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第十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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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直待在这种地方,等同于坐井观天,虽然差不多的事情你都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身体验是另一回事,你在这里,接触到的人很少且灵魂多少都有些扭曲,我不能说外面一定比这里好,但是总归是更加完整和不同的,你,还是不愿意?”

桑梓松开手里的叶片:“不是愿意与否的问题,而是我走不出这家旅馆。你从这家旅馆看出去的景色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看到的只有烧毁的房屋和遍地的残骸,如同多年前的那个时候一模一样,从未有过任何改变。我不知道我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是我只知道如果那个时候我不那么做的话,我一定会成为我最痛恨的那种人,我不想那样,所以……”

方筱竹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桑梓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真的很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老实说我还以为自己会永远都这样子呢。这家旅馆有很多很多门和走廊,每一扇门我都推开过,每一条走廊我都走过,但是所有的门扇和转角所通往的终点都是绝望,时间久了,绝望也不再那么让我痛苦了。当时我以让所有人得以安息作为条件之一守在这里,没想到现在却是让你费心做这些事,真的很谢谢你。我很愿意再尝试一次,如果我能找到一扇离开这里的门,就太好了……”

“是啊,如果能找到的话就太好了,花谢之后我会将安息草的种子种在外面的,希望你能来得及看到安息草的样子。”

桑梓看着店面众多的门扇,叹了口气:“我尽力而为吧。”

“选到中意的门扇了?”

“所有的路线都记得,门扇什么的对我而言无非也就是那么回事,焰绯回来了,我也该走了,我可不想喝姜茶,我最讨厌生姜的味道,而且再拖下去天亮都不一定能走出来。”

方筱竹一笑:“祝你一路顺风。”

桑梓拉开了柜台旁侧的门扇,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本以为许久未曾走进这扇门后的自己已经忘了门后的样子,可是真正站在走廊里的时候桑梓发现这条走廊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天花板上奢华的顶灯将宽敞的走廊映照得如同白昼,所有的一切都是白的刺眼。桑梓闭了会眼睛,沿着走廊向前面走去:“我记得在这里绕过第一个路口之后就能看到岔路口了,嗯,左边的这条走廊后面还是走廊,一直都在绕路;中间的这条后面有房间,那是一间非常可爱的房间,但是我知道那个房间原来是一间杂货铺;右边的这条是一条很迂回的路,最终可以通往我日常休息的房间,走到一般以后还有一条短短的地道,爬起来挺有趣的。”桑梓皱眉看着:这次走哪一边比较好呢?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才后悔自己当初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真是不应该,果然那时候我不该那么做的,可是那时候我是真的发了疯的想离开,所以才会那么拼命。还记得那时候我关了旅馆,自己在这条走廊里住了整整一个月,把这扇门后面所有的路都走了一遍,不断地来来回回,打开过无数的门,看过无数的房间,走回了柜台后仍不满足,又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将旅馆里所有的走廊和房间都一一看遍。第一次走遍了旅馆的时候心里还没多少感觉,但后来一次次走过那些走廊之后才能渐渐将那些方位和房间与之前记忆中的地方一一重叠起来。

桑梓绕过走廊尽头的拐角,抬步迈入右边的走廊:这里向前的拐角有两个会通往房间,两个房间的装饰风格都是简单明朗的类型,只有中间的那条走廊能够继续向前走。桑梓叹了口气,直接走进中间的路口,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走廊墙壁上贴着的壁纸,清新的小碎花比墙面微微凸出来一点,略硬的质感兼带着墙壁的清凉,手感超好的。桑梓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这里看起来又温馨又漂亮,有谁会知道这附近以前是牢房呢?说到牢房啊,这里以前的牢房可算是当地特色呢,甚至还有人慕名远道而来,只为了看一眼牢房。那时候在这里住着的大家都很快乐,虽然日子清贫了点,因为总是有人要来看牢房,所以住在牢房附近的几户人家商定了他们轮流待在牢房里做做样子,而其他人家则负责招呼来人,所得收入每月月底几乎均分,也可以补贴家用。桑梓那个时候还小,也曾跟着阿婆路过牢房几次,每次都能看见那个个子高高瘦瘦的少年从牢房的栅栏里伸出手来,一脸桀骜不驯地嚷着:“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年幼的桑梓是个很好奇的小孩子,每次看见都想靠近了问问情况,但是每每都被阿婆扯着胳膊拉开:“小孩子不可以看这个!快走!今天还要去老爷家干活儿呢,快点!”于是桑梓就大步跟上阿婆的速度并扭着脖子向后看,每次都能看见栅栏后的少年对她扯个鬼脸,然后继续嚷:“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桑梓也想扯那样一个鬼脸,但是胳膊被阿婆拉着她只能作罢,她不可以太任性,因为她不是阿婆的孙女,阿婆很辛苦才将她养大,她要好好干活等她长大了就给阿婆养老。嗯,要做一个懂事的好孩子,不可以让阿婆为难,虽然现在她还小,但是能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帮忙才行,这些事情虽然没有人教过她,但是桑梓都知道,毕竟小地方就是这样,邻里之间往往都是没有秘密可以隐藏的。

