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说罢，便不再发一言。身后传来轻轻的步履声，而后越来越轻。我心中一痛，这漆黑阴暗的宫殿荒芜凄凉，半刻也不愿多呆，快步逃离，仿佛身后的这座宫殿，藏着噬人的鬼魅。
出了去锦宫，上了渡船，已过四更，微风中已然透了点点露水之气。寒渊渡上弥着雾气，我立于舟中，回身望着隐在薄雾之中的去锦宫，心下无限凄凉。匆匆回了茗湘斋，身上的斗篷已被露水沾得微湿，换了衣裳，喝了一碗浓浓的安神茶，才和衣躺下。脑海中闪过婉笙平素巧笑颜兮的模样，细细想来，自我失宠这半年来，她的确是从未踏足过茗湘斋，亦无拖人带来半句问候。而她亦是在这段时间忽的便圣宠加身，令六宫侧目。
陆婉笙……我是不是该怀疑你？
满怀了心事沉沉入眠却是不得安稳，似睡非睡，似醒未醒。只要一闭眼，那些人和景象便在眼前晃过，真真假假，令人无法辩认。最后的一幕，却是南蕴，对着我柔柔一笑，转身离去。
“南蕴……南蕴……”
“主子？主子醒醒。”
我茫然的睁开眼，映入眼的是我的寝房，熟悉的藕荷色帐子，熟悉的熏香。没有苏菀湘，没有陆婉笙，也没有南蕴，只有然嫣伏在床前满是忧色地瞧着我，而我的手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
她拿绢子替我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主子可是做恶梦了？”
我摇了摇头，就着她的手勉力坐起，“无妨，不碍事。”我抬头，看着镂空长窗上映着的日头，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是晌午时分了，娘娘四更多才回来，睡得又不安稳，奴婢便不让人进来打扰。”
“嗯。”我浅浅地应了。这些日子，然嫣与红妆碧影一样，一直陪着我，无论我得宠还是失宠，都未见离弃。许是因易行初，又或是因她自己，我对她已然非当初那般防范，反多了一份甘苦与共。
“皇上下了朝便过来看主子了，见主子未醒便叮嘱奴婢们不许惊动了主子，眼下正在花厅看书。”
我微微一愣，转念一想，道，“你去回了皇上，就说我已醒了。”
然嫣深深看了我一眼，知我心思，抿了唇一笑，便出去了。
我起身，换了一身家常衣裙，端坐镜前，一下一下地理顺了发丝，绾成髻。镜中伊人粉面娇颜，一如当年，然这心却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已然伤痛难愈。然而我却是已无退路，再苦再痛，我也必走下去，争回属于我的一切。
正思索间，顾珩之已掀了帘子进来，大步走到我身后，浅笑着望着镜中的我。“都道对镜梳妆的女子是最娇美的，朕今日见了果然如此。只不过，瓷儿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即使不上妆，亦是美若天仙。”
我瞧了瞧镜中的自己与顾珩之面面相贴，似那举案齐眉恩爱非常的平凡夫妻，想到此，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怅然，却又是生生地逼着自己咽了下去。面上露了一副温柔深情，眸光似水潋滟，蕴满了柔情。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身为女子，皆愿为悦己者描眉梳妆。”我轻轻道，唇角一弯浅笑。
顾珩之望着镜中我的容颜，含笑问，“那朕是否能成为瓷儿的悦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