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中石器时代美术的一个重要地区在欧洲南部的地中海沿岸,此处的岩画不仅分布广泛,而且其发生与流行的时间也更为久选。1903午,在西班牙东部地中海沿岸列文特地区荒芜的山丘间,西班牙原始艺术研究者丁·卡夫雷·阿吉洛在特鲁埃耳的卡拉帕塔的山岩下,首先发现了绘有三只鹿和一头牡牛的红色岩画。自此以后,列文特地区成为热衷于探索古代文明的探险家的乐园。随后不久,他们相继发现了约40处岩画遗迹,并且有大量的人物和动物的绘画出现在其中的70余块岩画上。从加泰罗尼亚南部,经巴伦西亚、特鲁埃耳,到阿尔瓦拉辛和巴霍阿拉贡,都可以找到这种神秘绘画的踪谜。此外,库埃卡、阿尔瓦塞特、木尔西亚等地也有零星的绘画出现。这些露天壁画自进入中石器时代以来,取代了原始的洞穴壁画并开始流行,而且岩画风格与弗兰科——坎塔布连地区的壁画明显不同。这种岩画的来源尚无定论,大体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它源于非洲,另一种认为它是列文特岩画的继续,因此被称为列文特美术。
这种艺术究竟从何而来?创作者通过这些神秘而古老的壁画,又向我们传达了什么?这些将是我们要探讨的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列文特的岩画不是画在洞穴壁上,而是画在露天的石灰质山岩的隐蔽处。岩画大多是彩绘,刻画很少见到。法国研究原始艺术的考古学家H·布吕叶曾对这些彩绘进行研究,并认为这些岩画大概不属于弗兰科——坎塔布连美术。事实上,列文特岩画与弗兰科——坎塔布连洞穴壁画是不同的。首先,列文特岩画着重表现那些朝气蓬勃、充满斗志的力量,尤其是手执弓箭的勇士更是其创作主题中的宠儿,这反映了新的更富于感情的人类精神;其次,列文特的“艺术家”能够运用更为丰富的形和色,并通过构图来传达新时代的人类精神。彩绘通常是单色,色彩多用红色,黑色很少用,这两种颜色也是在形象的不同部分分开来使用,不会混合,比如画人体要用红色,而腿要画成黑色,至于白色几乎不用。
从这些岩画中,我们不难看出,神秘的列文特的“艺术家”不再是孤立地看待个别的动物和人,而是将其看成生动的事件。他们善于利用各种不同的形象,通过人与人或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的处理,编排出一幕幕生动的场面。比如在一幅狩猎场面的岩画中,有一只狂奔的动物,它腾空飞奔,四蹄伸展,神采飞扬。在人物形象的刻画方面,也充满了动感和速度。同时,他们已能用绘画语言来叙述猎人简朴的冒险生活和所发生的历史事件,叙述宁静的家庭生活和劳动场景。虽然列文特岩画的作者也是狩猎民,但他们的画与旧石器时代的洞穴壁画在性质上完全不同。这些画中常有较多的人物形象,因此带有很强的故事性或主题性。
弓箭在当时的狩猎活动中占据重要地位。弓箭的发明是人类智力的一大发展,也是科技史上的一项伟大发明。弓箭不仅比投枪更便于携带,而且射程远,准确度高,用力少,有利于隐蔽自己,是一种安全可靠的优良工具。岩画的创作者或许早已认识到了弓箭的作用,因此出现了大量的有关弓箭的图画。如有一幅岩画中记述了这样一个事件:一个猎人手持弓箭射杀野牛,被激怒的野牛冲向猎人,猎人落荒而逃。
同时,岩画中还存在着大量的描绘部落之间战争的场面。战争是人类互相残杀的表现形式,当部落与部落之间为了占有生存环境和财富而产生矛盾时,诉诸武力经常是解决问题的最后方式。然而,这些壁画并没有提到战争的原因,作者的意图可能在于表现弓箭手们的智慧、勇气和力量。在战争场面的岩画中,有表现服装与发式不同的两个部族之间的战斗。从这些画面中,我们可以推测出列文特人曾经同其他海上部族进行过战争。有一幅岩画描绘的就是5个英勇的武士,他们手执弓箭,身材魁梧,头戴精致的发饰。这幅画同其他战争画面一样,证实了当时的社会已经存在体魄健壮的军人,并形成了较为严密的军事组织。然而,战斗的结果也许是不幸的,列文特人最终被占据沿海地带的其他部族赶入山中,同外部文化隔绝,数千年间他们的生存发展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除了军事方面外,日常生活也成为列文特岩画的主题之一。而当时的日常生活事务主要是由妇女负责的,如采集果子、收集谷物、播种、照顾孩子、操持家务、聊天、参加节庆和宗教活动等等。这些画揭示了妇女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并暗示了人类生活方式正在发生某些变化。