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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亦凡没有信守承诺,他只出去了半个小时就返回了我的房间。
“他是为了拿充电器。”
张艺兴这样解释的。
所以,我该死的又被救了。
我的手腕上,厚厚的纱布下,是锥心刺骨的疼。
只有艺兴陪在我的病床边,因为我们的队伍发生了大事,其他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至于那件大事,就是现在我手中报纸的头条。
《亚洲天团EXO成员今晨被发现死于宾馆疑似他杀警方已介入调查》
这对我来说不是个新鲜事了,但却似乎是在我心头砍下的,更残忍的一刀。
吴世勋死了,死亡的情状与第一次3月10日完全一样。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死。不再与我相关了。
张艺兴说,我由于失血过多在医院躺了一整天才醒过来。
张艺兴说,因为我的突然自杀,经纪人和成员们都乱成一团,他们昨晚胆战心惊地一夜没睡,一早却听到了更骇人的消息。
张艺兴说,一下子出了两件大事,其中一个还扯上性命,经纪人和公司都快疯了。
我颓然地躺在床上,听着他用空洞的声音叙述着现在的情况。
手中那张全是俄文的报纸上,世勋的照片占了四分之一个版面。
我感觉这一切是这么的滑稽。我像是一个来回扑腾的小丑,一次一次地找死,却一次一次地苟活,然后,再看着他一次一次地死去。
到现在,竟是回到了原点。
什么都没有被改变。
张艺兴说,吴世勋被发现死在离我们住所不远的B宾馆,十八层现在已经被封了。
张艺兴说,我们住的地方现在全是记者,公司决定警方调查结束之后就直接回韩国,后天的机票已经订好了。
“吃点水果吧。”
张艺兴将那个他断断续续地削了半天的苹果递过来。眼睛是红的,明显哭过不止一次。
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不舍。
我没有接,他讪讪地收了回去。但顿了一会,却还是重新递了过来。
“警察一会儿会来审问的。你一天没吃东西,好歹吃一点吧。”
他很坚持,我只能接过来。咬了一口,很酸,再也不想吃第二口了。
那酸,一直传到我的鼻头。热流一股股的涌上双眼。
张艺兴说,他早在傍晚就没见过吴世勋了。
张艺兴说,他好后悔,他早该意识到出事了。
张艺兴说,他给吴世勋打了不下20个电话,明明没有关机,却始终无人接听。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什么,连忙叫艺兴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双手颤抖着,胡乱地摸着所有的口袋,直到掏出那件不属于我的东西。
28个未接来电。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当时被钟仁掐住喉咙的时候,被生生地堵住呼吸。
我颓然倒在病床上。
果然,我还是没有脱开干系。
但是。
我好无助,好绝望,好痛,也好累。
我后悔当初许了愿,后悔一次次地重复着昨天和今天。如果我没有许愿,那么世勋的死带给我的就仅仅是自责而已,虽然难过,但却不是现在这样锥心刺骨的痛。
一遍遍的循环,一次次的重复,每次与他的对视都会强迫我回想起那些我努力去忽视去忘记的曾经,让我多年来辛辛苦苦的伪装溃败不堪。这重复的三天中的分分秒秒,都让吴世勋在我心中的地位不断地加重,但是,残酷的失败却让随之而来的痛苦变得同样更深更重。
我累了,世勋呐,哥真的太累了。
就这样吧,好吗?
我在说服自己,努力地说服着自己。
就这样吧,随它去吧,让命运来决定这一切吧。
我,真的没有勇气再一次尝试了。
我躺在病床上,任由泪水在脸上汹涌。
我的身体虽然仍然温热,但我的灵魂已经经历了数次死亡,它早已随着那个人离开,不见了。如今留在这里的,只是个空空的壳子而已。
张艺兴收到一条短信,是经纪人的通知,警察就要到了。
“一会他们来,你打算怎么说?”他问我。
“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怎么会?!”他的反应有点大。
“我一直在昏迷,对案发现场什么都不知道。”
“又没让你说那些。”
“那还能有什么?”
我不解。
“我可能忘了说,警方现在的调查结果显示,谋杀世勋的头号嫌疑犯,就是姜社长!”
他的声音不大,有种讳莫如深的意味,所用的语气尾音似乎带着一句:“你懂的。”
“姜社长……”这个本应该与公司高层交往,对于我们艺人们来说只是个负责打酱油的路人甲,却在这几天中有着极高的出镜率。
可是,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案发现场,杀害世勋的……凶器,一把西餐刀,警方在上面发现了姜社长的指纹,除此之外,再没有发现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就这点上来说,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他就是杀人凶手了,但是,他好像在案发时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而且,警方没发现他有作案动机,这对调查很不利。”
“……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吗?”
