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淡泊的紫叶湖,一抹秋风萧冷。淡淡轻烟笼罩湖上,此时,却是深秋天气。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湖面上一蓑白衣胜雪的宁远之荡舟漂流。他手上握着云淡风轻,长发飘飘,如凌波度水,一片恬静。瞩目远处天际,天高云淡,近处竹林寒气凝结,欲冷还温,正是惹人愁绪的时节。当下手指轻抚,云淡风轻丝丝作响,宁远之想起古人所作的《易水》,竟是声情并茂吟诵起来,这诗意清冷决绝,也是随了秋意。
“想来荆轲前辈当年也是这般离愁别绪,却是身负家国重任而不能退却,当真是男儿壮志未酬,一腔热血待舒。”宁远之叹道。
“呵呵,想来荆轲没有你这般优柔不绝。”远处传来云涛先生的笑声,眨眼一抹漆黑的身影便出现在小舟之上。水面依旧波纹不兴,似是根本不曾有人来过。
宁远之望向这威严的老人,心里却是一暖。这段时间宁远之忙着修琴,吃穿住行全部是云涛打理,虽说活计没有多少,但是云涛身为一派掌门,却事必躬亲,当真是感动人心。
“徒孙见过师祖。”宁远之俯身一拜。
“免礼。”云涛淡淡一笑。这老人此时也是以真面目示人,一张白皙红润的脸庞刻满了岁月痕迹,两只洞察秋毫的眼睛虽小却凝成一线,暗光闪闪,神采奕奕。湖风轻来,吹得老人衣袂飘飘,竟似得道仙人,道气凌然,贯通天地。
“师祖轻功卓绝,定是天下少有。”宁远之恭维道。
“呵呵,你也看出这是一门轻身功夫了?许多人都以为老夫是仗着半皇的修为才能凌波渡水,包括老夫的师兄,云机。”云涛笑道。
“我观师祖你凌空之时并没有运起罡气,而水波不兴,却也表明师祖连真气都没有释放,想来定是这身法本身的玄妙。”宁远之说道。
“恩,你分析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云涛接到,“只是老夫渡水之时还是外放了真气,只不过真气入水化去,轻易不能察觉。”
“哦?竟然有这样的功夫?”宁远之问。
“恩,老夫修习的内功心法名为化水诀,真气罡气都可以化为绵水,与水融合,却是极其简单。”云涛说着掏出一本内功心法,正是“化水诀”。
“你来我这里一次,这心法便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吧。你的玄天经只能使你练至帝级,帝级之后再想寸进,难如登天。而这化水诀却不一样,等你修习到圣九阶,便可改修化水诀,这功法万般妙用,希望你能修到大成。”说着竟将化水诀交给了宁远之。
宁远之正欲答谢,却是云涛又递过一本书来。这书皮质疏松,书面古谱陈旧,竟和啸天谱有着一拼。
“这便是老夫修习的身法,名为‘炼虹’,又名‘凌虚步’,乃是朱雀一门所有身法中唯一的天级身法。也一并送予你吧。”云涛道。
宁远之受宠若惊,当下恭敬一拜,谢过师祖厚礼。须知这“化水诀”与“凌虚步”虽然他没练过,但是听得云涛述说便知道其中紧要与神奇。而“凌虚步”既称天阶身法,那定然是超越他修习的玄天身法的。玄天身法身为地级功法本就奇妙,而这“凌虚步”就一定更加奇妙了。自古身法一门功夫,地级已是不凡,何况是天级。再加上这段时间云涛以身示范,宁远之对这身法实是向往已久。
“你在这湖中已经居过一月,也是该去第六第七守护的时候了。”云涛道。
“恩,徒孙明白。”宁远之恭敬道。
云涛看了宁远之一眼,眼含微笑,微微点头。
当下宁远之收拾好两本秘籍,装起了云淡风轻,朝着云涛又是一拜,转身踏水而去。
云涛在后面目送宁远之消失不见,转而掏出崆梧之琴,盘膝而坐,弹奏起了宁远之刚刚弹过的《易水》,琴声空灵悠远,带起瑟瑟风响,吹乱一头白发。
*****
宁远之告别云涛独自踏上行路,前路漫漫,又是引起一阵离愁。
此刻天高云淡,惠风和畅,吹在离人脸上,却是带起淡淡忧伤。
“悲春伤秋?”宁远之暗想,心下苦笑一阵,暗道自己原来还是多愁善感之人。
如此行出又是一程,后面竹林已经消失不见,前面陡然出现一座小山,山体倾斜,不高自险。只是山体灰蒙蒙一片,竟是岩石结构,很少有植被生长。
“这便是第六守护吧。”宁远之心道。于是顺着山路攀岩而上,一路上少有禁制,想是慕容向北走了以后,门内长老来查探的时候废去了。
一阵之后,宁远之出现在山顶之上。这山峰倾斜的厉害,就是山顶也是感到一阵的扭曲。顶峰上秋风更凉,一片荒芜。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洞口幽暗枯燥,显示出了无人烟的状况。
“虽说高处不胜寒,但这座山峰明显不及大哥所在的山峰高大,为何此处却更加寒冷?”宁远之感觉到身上的冰冷,心下泛起疑问。