这一段走廊很快就到了尽头,桑梓脚步略停:牢房只到这里为止了,接下来向左转进入走廊之后就能看到一间特别大的房间,从房间的位置开始算起一直到十几条走廊之后的范围以前可都是大老爷的家,阿婆常带着桑梓去那位老爷家里干活儿。虽然很辛苦而且几乎每次都要忙到半夜才能回家,但是大老爷很大方,每次都能多给阿婆一些钱米,每次阿婆都会带着已经累得昏昏欲睡的桑梓给大老爷磕头,之后大老爷就会让人多给她们一些吃食带回家去。

桑梓打开了走廊上房间的门扇:这是一间朗阔的房间,装饰大气豪华,站在房间里面让桑梓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大老爷家门外的场景,那时候她刚刚记事,头一次被阿婆带出门看什么都新鲜,她盯着大门外的石狮子,仰头看那么那么高的朱红色大门,太阳很刺眼,她脖子都仰酸了也没看清大门顶上高高翘起的那个位置上挂着的东西是个啥。她想问问阿婆,但是阿婆不让她说话,桑梓就只能一直仰着脖子看,阿婆不让她看,说那样显得她特别呆,桑梓就低着头,悄悄斜着眼睛向上瞄。记忆中桑梓一次也不曾从那扇大门进去过大老爷的家,每次都是阿婆带着她在大门外等,然后大门会开一条缝,之后就有人探出半个身子摆摆手,阿婆就会带着桑梓沿着高高的院墙再走上很长的一段路,最后从一扇小角门进去大老爷家。

桑梓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离开了,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这一段路应该是墙外的大道,走过三条走廊之后会看到一个小门,门后不是房间而是一条不算短的暗道,那是大老爷家让人挖的,本来想做冰窖以备夏天时用,但是挖到一半的时候赶上下大雨,坑里头积满了水,大老爷让人把水排干净后继续赶工,但是府里的大小姐那时候正是贪玩的年纪,她游玩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坑里险些溺毙。大老爷就让人将坑重新填了,那挖到一半的冰道停了工自此弃之不用,阿婆那段时间天天去大老爷家帮工,每天都带一些新鲜的野花和野果给大小姐赏玩。阿婆说她忙不过来,便留下桑梓一个人在小草屋里看家,告诉桑梓饿了就去山上摘些野果子充饥,晚上若是她不回家一定要关严门窗。

桑梓打开小门,沿着门后的路向下走去,这里没有灯光,门一关上整个走道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好在桑梓也不是毫无准备的。桑梓伸手在墙壁上摸索到一个凹陷进去的小坑,里面放着火柴和小提灯,那盏灯是仿着很久之前的样式做的,还算精巧。橘黄色的灯光在黑暗中撑开一片光明,晕染出一小片温暖,照亮脚下的路,桑梓提着灯慢慢向前走,身侧的墙壁上她的影子被扭曲的高大狰狞。这条走廊因为地势较低所以有些潮湿,灯芯的火苗似乎也被晕染而显得柔和,沿着路一直走到尽头,踏上石阶再推开眼前的木门就到了老爷家的后院了。桑梓吹熄灯火将提灯小心地挂在墙壁另一侧的细绳上慢慢拉着绳子将提灯送回原处,最后关上了身后的门。桑梓看着眼前的走廊稍微皱了下眉头,她轻轻拍了拍裙摆抬步向着另一边走去。

脚下的路不断延伸,桑梓越走表情就越沉重,这段路无论她走过多少次都无法减轻一点儿厌恶,现在她所在的走廊以前是大老爷家的后院的一部分,因为靠近后山人迹罕至,就连大老爷家的仆人们也很少打理,后门附近的院墙更高,那里的锁一年也开不了几次。后山虽然不高,但当地人仍然建造了山神庙并供奉祭祀着山神,当地人勤于供奉因此香火旺盛,不仅是逢年过节,听阿婆说每逢当地有天灾出现的时候人们还会安排大型祭祀活动,祈祷山神保佑此地风调雨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