其中有一幅描绘妇女采集蜂蜜的画面饶有趣味,画中一位妙龄少女爬上了树梢,拿着小罐取蜂蜜,然而此举却惊动了蜂群。蜂群围绕在树周围想要袭击少女。与此同时,树下一男子正在向上攀缘。艺术家在捕捉最富有包孕性的瞬间以及再现生动的生活场面上,取得了恰到好处的效果。列文特岩画的最大特点就在于此,即对于人体的细致描绘,这在旧石器时代的艺术中是没有的。如加苏里亚峡谷的一幅图画,描绘了两名射手准备射杀从高处跳下的山羊:两名射手屏息凝视,等待决定性的一瞬间。这种画面将一种紧张气氛带给了每一位观赏者,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除此以外,岩画还表现出了高度的风格化,主要体现在对人体某部分的歪曲或夸张。如人的身体,经常是太细太长,有时就像一根直的或略为弯曲的棍子,腰部处理得极细小,仿佛被截断了一样。与细身点腰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画得仔细且过大的腿和头部。小腿肚粗且凸出,头画得圆而大。除了头部其他部位均以细条状代之,我们称之为线状人物外,通常还画出头部的装饰。这或许是那个古老时代审美风格的体现。当然还有一些比较写实的、符合人体正常比例的形象,如阿尔佩拉的绘画。这些绘画风格上的差异,并不具有时间上的延续性,它们的地方性差异更为明显。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列文特岩画中的艺术形象具有内动性,即形象活动的动力使人感到来自形象本身,而不是来自外部。很多形象表面看似简单,好像并未进行精心的构图和设计,但它们却具有动人的表现力。不过,遗撼的是,从这些岩画中再也见不到如旧石器时代洞穴壁画中那种完美的技术和精湛的素描了。在列文特岩画中,美与不美不是存在于个别形象上,而是体现在整体构图中,这是以往的艺术所不及的。同时,由于生存条件和生活方式的限制,这些岩画的作者们对自然风景毫无兴趣,他们对人物周围的环境不屑一顾,他们也很少想表现植物,对其所画的动物和人物形象总是赋以投影式的轮廓,甚至有些近似于线条加粗的简笔画。
在了解了列文特岩画的大体情况后,列文特岩画的深层内涵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关于这一点,专业研究者们一般持两种看法:一些人认为,尽管在表现方式和主题上岩画各不相同,但毫无疑问,所有的场面和形象都具有巫术与宗教意义,几乎与早期旧石器时代的动物形象一样。理由是这些岩画所选择的地点都是岩石隐蔽处,它具有某种神秘性。而且这些岩画只集中在一处,且重重叠叠;有的是在旧轮廓上涂上新的颜色,说明这个地点在当时确实与众不同,已被原始人看成圣地,而且特定的形象具有特定的巫术作用。例如,在阿尔巴塞特的米纳特达的岩画就重重叠叠地有13层之多,分别属于13种风格,说明这些岩画是由不同年代的人相继画上去的,而且每代人都有一定独特的传统,同时又融入了自己的创作风格。从最下层起依次往上看,有这样的规律:从立体表现渐渐倾向平面处理,从写实表现渐渐转向投影式轮廓的涂绘。而且后来的人物形象越来越多,这些形象都带有前面提到的那种明显样式化的特征。当然,也有许多学者指出岩画只是当时的一种记录历史事件的方式,与宗教和巫术并无直接关系,或者创作者本身并无意图,只是简单的“涂鸦”就造就了流传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艺术。
艺术是在不断变化的,变化赋予了它新的活力和创作余地。列文特岩画也是如此。在列文特美术发展的末期,出现了更加抽象化的倾向,作品形象完全缺乏表现性,也不再表现事件而成为单纯的一种象征,一切内在的运动感都消失了,人物渐渐趋于图解化、简单化,变成了某种难以理解的符号,并且逐渐加入了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具有新石器时代的象征性和描绘性的绘画,创作风格大为改观。这些现象显示了人类理智的一个发展过程。抽象化、符号化已经成为列文特岩画发展的一个趋势,虽然如此,这种遍及伊比利亚半岛的绘画并未中断,而是不断发展、不断创新,列文特岩画也因此具有了更为重要的文化意义。
列文特岩画的时代早已化为历史的尘埃,但是透过那一幅幅形象生动、独具风格的图画,我们仍可以推断出那一时代独特的生活方式和神秘的宗教文化。由于以上种种不确定性,列文特岩画的真正涵义一直为人们所关注,这也是研究者们在今后将继续探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