快走几步到了洞口之前,抬眼望去,这洞府门旁竟是刻着三个不大不小的篆字:广寒宫。字迹遒劲,笔力不凡,也是入石三分。
于是宁远之迈步走了进去。里面却是直直一条山洞黝黑异常,见不到半点光亮。如此摸索行走了一段时间,手指突然碰到一片冰凉。宁远之四下摸索,竟是一道双开的铁门,左右各有一个把环,也是触手冰凉。
当下用手拉了门环,推门而入,只觉面前豁然开朗,陡然间一片光明耀入眼帘。宁远之定神细看,心中却是一惊。原来这洞府之中又是一般风景:溪水汩汩,泛起阵阵白烟;假山林立,却是古韵繁多;更奇得是这山水之间,宫殿齐整,小桥亭榭,也是古朴典雅。时而还能见到一两朵水莲花,漂浮水上,如点点粉嫩,娇俏可爱。一阵凉风袭来,洞内白烟四起,宁远之伸手去握,竟是化为一层水珠,沾在手背之上。
“的确称得上是广寒宫了。”宁远之感叹。
四处转了一圈,终于找到广寒宫的正门。宁远之小心谨慎地走了进去。见这宫殿虽然修建的不甚宏伟,却是端庄雅致,别具一格。往里走了几步,却无非是一些简单的布局。大部房间都已经清空,极少数几间没空着的也是凌乱不已。宁远之大体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于是迈步朝原路返回。
这一行没有发现什么,想到这慕容向北定是心机极深之人,要不这宫殿又为何要建的这般冰冷,估计是要模拟出北冰海的寒冷气息。以后见面定要当心此人。折到洞口,外面却是日落西山。一抹霞红遮天蔽日,如在眼前。
“这山峰也定不是简单的所在。”宁远之思忖。当下也不犹豫,直接朝前路走去。如此夕阳西下,一人御风而行,白衣飘飘,横扫山路秋叶,如画般沉醉。
就在宁远之行出不久,那几道身影悠然出现。
六合琴云机道:“此子该果断时倒也是果断地很。”显然是对于宁远之没有耽在广寒宫四处寻找心有所感。
“呵呵,那是,那是。”云玄回应道。
“你就不能谦虚两句?”云机道。
云玄又是呵呵一笑:“佛家讲不打诳语,我天凤一脉也是诚实地很。谦虚两字不过是装脸面的文人把戏。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骄傲要不得,谦虚也照样要不得。”
“噗呲。”两人身后的娥皇器灵听后忍不住笑道。
云机也是无语,当下白了一眼云玄,几人往前赶去。
“师伯,你说这第六守护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么?”云玄问。
“这还用说,你当内门那几个老东西是吃干饭的?我到现在都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山贼转世,搜刮起东西,简直是掘地三尺。”云机感慨。
“这么恐怖?”云玄道。
“等你见了他们你就能领教了。你那乐帝老爹身为朱雀掌门,哪次见到他们不是躲得远远的?”云机道。
“哦?果真这样,我倒是真想见识见识。”云玄说着竟是一脸向往。想起这师侄先前恁多表现,云机赶忙转向一边。心道,差点忘记了你也是他们一路货色。
“师伯,你说第七道守护是不是也什么都没有了?”云玄问。
“恩,差不多吧。只是这童柏林比不得慕容向北,当年走的时候留了不少物什。那几个老东西翻了几天,找到很多值钱的东西。不过经过他们一折腾,估计是凶多吉少了。”云机道。
“哦,如此一说,师侄更是对这几位前辈向往不已。”云玄道。
“额,这个……”云机对这师侄实是无语地很。
“敢问这第八道守护是如何厉害的存在?”问话的却是娥皇器灵。
“这个老夫也不清楚。恐怕就是云涛也不清楚吧。第八道守护传闻多少年没人进去过,里面的前辈是死是活都未可知。”云机道。
“那第八道的神器可有所知?”娥皇器灵又问。
“恩,朱雀门的许多典籍里都提过,镇守第八道守护的,是当年朱雀门的创始人云凌虚留下的原始古琴,唤作‘凌虚’。据传当年云凌虚一共传下三具古琴,这凌虚却是一直陪伴他终身的一具。后来云凌虚故去,这古琴便守在最接近内门的地方。多少年后朱雀门发展出了八道守护,其实当时只建了七道,这第八道,却是早就自然形成的。历代掌门也有想一探究竟的,但大都兴致而去,败兴而归。”云机道。
“那看守这神器的前辈又是怎么得到神器认可的?”云玄问。
“这个就不清楚了。典籍上涉及到这前辈的地方全部被除去了,想来这前辈定是身怀隐秘。所以历代掌门只要过得七道守护,就会由上一任掌门接引入门,直接跳过这第八道守护。只有你爹是被你师祖直接接引去的,只过得两道圣地守护。”云机道。
“哦。”云玄应了一声,心里明白了许多。这几日和云机在一起,知道了许多圣地的事情,心里一边惊讶,一边对宁远之充满了期待。
