人,陆羽犹恐马不负重。
女孩付之一笑,轻声道:“不会的小哥哥,你不知道,这匹马是爹爹花重金,从西域买来,给我庆生的,可别看它小,它可是西域的宝马良驹。再说,西域的马,个头都是这般大小,那西域汉子,哪个不是五大三粗,整日骑马游牧,也没听说哪匹马经受不住,小哥哥多想了。”陆羽稍稍安了心,又道:“纵是如此,可我……可我不会骑马。”
陆羽这话并非虚假,他自小在谷中长大,对外面事物见识极少,而对马的印象,还是药王给他讲的伯乐相马的故事,虽然也曾出谷见过马,可是要让他骑马走路,他却不会。女孩听他说不会骑马,一阵窃笑,说道:“不打紧的,小哥哥,你只须坐在前面,抱着马的脖儿,我骑坐在后面,拉着缰绳就可以啦!”
陆羽本待要拒绝,却找不出借口,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道:“如此,便麻烦姑娘了。”女孩笑靥如花,牵过白马道:“小哥哥,请上马吧!”陆羽躬身拜了拜,便脚踩马蹬,上了马。女孩一上马,便双手穿过陆羽腋下,扯过缰绳,轻轻在马股上一拍,那马轻嘶一声,放蹄向镇外走去。
初始,陆羽便闻到一股清香,此刻坐在马背之上,芳香之气愈浓,恍惚中,陆羽竟然呆了。
既出了镇,女孩发觉陆羽坐在马背之上,一动不动也不言语,便用双臂,使劲夹他腋下,想要扯他痒痒,但是陆羽依然未动,女孩便知他又走了神。于是双手在他耳边用力一击,同时大声吓道:“呵!”陆羽痴呆中受到惊吓,脑袋顿时“嗡”的一下,身子不自觉的抖动,眼前也猛然间一黑。但这毕竟是自然反应,不一会陆羽就缓过了神。
听到铜铃叮叮当当的清脆之声,和女孩遮口透出的笑声,陆羽红着脸道:“你做什么,吓死我了。”女孩止了笑道:“你怎么又出神了,这次想什么?”陆羽傻傻的发愣,也不回答。
女孩道:“小哥哥,我想问你件事。”陆羽道:“你想问什么?”女孩道:“那梁萍母女,与你们素不相识,何以舍命为她们报仇伸冤?”陆羽不假思索道:“虽不相识,但我想任何血性汉子,看到她们惨死,都不会袖手旁观,我们只是做该做的事。”女孩笑道:“江湖豪侠,原当如此。小哥哥,我知道你叫陆羽,你怎么不问我的姓名?”
陆羽被她一提醒,也才想起从始至终,竟然没有问起她的名字,心中又是好笑又是自责,忙问道:“请问姑娘芳名?”女孩突然间格格娇笑起来,说道:“你真是个楞小子,那么,既然你也问了,我便告诉你,我叫慕容妍儿。”
陆羽心中甚喜,觉得如此美丽的女孩,也只有这么好听的名字才相配。慕容妍儿看他半天又不说话,心中有些不快,催了催马道:“小哥哥,你可真是惜字如金,怎么又不说话啦!”陆羽面露微笑,道:“没,没有,我不知说什么好,你别怪……”慕容妍儿道:“小哥哥,你性情温和,话不多,我自然不怪。那白虎庄白小杰有个宠妾,你可知道?”