“当然能!只要——只要你能告诉他们,你——”
“我什么?”
“你——”
“到底是什么?”
“鹿晗!”张艺兴有些生气。“我们都知道你自杀的原因是什么,世勋又怎么会不知道?!”
“啊?”我有些懵,难道他们都知道幸运环的事?
张艺兴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豁出去一般说道:“早在……早在前天,经纪人安排你……安排你……”
他接下来说的词好像很难开口,他始终迟疑着,含糊着不肯说明。
“他安排你……与姜社长……应酬时,我们就已经知道公司的意思了。”
他说的很隐晦,但,我听懂了。
我恍然大悟。
这或许正是我那段遗失了的3月9日的记忆。
于是,一切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姜社长看我的眼神会那么暧昧奇怪,为什么他一次次露骨地对我献殷勤,为什么我的戏份会在一夜之间增加那么多,为什么,在第一个3月10日的晚上,世勋的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他会那样说我,是因为他晓得我曾经做过什么,他晓得,他的哥哥,曾经做过怎样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会自杀,我能理解,毕竟……作为一个男人,谁受得了……”
如果不是失忆,我想,这的确可以成为自杀的理由了。
“我这么笨都能理解的事,世勋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你,什么意思?”
一阵心悸。
“我听到你的事,都会生气,会愤怒,更何况世勋跟你的关系……比我们要好得多,他肯定会更加怨恨那个人,所以……”
张艺兴的话让我指尖发凉。
“所以,他就……自己去找姜社长理论?”
我试探着说,抗拒着心头叫嚣着的另一个更可怕的猜想。
“理论?”张艺兴顿了顿,“或许……是报仇吧。”
那两个字像一道雷,震得我一动也不能动。
“然后,他定是惹怒了姜社长,所以姜社长就……就……”
虽然这一切,只是张艺兴的推测,但我却明白得很,十之八九,张艺兴已经猜透了事情的真相。
这的确,是吴世勋能做出的事。
吴世勋,是个混蛋啊。
我的身体全凉了。
因为我,又是因为我!
他始终,还是因为我,才送的命。
就在刚才我才下定决心不再理会,随波逐流,而张艺兴的一番话却让这个决定轰然崩塌。
也许,这才是命运注定的吧。
是啊,我的身体,我的命,早就已经绑定给他了呢。
我像死神手中的一只提线玩偶,不论怎么摆动,都脱离不开控制了。
房外的走廊上传来皮鞋踏在地上的咵咵声,是警察。
又要拜托你了,幸运环。
“鹿哥,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开口,但如果有了作案动机,那接下来的调查就会顺利很多。”
那红色,依旧如新,或者说是更妖冶了几分。
“你也希望杀害世勋的凶手早日被绳之以法,对不对?”
再一次,再两次,又,或许是无数次的循环。
“鹿哥,帮帮世勋,帮帮他!”
我也会,陪你走下去……
***
“先生,案发现场禁止闲人进入。”
“我是警察。”
我拿出Li的本,快速地亮了一下。
看守的人是局里新来的,并不认识我,我很顺利地蒙混过关。
现场保护得很不错,可能是因为本身就处在酒店VIP层,过往的人员也比较少,所以基本没有被破坏。
第一入眼的是染满血的大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想走近些,可迈出几步之后,就感觉脚下有一个明显的鼓包。来回踩了踩,感觉就像是平时家中偶尔木地板受了潮气而鼓起来似的。
这里不愧是五星级酒店,装潢和摆设都华丽地夸张,而且收拾得很整齐,并没有凌乱的感觉。地面上铺的也是实木地板,上面覆盖了一层仿羊毛的红色地毯,花纹很是华丽。看起来崭新漂亮。
越靠近那张床,血腥味就越浓,沉沉地从下面往上面冒。可能是因为密闭不通风,那味道就多了分被捂了很久似的那种作呕的感觉。
床头柜上的一个小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倒不是这东西本身有多奇怪,而是因为,它在这个豪华的房间里,显得太过违和。
是一个简陋的一次性打火机,就是小摊上卖的那种,看着既便宜又劣质的样子。
我想,这真的不像是能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所应该拥有的东西。
我拿出透明袋,将打火机装在里面,然后放进上衣胸口的口袋。
好吧,这算是我这趟来唯一的收货了。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正常,完全是一个正常的谋杀现场。
我不甘心地绕着床走了两圈,心中仍是不减的异样,总感觉……好像是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