当下三人也不说话,施展出轻身功法,脚下加紧,消失在山色之中。
而就在他们闲聊之时,宁远之却是已经踏入了第七道守护。这第七道守护更接近内门,禁制之法却也是尽数废去。豁剌剌一座宫殿横在两山之间,恍如一夫当关。宁远之抬眼望去,见这宫殿雄宏极致,广袤森严,比起那广寒宫,却是足够气派,足够霸气。
“呵呵,想不到这童柏林竟是住在这样一所宫殿里。”宁远之笑笑,推门而入。这宫殿从外面看黝黑一片,浑然天成,竟不是砖瓦建造。城门整齐洁净,连个刻痕都没有。进到里面却是金碧辉煌,十分铺张。只见地面全是一水的金砖铺置,连墙壁隐隐都能看出镀了一层薄薄的紫金。一切用具皆是白玉雕琢,床椅板凳却是沉香古木雕刻而成,古香古色,霸气横溢,好一处王侯将府。
金砖白玉瓦,沉香紫金墙,一个内门长老,住在如此夸张的宫殿之内,当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宁远之继续往里寻去,这一路处处都是金砖漫地,紫金铺墙。到了里面却发现是一片凌乱,东西翻得四处都是,连金银珠宝也是洒落一地。
“看来又是搜广寒宫的那些长老来过了,竟然翻成这样。”宁远之心道。当下里里外外四处转了一圈。这地方金砖堆砌,却是十分整齐。所以任何东西也是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无需像广寒宫一样细细查寻。
转了一圈也是没有发现,心道这些内门长老也真是恐怖,这宫殿如此庞大,却是到处凌乱不已,这些人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只是想到漫地金砖白玉,金银珠宝,宁远之又是一阵惊奇,这些贵重的东西都不要,他们这样四处翻找到底找的是什么。他却不知道这内门之内的长老大都隐世不出,对于钱财身外之物原本看得就淡,加上他们自己大都是富甲天下,所以与其费尽心思掘地挖砖凿墙取金,倒不如花点时间去寻找令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宁远之想想天色已晚,索性找了个稍微好点的房间住了下来。随手收拾了几下,屋里不再像先前那般凌乱。金砖光芒极盛,竟是不用点灯便也明如白昼。宁远之躺在一张白玉床上,随手取出云淡风轻。望着满房间的金砖白玉,心里一阵感慨,于是八指轻舒,弹的竟是《止战之殇》。这曲子先前是他为云九而作,不想没见到云九自己便来到了这禁地之中。
想自己来到圣地一年半的时间,不知云九突破圣阶没有,云九天赋异秉,琴商极高,如果能多加练习,应该是差不多要突破的了,或者可能走得更远。心念及此,于是又想起这止战之殇的创作过程,想起云九一家为国尽忠,纵马疆场,绝世无匹的英雄气概,心下也是佩服不已。当下指上加紧,一阵琴音急促而就,显是战事加急,万马奔腾,滚滚烟尘,尽入云烟。
琴音如此回荡,往返于偌大的房间之内。这房间的隔音效果确是极佳,声音撞击墙壁后折返形成嗡嗡的蒙音,久久不散。宁远之就这样端坐在床前,不知不觉中一晚就过去了。
觉出天色渐亮,宁远之停止了弹奏。伸手揉了揉双眼,站起身准备收起云淡风轻。此时却听见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小子,弹得不错,不知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宁远之大吃一惊。在这里待了一晚却不知身边一直有人偷听。如今被人这么一喊,赶紧回头望去,这一望,却是四处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心下里更是惊奇不已。想自己圣阶六阶的水准,有人旁侧却浑然不觉,当真有些后怕。
“不知阁下何人,可否一见?”宁远之问。
“你问我?”那声音反问,“还是问我们?”
“我们?”宁远之奇道。
却听得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们是两个,一伙的,你明白?你问他不问我,就是得罪了我。罚你再弹一曲。”
宁远之心里一惊,原来这里居然还有两个人存在,而自己却一直没有察觉,想来对方的功力要远高于自己。
“两位前辈何不露面一见?”宁远之稳稳道。
却听那苍老的声音道:“哎,我们都是年老成精,却是相见不如不见。你见我们一面,我们的罪过不会减少,对你却也未必就是好事。”
宁远之心里更是犯疑:“不知前辈缘何有此一说?”
那闷声闷气的声音突然道:“不见就是不见,你快弹奏一曲,否则让你出不得这金玉城,老死陪伴我们两个。”
宁远之一听心里一顿,竟不知道如何是好。