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喜欢师兄啊,每次无助的时候都是他在身边,多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若不能同生,死相伴长眠,我会一直记得这句誓言。
——《留侯日志》
天光流转,竹影横斜,颜路执子,犹豫许久,无奈的说:“看来子房的棋艺又更上一层楼了。”“明明是师兄从来不求胜,不求胜怎会得胜?”张良摇了摇头,颜路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计较,也不会争取,安于平静,温柔淡泊。颜路笑:“你呀,就……”
“三师公,不好了!”子思边跑边喊。
“什么事这么着急,跑的火急火燎的。”张良一如既往的不慌不忙。
“秦国攻打韩国了!”
“什么?”张良惊讶。
“韩国来使,说秦国攻韩了,请三师公回去一趟。”
张良起身,不待子思说完,他早已奔了出去。“子房你……”颜路想让他当心,不要着急,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那是啥他的国,那是他的梦想,他从什么立场来劝他不要紧张?
真快啊,公子刚刚死,就立马攻韩,风雨飘摇的韩国,能渡过这一劫吗?平时总是胸有成竹的张良,第一次心里没有了底。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回韩国,只看见一路上哀鸿遍野,发现城门被破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结局,可还是不死心疯了似的跑回去。熟悉的朱漆大门,无数次推开它总能看见温柔的母亲,可爱的弟弟,严肃却总是为他着想的父亲,伸了伸手,却没有勇气推开。
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啊,一场恶梦,那些冰冷的尸体都是假象,假象……
一夜之间,从高贵的韩相之子,变成落魄的亡国奴。
我会记得这是韩国最后一天,我会记得是什么让百姓流离,什么让家国覆灭,总有一天,我要让嬴政把这些一一偿还。
夜很静,颜路却睡不着,他在担心子房,虽然子房看起来比谁都聪明,他却怕他过不了这个坎,他那么努力上进好学,还不都是为了光复韩国,如果……
砰砰砰,突然有人敲门。
“谁?”他起身,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门外安安静静,没有人回答,颜路猛地打开门,一个青色的人影倒进他的怀里。散乱的头发,像是多日没有打理,衣服上的血迹凝结成了黑色,整个人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子房?”颜路试着小声的叫他。张良喃喃,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颜路说,“灭了,韩,灭了,师兄,韩国灭了啊……”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子房,颜路有些不知所措,看到他眼里没有一丝生气,所有害怕的事情,终于全都发生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颜路抱紧了怀里的人,“会过去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
连日来的奔波劳累,还有巨大的打击,已经到张良的极限,在颜路的怀抱了,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温暖安稳。把睡着的张良抱上床,又帮他脱掉衣服,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微微皱了皱眉头,帮他收了起来。
第二日清晨,颜路不过去给师尊问个安,顺便说子房回来了但是有伤,就没有过来,师尊嘱咐了他几句,子房遭受这样的打击,平日里要多关心他。回到房里却发现空无一人,突然想到昨晚子房身上的密函,那是嬴政近日的行程,他果然不甘心,真是胡闹!
“子房,你要去哪里?”颜路几乎是跑着过去,终于在下山的路上追上了张良。张良没有回头:“二师兄,你回去罢,子房要去做该做的事情。”
“你不该这么冲动,凡事应当从长计议。”颜路挡在他面前:“你这样去只能是送死,嬴政身边有剑圣盖聂,剑术天下无双,你连嬴政的身都近不了!”
“我自有计划。”
“你能有什么计划,计划送死?如果今日你能胜过我,是生是死与我无关,若你连我的胜不了,就和我回庄上去,身为你的师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坐视不理。”原本总是面带三分笑容的颜路,此刻眼里没有半分笑意,张良静静的看着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师兄生气,也是第一次看到师兄认真。
“好。”张良缓缓的拔出凌虚:“师兄承让了,子房不会手下留情的。”颜路摇了摇头,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伸出一只手,而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你还有伤,我不欺负你。”看到颜路只用一只手和他比剑,张良终于生气了。
“师兄可不要后悔,子房要以下犯上了。”说话间已然率先攻击,长剑直指颜路腰下的空门而去,颜路闪身避过,第二剑第三剑接拢而至,张良步步紧逼,颜路以守为攻,凌虚伤不了他分毫。张良倾注于剑上凛冽杀气被颜路一一化解避过,犹如泥牛入海,缓缓消失。剑越捥越快,他算好颜路闪躲的方向,佯攻左侧,却又快速退后一跃一招凌虚逸尘直劈下来,颜路岿然不动,面色微愠:“够了,子房!”他徒手硬生生的接住了凌虚,瞬间闪到张良面前:“你连我都伤不了,还谈什么刺秦?你难道忘了有多少人想要至嬴政于死地却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真想报仇,又何必现在白白去送死?你到底是在逃避现实想要死了一了百了,还是真的想要报仇雪恨,实现抱负?”
“不,我并没有逃避,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张良退后,一闭上眼,就是血淋淋的尸体,他连父亲的遗体都没有找到,弟弟也只是草草掩埋,那个生养他的阳翟,倾刻间成了断壁残垣,不复存在。从小,他便被教导,要继承爷爷和父亲的重任,要守护韩国,要让韩国回到之前的繁荣富强,可是,韩灭了,家亡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幻影,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到张良痛苦的样子,颜路于心不忍:“子房,活下去,才能有希望,我很期待,你说的那个理解民为贵的君,那个天下的王。随我回去吧。”他伸手替他收起凌虚,“回去罢。”
黑压压的乌云终于等不到散开,越来越低,倾刻间大雨滂沱,两个消瘦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冰凉的雨水好像是为了洗干净什么,又好像为了祭奠着什么,可是即使把那些鲜血那些过往都冲刷干净,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