陆羽在客栈中听梁萍说过,便答道:“是那个唤作李雪英的女人吗?”慕容妍儿点了点头,道:“她们母女二人,便是被这恶妇人,给下毒害死的。”陆羽心中一震,万没料到竟是如此。慕容妍儿继续道:“咱们现在还是快些赶去白虎庄,这其中缘由,容我慢慢道来。”慕容妍儿用力拍了下白马,那马知会主人之意,放蹄飞奔。
这匹白马虽然个矮,却真是良驹,风驰电掣,奔走如飞。只一盏茶功夫,便到了白虎庄。慕容妍儿勒住白马,绕到中院一座高墙之下。二人相继下马,慕容妍儿附到马耳旁,轻语几句后,便用手轻拍马背,朗声道:“去吧!”那马似乎知会主人之意,欢嘶一声,欣然而去。
慕容妍儿指着两三丈的高墙,问陆羽道:“小哥哥,这墙你能跃上去吧?”陆羽自小在谷中生活,为了采药便时常要攀岩走壁,如今《易筋经》即得施展,莫说三丈高墙,即便高之数倍,想要跃上也是轻而易举。
慕容妍儿看到陆羽点了点头,心中欢畅,望着墙顶,稍运内气,双腿发力,便已跃到高墙之上。只见她一上高墙,身法矫健,连跳带跃,到了一座阁楼楼顶,俯身趴在青瓦之上。
陆羽看到慕容妍儿轻身功夫,心中暗暗佩服,料想慕容妍儿未发全力,便能跃高墙而上,若非武功高强,实难办到。当下也提气运力,跳上高墙,奔到阁楼顶,趴在慕容妍儿身旁。
慕容妍儿看了看陆羽,指着前面的一座大殿,说道:“小哥哥,咱们先不往后院去,先听听这些人聚在一起说些什么。”陆羽听她说,要听大殿里的人说话,心中一惊。原来这座阁楼,正是前园赏花楼,对着阁楼,便是庄堂大殿,两者中间隔着训武场,少说也有十五六丈距离,虽然大殿里的人,能够看得清楚,但要偷听殿里说话,却是不能。
陆羽看到慕容妍儿全神贯注,望着大殿,似乎真能听到大殿里面讲话,便也将信将疑地侧耳倾听。听了好一会,什么声也没有听到,心中好生失望。心想除非大殿里的人放声大吼,才能够听到声音,不然纵然争吵打喷嚏,也是听不到半点动静。
陆羽又看了看慕容妍儿,发觉她还在用心瞧着大殿,便相信她真有些听音辨声的过人本领,又安下心来,凝神静听。过了好大一会,陆羽依然听不见半点声音,只能失望的看着慕容妍儿。
这时慕容妍儿忽地坐起身,转过头来,向着陆羽笑道:“小哥哥,他们说你这把剑挺有趣,你拿来给我瞧瞧!”陆羽也坐在瓦片上,一半疑惑,一半惊奇地把青龙剑递给了她。慕容妍儿接过青龙剑,只觉此剑较之一般剑要长半尺有余,剑匣呈灰褐色,自下有青龙腾转,翻滚而上,剑穗挂着一块似玉非玉的熏黄色石头,上面用小篆刻有“青龙剑”三字。慕容妍儿只觉此剑非同寻常,心里又是喜欢又是赞叹。
她握住剑柄,就要拔剑,却没拔出,以为自己使得力气小了,于是增加了许多力气,却依然拔不出剑,一张粉嫩嫩的瓜子脸,顿时气的煞白,一下把剑扔给陆羽道:“不玩了,不玩了,什么神器宝剑,连拔都拔不出来,亏有许多人把它奉为至宝。”
陆羽感到很奇怪,急忙也试着拔剑,只轻轻的一拉,青龙剑应声而出,他把剑送进一半,露出一半,递给慕容妍儿道:“慕容姑娘,这剑并不难拔啊!”
慕容妍儿手按住青龙剑,不屑道:“好拔好拔!可是你的剑有我的腰刀好吗?”说着她从腰间抽出腰刀,在陆羽面前晃了晃。陆羽只觉眼前一亮,心中猛然间一震,不由得赞叹道:“好刀!好刀!”
这柄腰刀一直系在慕容妍儿腰间,陆羽只瞧见过刀柄,见那刀柄镶金坠玉,装饰奢华,知是贵重之物,此刻见了腰刀本身,更是赞不绝口,只见腰刀,白若霜雪,目能透物,更兼寒气逼人,真是冷艳不可方物。
慕容妍儿听到陆羽赞溢之词,满是得意,笑道:“这刀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泪痕刀,却有个出处,唐代李白诗曰: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陆羽听她说腰刀唤作泪痕刀,又听她吟了首诗,心中一动,暗想定然是美人垂泪时,十分好看,要不然如此绝世宝刀,断不会取此名字。随即又想到一个典故:西子捧心,料想,绝世美人,就是伤心流泪、难受心痛时的随意举动,仍然会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心中忽然间又冒出一个念头,想看看像慕容妍儿这样美丽的女孩,落起泪来是否别有一番滋味。
慕容妍儿继续说道:“我这腰刀有三绝,绝世、绝艳、绝利,绝世绝艳自不必说,却让你瞧瞧绝利之绝。”只见她举起泪痕刀,轻轻地在身旁一块厚重的青瓦石上一划,随即收刀入怀,笑道:“小哥哥,这泪痕刀绝利之处,便在于‘伤人无痕,杀人无血’八个字。”
陆羽细看青瓦石,却不见任何异常,心中泛起嘀咕。慕容妍儿知道他的心事,伸出右手,在那块青瓦石上,微微一弹,青瓦石应声而裂,齐整整断为两截,断裂之处光滑无糙。可见泪痕刀锋利,当真一绝。
陆羽当下眼见为实,心中好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